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还长,徐颂卿与文姝拉着钟岄坐到一边小声说着女儿心事。
沈沨四人则在边上凭栏望远。
“本王这次带着颂卿与泽仁探访凤家,恐怕吃不上你们的喜酒了。”祁承看向沈沨与文逸,“你二人不日便要去上任了吧?”
两人应了一声。
祁承含笑点头道:“你们是今年的新科进士,不管到哪里赴任,当意气风发,用自己所学才识在任地争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若你们有真才实学,本王相信你我四人会在王都重逢。”
章曈亦是动容:“我们四人定当在王都重逢!”
第85章 婚成
一
到泰明码头后,祁承三人便与几人分道扬镳了。
钟岄一行人平安到了沈家,与沈沨拜了天地,被送入洞房。
两人喝了合卺酒,又互剪了青丝之后,众人又围着闹了好一阵,却都被沈沨笑着接下,没有让人为难了钟岄去。
一切仪毕,文逸便拉着沈沨出去喝酒了。
文姝扶着钟岄坐下,整理好嫁衣的裙摆,喜道:“刚一进门我便看到沈家里外布置得很是隆重,那红绸、花烛和灯笼一看便知是王都的上等货。沈家如此重视你,你我便可以放心了。”
钟岄听罢笑了笑,脸上多了些少女的羞涩。
“你与沈沨成婚,我也没什么能送给你的。”文姝从袖中掏出几张契纸交给钟岄,“这是覃临城我名下的几家铺子,归你了。”
钟岄瞅着契纸上面的名字,两眼放光:“文大美人太大方、太周到了。”
文姝瘪了瘪嘴:“文逸出任泰明,沈家叔叔婶婶自然会帮衬。你与沈沨去的是覃临,尤家可在覃临。照今天尤翰庭的架势,恐怕得给你们找不痛快,你们到时候怎么办?”
钟岄一时哑然,笑了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实在没办法,记得给我写信,我会去帮你。”文姝拍了拍钟岄的手,“尤翰庭真的太恶心。”
钟岄一时失笑。
“你以后有了孩子,便让我做孩子的干娘。”文姝嬉笑道,“我到时候再送他一份大礼。”
“文大美人财大气粗,到时候我抱孩子来投靠您,咱们三个一起过算了。”钟岄拉着文姝打哈哈。
文姝顿时骄傲起来,昂首大手一挥:“没问题!”
因为陪着钟岄,文姝也没有去吃宴席,文逸便让人送了些糕点过来。两个姑娘吃着精致的糕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大姑娘,天色不早了,二爷催您回府呢。”云乐进到房中对文姝说道。
“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文姝笑着拉住钟岄的手,倏地红了眼圈。
两人自小性情相投,钟岄一朝嫁人,随后便要跟沈沨去覃临上任。这次告别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哭什么。”钟岄的眼睛亦是蒙上了水雾,“若想我了,你还是可以来覃临看我,我也会去永安的。”
文姝重重点了头,连忙笑了起来:“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不能哭。”
“我走了,你要好好的。”
“我会的,一定会的。”
二
因为永安距离泰明不近,文姝与文逸算是宾客中走得比较早的。
外面宴席还没有结束,钟岄吃了盏茶,渐渐平复了心情。
直到夜色渐浓,外面宾客的声音才渐渐小了下来。
门被轻轻推开,引得钟岄紧张起来。
沈沨走进房中,身后几个小厮跟着抬进来三个大箱子。
“这里没你事了,带着人下去。”沈沨信步走到案旁,倒了杯茶。
“您刚刚跟文二爷赛了那么多的酒,您真没喝醉?还是让小的给您煮碗醒酒汤吧。”沈沨身边小厮江流踌躇劝道。
“我没有,你走吧。”沈沨摆手道,平日温和的语气中多了一丝烦躁。
江流只得点头:“那小的便退下了。”
沈沨瞥了钟岄身边的常欢一眼:“这一日照顾你家姑娘辛苦,跟着江流去领赏吧。”
“多谢姑爷。”常欢见状朝钟岄一笑,“姑娘,那奴婢也退下了。”
“诶,”钟岄瞧了沈沨一眼,有些不自在,刚要叫住常欢,却对上了沈沨含着笑的眼神,便只好噤声。
房中只剩下了钟岄与沈沨两人,钟岄指了指那三个大箱子:“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沈沨抿了口茶笑道。
钟岄好奇,上前将箱子打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又连忙将另外两个箱子打开,无一例外全是金钱银票。
“这次宾客的份礼银钱。”沈沨看着钟岄的神色笑道,“统归你管。”
“我管?”钟岄抓起一把银票,难以置信问道。
沈沨笑而不语,又给自己添了茶。
钟岄丝毫不含糊,开始数起手中的银票。
沈沨微微一愣,话中带着幽怨道:“今夜的正事不在于此吧?”
