汪清河看了个开头就不敢再看了，将其裹夹在奏折里，一同捡了起来，放回了桌案上。
“汪清河，你去瞅瞅太子在干什么，若他无事，让他过来一趟。”启帝撑着桌案，按着眉心，淡声说。
“是，陛下。”汪清河轻声应了，随即出了御书房，朝东宫而去。
而此时的北昀却并不在东宫，而是在宫外，前往衢州的路上，这次北昀出行，连小扇子也没带，自己一个人偷摸出去的。等小扇子发现时，北昀的人影儿早已不见。
等汪清河到了东宫，却并未瞧见北昀的身影，于是问道，“你们家殿下呢？陛下有请。”
“额……”小扇子迟疑了一下，“殿下他……”
汪清河目露疑惑之色，小扇子讪笑道，“公公怕是晚来一步，殿下他昨日便离开了。”
“离开了，你们怎么不拦着点？”汪清河脸色大变。
小扇子干笑两声，“公公，殿下他要走，奴才也拦不住啊！”
“那你可知殿下去哪儿了？杂家回去也好给陛下个交待。”汪清河现下也不纠结为什么没拦住人了，他只知道此番必要有所收获。
御书房内，启帝背靠着龙椅，闭目养神，脑中思绪翻飞，殿内响起了一道细微的脚步声，“人呢？”
“回陛下，殿下他不在东宫。”汪清河低眉顺眼的说。
启帝听言，刷的睁开了眼睛，“不在东宫，那他去哪儿了？这大过年的，他还能朝外跑不成？”
“殿下去了衢州。”汪清河从小扇子那儿只得了这两个字。
“衢州？”启帝轻喃自语，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嗖的站起身，“摆驾，凤栖宫。”
“是，陛下。”
凤栖宫前殿，一道纤细的身影站在花丛前，拿着把银剪在修剪多余的花枝，咔嚓咔嚓几声，多余的花枝便簌簌落在了地上。
“娘娘，陛下来了。”贴身宫女明秋上前禀告道。
“知道了。”虞素手上的动作不停，轻声应着。
“素素，素素。”还未见到人，这声音便传进来了。
启帝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侍候的宫女太监纷纷退后几步，不打搅帝后相处。
“陛下。”虞素听到身后的动静，方才转过身来，脸上泛着浅浅的笑意。
“素素，那小子又跑的不见人影儿。”启帝这话一出，周围的宫女太监们便心中有了数，陛下估计又是来诉苦的，这样的情景，每每都会上演，他们也见多不怪了。
“陛下消消气，来先喝口茶，润润喉咙先。”虞素将银剪放回托盘，慢条斯理的走到石桌旁，端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水递给启帝。
启帝接过茶水，一饮而尽，“素素，你说这小子气不气人，正月还没过呢，他就往外跑，这宫里是有什么洪水猛兽吗？值得他如此避之不及。”
“陛下。”虞素纤细的手握上了启帝宽厚的大手，温声道，“臣妾已近三年没有回娘家去看看阿爹，年关之时，阿爹便有来信，希望臣妾能回去一趟，可臣妾如今深在这宫墙之内……”
“素素，辛苦你了。”启帝反握住虞素的纤手，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虞素淡笑道，“昀儿是为了臣妾，这才偷溜出宫的，他前往衢州，也是为了替臣妾在阿爹跟前尽孝。”
启帝静默不语，虞素瞅了瞅他的脸色，“陛下可还生气。”
“那就放过这小子一回。”启帝梗着脖颈道。
“臣妾替昀儿谢谢陛下。”虞素笑颜如花。
虞素看了看天色，“陛下，不若留下来用午膳？”
启帝想了一下，“也好。”
第四十五章 外祖
通往衢州的官道上，一匹马儿晃悠悠的行走着，马背上坐着个面容俊美的年轻人，这人正是从宫中偷跑出来的太子殿下——北昀。
其实北昀会从宫里偷跑出来也是顺水推舟，其一可以代替阿娘去外祖跟前尽孝，另一个嘛则是为了躲避他阿爹。
虽说淮北一事，北昀是听了启帝的话，乖乖的把差事办了。但他的本质就是一条咸鱼，遇事能躲则躲，这不前往衢州外祖家便是一个好去处。
离衢州还有四五日路程的时候，北昀在奚州落脚之时，偶遇了一位故人。
“这位公子，我家公子有请。”
北昀正在用餐，就见跟前站了一个侍从模样的人，轻声说道，他提着筷子的手顿了顿，随即瞥了那人一眼，“本公子要用膳，想见我，让你家公子自己过来。”
那人神情微顿，还是朝着北昀躬身行礼，随即转身禀告主子去了。
北昀夹了一筷子菜，不多时便察觉有人过来了，抬眼一瞧，目露讶色。
来人身着月白衣袍，撩开衣摆坐在了北昀的多面，自有侍从端来碗筷，放在其跟前。
“兄长，许久未见啊！”坐在北昀对面的正是在外远游的六皇子北昭，他笑盈盈的望着北昀，温声道。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北昀边说边夹菜吃饭，还顺带夹了一筷子菜递到了北昭的碗里，“这儿的饭菜不错，你尝尝。”