“这便是我的正事。”钟岄头也不抬,全心投入进去,“你也来帮我点。”
沈沨笑着摇了摇头,但那三个箱子实在之多,现在夜已深又不好唤人帮忙,只好上前帮着点钱。
两个时辰后,两人终于将份子钱数清。
“我一连查了三遍,两千多两,外加一栋宅子、十几家商铺!”钟岄的眼中仿佛映着无数铜钱。
沈沨忍俊不禁:“没人抢你的,放好吧。”
两人费力将箱子抬到角落归置好。
钟岄坐于榻前,冷静下来后连忙开口:“你帮我摆脱了瞿家的婚事,我得谢谢你。”
沈沨脱去外衣挂到架子上,扭过头来坦笑道:“谢我?如何谢我?”
单薄的里衣将他的棱角隐隐约约衬了出来,再加上摇曳的红烛、昏暗的光线,让一切都朦胧起来。
钟岄心中一怔,连忙起身干笑两声:“我猜你刚刚光顾喝酒了,一定没吃饱吧,我去给你做点吃的,饿着睡觉可不行。”
“已是深夜,灶房早就上锁了。”沈沨坐到榻前的软凳上,支着头好整以暇地打量着钟岄。
“那我将你明日穿的衣裳熨烫一下吧。”
沈沨看着架子上平整的外衣,一时失笑:“应是不必的。”
“那,那,”钟岄实在找不出合适的报答方式,索性扬起三根手指,“那我向你保证,我以后一定结草衔环、当牛做马报答你。”
沈沨淡笑注视着慌不择言的姑娘:“之前不管境遇如何,你总会很快镇定下来。如今这幅模样我倒是没见过。”
钟岄被噎得一时没了话说,长长的裙摆行动不便,此时脱去又不好意思,只好坐了回去。
沈沨看出了钟岄的意思,上前摘去了她的婚冠:“这身嫁衣沉重繁琐,穿了一天想必累了吧。”
“其实也没有,”钟岄话音还没落,沈沨便动作轻巧地将她的霞帔也一并摘了去。
接下来便是外褙子。
“我自己来。”钟岄惊得起身走到衣架旁,不自在地脱得只剩一袭中衣,又站在衣架边迟疑许久。
沈沨坐到榻边,温和一笑:“在衣架旁站了许久,是体谅在下辛苦,特意将整个床榻留给在下吗?”
钟岄沉了沉气,挤出一个笑,强装镇定走回榻前。
“坐下吧。”沈沨拍了拍身旁的床榻。
“好。”钟岄连忙乖巧坐下,正襟危坐,额上微微出了些细汗。
两人沉默半晌后,沈沨无奈笑笑,起身半跪在钟岄身前,平视着眼前娇羞的姑娘。
隐隐约约闻到了些酒气,钟岄不敢看他,垂下头推了推沈沨的胸膛:“你醉了?”
“我没有。”沈沨轻轻握住她放在自己胸膛上的手,“岄姐姐为何,不敢看我。”
钟岄的心跳得飞快,怯怯抬头迎上沈沨灼灼的目光。
“那日你说,若我以后有了心上人,你自会下堂求去。可是真心话?”
钟岄有些不安,却也点了点头。
沈沨将钟岄拥入怀中,将头抵在她的肩窝上,在她耳边呢喃道:“你猜我为何求娘去武定求亲?”
“为何?”
“我不说。”沈沨故弄玄虚地轻笑两声,转而又将怀中少女抱紧了些,混着酒味的热气吹拂到钟岄的耳朵上,惹得她一阵恍惚。
“你是我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娘子,沈家也还没有过让媳妇下堂求去的事。我以后好好待你,我们一直过下去,好不好?”
钟岄羞红了脸,一时昏了头,轻哼了一声。
见她应了,沈沨小心地在钟岄唇边烙下一吻,拥着她躺下。
夜阑人静,衬得钟岄的心跳声愈加明显:“沈,沈沨,今日一天,我有些累了。”
沈沨知她害怕,再没有了动作,笑道:“那便歇息吧。明日还要晨起去同爹娘请安呢。”
钟岄自知躲过一劫,松了口气。
想躲是真的,累也是真的。放心之后困意便连忙袭来,钟岄很快便沉沉睡去。
红烛摇曳,沈沨用眼神勾勒着身边熟睡人儿的容颜,笑了笑。
我不强求你,日子还长,我等你应我。
第19章 初到覃临
一
钟岄成了沈家媳妇还没有半月,便到了沈沨上任的日子。
新婚燕尔收拾好了行囊,和沈家夫妇告辞后,便直驱覃临。
覃临城下,江流下了马车,上前同守城兵表明主人身份。
钟岄拂开帘子,望了一眼覃临的城匾。
时过境迁,上次来时还未看清尤翰庭的嘴脸,如今再来,已是沈沨的妻了。
“在想什么?”沈沨见钟岄失神,温和问道。
“没什么。”钟岄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见江流回来了便岔开话题问道,“如何了?”
“禀大人、大娘子,守城官已经去禀告县令大人,现下可进城了。”
一行人刚刚进城,一个师爷模样的人便迎了上来:“可是新任县尉沈大人?覃临府衙师爷郭康有失远迎,还望沈大人见谅!”