“谢谢兄长。”北昭笑道，随即执起筷子用起了膳。
兄弟二人，秉着食不言的规矩，用完了这顿膳食，饭后侍从端来了茶水放在了二人的跟前。
北昀端起茶水轻轻抿了一口，就道，“不知你找我有何事？”
“弟弟只是想见一见兄长罢了。”北昭失笑道。
“只是如此？”北昀挑了挑眉。
北昭反问道，“不然呢？”
“我还以为你会问那谁呢？”北昀意有所指。
北昭默了默，就道，“他当初决定做下那样的事，就该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确实。”北昀赞同点头。
“饭也用了，那弟弟便告辞了。”北昭起身拱手作揖。
北昀微微颔首，目送着北昭带着人离开了此处。
北昭并未走很远，瞧见北昀骑马离开后，他才问着身旁的人，“那件事办的如何了？”
“回公子，目前一切顺利。”侍从低声道。
“甚好。”北昭微微一笑，“务必让那事进行的顺顺利利的。”
“是，公子。”
北昀一路纵马驰骋，第四日便抵达了衢州外祖家——南虞山庄。
甫一抵达，便有仆从上前招待，另有仆从进门去禀告虞老太爷。
“表公子来了，快里边请。”虞管家笑眯眯的道，“老爷子近些日子一直在念叨着表公子呢。如今您来了，老爷子必定分外开心。”
“虞叔，外祖的身子可还好？”北昀俊美的脸上泛着浅笑，温声问道。
“好好好。”虞管家边说边带着北昀朝正厅而去。
一进正厅，便有婢子奉茶，北昀刚端起茶杯，就听见了爽朗的笑声，“哈哈——”
随即便有一孔武有力上了年纪的老爷子从后头走了出来，几步上前，就拥抱住了北昀，勒得他脸红脖子粗的，“乖孙，好久不见啊！外祖甚是想念啊！”
“咳咳……”北昀好险一口气没喘上来，他可劲儿挣扎，“外祖可安好。”
“安好安好。”老爷子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和老爷子一起的还有一位中年男子，男子见北昀此时状态，连忙拽开了他爹的胳膊，“爹，您先松开，阿昀快喘不过气来了。”
“哦哦哦。”老爷子这才反应过来，松开了手，脸上仍旧笑眯眯，“外祖见到乖孙太激动了，一时没控制住力道，哈哈。”
“咳。”北昀深吸了一口气，“无事，外祖不用放在心上。”
老爷子一双虎目上下打量了北昀一番，又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乖孙，我瞧着你的身量甚是单薄啊，难道在宫里吃的不好，这般瘦弱。”
“外祖。”北昀失笑道，“宫里并无不好。”
老爷子望着他的笑脸，脸上划过一抹怅然，“也不知你阿娘在宫里好不好？她许久都未回来了。”
“阿娘在宫里自是好的。”北昀扶着老爷子缓缓的坐下，“只是我同阿娘一样都甚是想念外祖。”
“对了，你不瑜表哥可还好？”老爷子终于想起自己离家多年的大孙子了。
“表哥在宫里也很好，如今在御前行走，很得阿爹重用。”北昀缓声说着。
“乖孙啊，这次来要多待些时日啊，多陪陪我这个老头子啊！”老爷子拉着北昀的胳膊，语气怅然。
陪坐着的虞回也道，“是该多待着时日，这庄子里就我们俩，甚是孤单寂寞啊！”
其他的仆从：难道我们都是隐形人吗？
老爷子听儿子这般说，颇为嫌弃的瞥了他一眼，“哼！老夫近日见到你就生厌，别在老夫跟前晃。”
虞回一脸无奈，“爹——”
老爷子面对北昀又换了一副笑脸，“还是我的乖孙最好，看着这张脸，老夫今日能多用一碗饭了。”
“外祖，吃多了不好，容易积食，还是适量即可。”北昀温声劝说着。
“好好好，听乖孙的。”老爷子笑的合不拢嘴。
在外祖家的这几日，北昀每天早起陪老爷子打打拳，锻炼身体，用完早膳后，陪老爷子一起到河边垂钓。到了午时，就回府用膳，用完午膳，便陪老爷子在院中的大树下闭目养神。
这日子若是一直这般倒也不错，可总有那么些乱七八槽的事找上门来。
这天，北昀前去书房，想找舅舅商量些事情，却无意间听到了一件极为奇怪的事情。
“庄主，属下上个月带着人走镖，途径上水，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痕迹……那些箱子沉甸甸的，其路甚是颠簸，从中掉了些东西在地上，等他们走后，属下上前查看，发现是铁器。”
北昀听到这里，转身就走，他怕自己再听下去，麻烦就要缠上身了。
然令他没料到的是，避开了这头，没避开那头。
第四十六章 再遇
今日，如同往常一般，北昀提着木桶，拎着钓竿和老爷子一同奔赴河边。
这几日，北昀也算是明白了，他外祖钓鱼的手艺不怎么行。但就是热爱钓鱼，也不知道今日还是不是如往日一般，毫无收获。