“郭师爷有礼了。”沈沨下了马车,谦逊对礼道。
“县令大人早已在府衙中等候大人了。还望大人更衣之后速到府衙应卯。”
见沈沨面容和善,郭师爷转了转眼珠,眼神中闪过一丝精明:“沈大人初到覃临上任想必还没有住所,城中尤家主君早已为大人辟了处宅子,还请大人随在下一同去瞧瞧。”
沈沨连忙笑道:“多谢师爷,多谢尤家主君,沈沨心领了。只是内子贤良,还未入城时便派人在城中安排了住处。万望海涵,沈沨日后必登门敬谢。”
“还请师爷先回府衙,沈沨到了住所更衣过后,便去府衙拜会县令大人。”
郭师爷闻言只得点头作罢:“大人府中娘子考虑周全,那便不叨扰了。”
钟岄还未出发时便托文姝帮忙在覃临城中物色宅子租住。
考虑到租金,钟岄最终选中的宅子不大,是一座小巧的二进四合院,位置也有些偏,在城东春华巷,美其名曰路远好帮沈沨锻炼身体。
沈沨一眼看出钟岄的小心思,也没反驳,只笑着应了,梳洗一番换上官服,准备去见县令。
“这身衣裳衬你。”钟岄为沈沨整理着蓝色官袍道,“我之前只来过覃临两回,也都是匆来匆去,对这位县令大人不甚了解。今日是你到任第一天,万事还是要谨慎小心应对。”
“多谢。”沈沨牵住钟岄的手,“那么我便去上职了,家中的一切便辛苦娘子了。”
钟岄的脸红了起来:“不,不辛苦。”
沈沨走后,钟岄指挥着小厮将马车中的物件都搬了进去,又细细安排了一行人的住处。
算上带的几个小厮满满当当住进去,便只剩下了两间客房。钟岄也算满意:一行人中的主子只有沈沨钟岄两人,两人也无需多少人伺候,一个宅子到底也不算拮据。
“宅中可是住了人?”钟岄正带着人里里外外收拾着,一个穿着碎花布衫子的中年妇人提着筐鸡蛋便进了门。
院中的常欢见来了人,便放下手中伙计迎了上去:“正是呢,我们主家姓沈,不知婶娘怎么称呼?”
妇人见常欢穿着体面,面善嘴甜,有些不好意思了,将鸡蛋递了过去:“俺是前两户的马二娘,听说春华巷搬来了户人家,特地来瞧瞧。这点心意,你家莫要嫌弃。”
“多谢二娘。”正巧钟岄从中院走了出来,便让常欢接下了鸡蛋。
“这是我们主母。”常欢笑道。
钟岄瞧了瞧四下稀散的仆役,实在是没有大户人家的样子,忙道:“二娘唤我钟岄就好,屋中坐坐吃盏茶吧。”
“不了,灶上还烧着饭呢。你们这儿也没忙完,改天吧。”马二娘见钟岄没什么架子,笑着摆摆手。
“那二娘拿包点心回去。”钟岄让常欢从屋中取了包玫瑰酥饼塞到马二娘手中,“我初来乍到,以后有什么不懂的还望二娘指点。”
“那俺便收下了。”马二娘喜笑颜开收下,“钟小娘子你放心。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来找俺!”
“有劳二娘!”钟岄也喜欢马二娘的干脆性子,笑着将人送出了门。
沈沨散了职,想着宅子还未收拾妥当,便带着江流匆匆赶回了家。
谁知到了家中才发现,四下皆井然有序,钟岄早就收拾齐整,正靠在院中竹椅上抿着茶。
“今日累坏了吧。”沈沨抿笑上前。
“你回来了?”钟岄听到声音笑着起身为沈沨倒了杯茶,“到任第一天如何?县令大人可是位好相与的?”
“劳挂心,一切尚好。”沈沨笑着接下茶坐到竹椅一边的软凳上。
“大娘子不知,咱家大人还未进衙门,县令秦大人便亲自出来迎接了。”一边的江流得意道,“上来便夸咱家大人少年英才。休牧日还要设接风宴款待咱家大人呢。”
“多嘴,还不快去帮着准备晚膳。”沈沨瞥了一眼江流。
“是。”江流吐了吐舌头,识趣退下。
钟岄略加思索后点了点头:“或许是位和善的大人,不过万事没有绝对。你初入仕途,得在这位大人身上留个心眼。别是个像武定吕县令那样的人。”
“好。”沈沨温和笑道,“你是在担心吗,担心这位大人也要嫁女给我吗?”
钟岄愣了愣,一时觉得不体面,反驳道:“我哪有那么肤浅!除了嫁女,吕县令还曾在征粮的时候以劣充优,将好粮搬入自家私库;表面上设办粥厂,实际上是自己一分钱不花而分摊到大户手中,由此种种。”
沈沨笑了出来,伸手轻拍了拍钟岄的肩:“是我见识浅薄,我明白娘子的顾虑了,日后定当留心。”
钟岄将脸别了过去,心里却没了主意。
“姑娘,晚膳备好了。”常欢从屋中走出来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