到了钓鱼的地点，祖孙俩人纷纷撑起鱼竿，将鱼饵扔进了河里，两人席地而坐，唠嗑起来了。
“乖孙，在宫里没这般悠闲吧！”老爷子抖着腿儿道。
北昀连连点头，“确实，想找点乐子都找不到，每日只得躺在树下睡大觉，要不就是被我爹抓去当壮丁，帮他忙。”
“乖孙，你怕不是为了躲你爹，才到外祖这儿来的吧！”老爷子听言，一双虎目嗖的看向了北昀，那眼神似乎一下子就将他的打算给看穿了。
北昀干笑两声，“怎么会呢，孙儿是真的想外祖，才来的啊！”
“哼哼。”老爷子轻哼两声，“老头子还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性子，若不是出身那样的人家，日后必定是个富贵闲人。”
“可那并不是我想要的啊！”北昀低喃自语。
老爷子许是听见了他的轻喃，无奈道，“你躲懒到我这里，也还是避不开那些事儿找上你啊！”
北昀却并未回答，而是愣愣的坐着发呆。
“乖孙，你瞅瞅，那儿是不是趴着个人那？”老爷子似是看见了什么，捅了捅北昀的胳膊，轻声说。
北昀闻言，抬眸望去，却见河面上漂着个人影儿，因是趴着，并未瞧见那人的容貌。
“老虞。”老爷子唤了一声，随侍在侧的虞叔，身形微动，整个人就飘向了河面，单手将那人从河里拎了起来，随后回到了岸边。
老爷子和北昀见状，走了过去，俯视着虞叔拎上来的人，此人仰躺在地上，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身上似乎还有几处伤口，被泡的发白。
北昀走近了看，看了半天，蹲下身子，伸手将这人脸上耷拉着的头发给撇开，一张熟悉的脸就映入了他的眸底，北昀瞳孔微缩，“徐应阑。”
“乖孙，你认识这人？”老爷子一听，偏头看向北昀。
北昀点了点头，“孙儿之前与他交谈过，可他如今应该在柳州治嗓子才对，为何会在河里？还飘到了衢州？”这点令他十分费解。
“还是先将这人带回庄子，再给他请个大夫瞧瞧。”老爷子见人与乖孙认识，就大发善心的道，换了别人可没这个待遇。
虞叔识趣的上前将人背了起来，朝着两人行了一礼，就背着人几步消失。
北昀望着虞叔离开的身影，久久没能回过神来，老爷子见他这副样子，就笑道，“既然担心，那就回去看看。”说完，便率先往回走。
北昀瞬间回神，赶紧收拾钓鱼的东西，连忙跟了上去。
刚刚回府，就见时常为老爷子请脉的李大夫被虞叔请进了庄子，前往客房。
客房里，徐应阑气息微弱，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李大夫坐在床边为其把脉，边把脉，眉头皱的越紧。
过了许久，李大夫才道，“这位……公子深受重伤，又在水中泡了多日，伤口已经发肿发炎，若不及时处理，恐熬不过今晚。”
话音一出，屋里就静了静，北昀缓声道，“大夫尽力医治吧！”
李大夫拿出剪刀，剪开了徐应阑的衣衫，露出了身上的伤口，伤口好几处都泡的发了白，最为严重的便是接近胸口的那一刀。
李大夫边为其处理伤势边念叨着，“亏的这位公子命大，否则这靠近胸口的伤口再靠近一寸，便是神仙来了也难治啊！”
等徐应阑身上的伤口被处理后，已经是半个时辰后，李大夫大汗淋漓的从客房里出来，“这位公子身上的伤势处理好了，熬不熬的过今晚，就看他自己了。”
“谢谢大夫。”北昀抱拳行礼道。
李大夫摆了摆手，提着药箱在虞叔的带领下离开了庄子。
北昀推开了客房，瞥了眼床榻上面色苍白的徐应阑。随即走到书案后，提笔挥毫而就，将其卷成小纸筒，吹了一声口哨，窗外便有一只鸽子扑棱着翅膀进来了。
小纸筒绑在了鸽子腿上，北昀抱着鸽子来到窗边，摸了摸鸽子的头，方才将其放飞，鸽子咕咕咕了几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为了怕徐应阑晚上发烧，北昀便打算守他一夜，到了晚上有仆从来劝他去休息，北昀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将降温的法子告知了仆从，方才去卧室歇息。毕竟他和徐应阑也还没有熟到，能为对方守夜的地步。
次日一早，北昀收拾好自己，就去了客房，守夜的仆从告知了他，说徐应阑晚上确有发烧，亦是反复无常。若非用了酒给他降温，只怕今日就得给他备副棺材了。
北昀也不着急，就坐在房里，等待着某人醒来。
徐应阑的意识浮浮沉沉，没个着落，他昏迷过去的最后一眼，便是瞧见自己被人给扔进了水中，临死之前，耳边还听见了那人的碎碎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