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纸——轻轻扬【完结+番外】
时间:2023-06-28 23:02:41

  他等她的回应,等到的只是她的战栗,她的手腕在他的掌握中变得更加无力,他想试试她的腰,轻轻地搭上,慢慢地延展,他的神经又像琴弦似的拉扯了起来,他耳朵里听着呢,陈氏兄妹已经走了,外面一个人没有,她好像失去了知觉,到现在还不拒绝他,腰肢在他的手上软的像柳条一样。
  放大胆子,把嘴唇小心翼翼地搁到她的脸颊上,刚接触,仿佛巨浪拍岸似地拍打在他身上,可是这巨浪也拍打到了她,她惶恐极了,左右开始躲避,来不及了,太晚,他是弓弦拉到了最高处,往不往下掉已经由不得自己。
  她说:“他们走了,我也要走……”
  他捏起她的下巴,把嘴巴凑上去。
  “要矜持,不要听之任之,不要靠近,不要单独在一起…..” 母亲的话像响雷一般地在她头脑里回荡。
  可是没办法,被他堵进这个方圆之地,配合着他,不敢轻举妄动,现在反而由得他轻举妄动,他搂了她,抱了她,在她耳边说话,他现在甚至….
  他在吻她!
  她大吃一惊。
  嘴唇靠着嘴唇,大胆的严幼成,正在撬她的门,门顶不住,他长驱直入,天啊,这是什么?湿漉漉,粘哒哒,ʟᴇxɪ难道这就是人与人之间最亲密的接触?这时候,人间喜剧,小妇人,简爱,德伯家的苔丝,这些看过的书都派上了用场,男主角女主角的对话和心理活动向星星一般地在她脑海里闪闪烁烁。
  “为什么吻我?”
  “他爱我吗?“
  “傻瓜,男人吻你,不一定出于爱情。“
  ”让我吻你,我求你!“
  这就是亲吻?红尘男女为之欲仙欲死的亲吻?
  因为这些混乱的思想,母亲三项法则的冲击力度渐趋微弱,她缓缓地睁开眼睛,她觉得自己就像死刑犯,母亲那些寻常法度,已经无法给她量刑,她反而有些坦然了,他还缠着她,终于他也需要喘口气,暂时放开她的嘴,他看到她睁着眼睛看,方始感到愧疚起来。
  “对不起,我…..”
  “不,请你不要说什么话。”她制止他,她知道他将要说什么,无外乎两种说法,一种是情不自禁;一种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就喜欢上了她。两种她都不想听,听了又怎样,她没办法验证他的心,没办法验证自己的心,更没有办法回复他。 她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心情十分复杂,她觉得自己仿佛受到了侵犯,抬眼朝他看了看,又觉得自己并没有受到什么侵犯。
  “我想我该走了。“ 她推开他。
  走出门外,才觉得头重脚轻,她向镜子里看,发现自己的脸颊上有两坨红,好像喝醉了就一样,两根光洁的长辫子经过这一番纠缠显得凌乱,再贴近了镜面瞧,她看出自己的眉眼也和平常不一样?她这才觉得不妙,她不是坦然了,她是混乱到麻木的地步了,不管怎样,她是讲究仪容端庄的人,脸一定要洗一把,两根辫子也要重新编一下,否则这样出去,和刚才被抓个正着没什么两样,她举起手来要拆辫子,手竟然在颤抖,她这才从心底发慌,这时他突然出现在镜面里,她转过身,颤抖的手向他的英俊的脸上挥去。
第二十九章 美餐
  车子停在梦巴黎后门口,富大庆一见严幼成的身影,立即跳下车,打开后车门。
  路上的石子在汽车轮的碾压下嘎嘎作响,富大庆见幼成没说什么话,就主动把情况汇报一下。
  “那疯女子,总算是被送出去了。”
  “废了老大的劲,我看那疯魔样儿比以前更变本加厉了。”
  “可怜她爹娘,养那么大,看戏看魔怔喽。这都多久了,我看是好不了了。”
  他说了这许多,幼成并没有接上一句,直到车子驶出黑铁门,马斯南路上落光了枝叶的梧桐树一棵棵地打车窗边掠过的时候,幼成才恍若大梦初醒,说道:“也是我不好,我当初就不该去见她。”
  “这怎么能怪到您头上?当初您是没法子,她爹托关系求到您跟前,说孩子想您想得茶不思饭不想,请务必见她一面,给些安抚,劝解劝解,起码把饭给吃上,人好活下去。您是轻易不私见戏迷的,竟动了恻隐之心,拨冗去她府上探望。谁料这一探望?哎! “
  大庆不说了,幼成思路转换,想起这个人来。也是个可怜的姑娘,性格上是有缺陷的,看戏看痴了,又受不得这意外之喜,竟成了臆症,幻想着自己已经嫁给了他。家里一个看管不牢,就跑到戏班子来找他,连升班严正地跟她家里交涉过一次,前些日子不见动静,以为这事过去了。不料今天竟闹到公众场合来!这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这件事他想想,至少有两个不谨慎,一,梦巴黎号称私密,安保并没有吹嘘地那么无懈可击,以后不可以再来了;二,他答应陈家饭局这种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的消息,怎么会泄露出去?
  富大庆知道他的心思,絮絮地说: “我已在查了,不过我想,笼共就您、我、小路三个人知道今天的饭局,宋烟生问起您今儿下午什么安排,我给她虚晃了过去。所以消息从我们这边泄露出去的可能性不大。我在想,也许是陈家,虽然事先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声张,可就陈家二太太的那张嘴,大概很难不秃噜出去。“
  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确实嘴巴又碎又快,有她在的场合,须得加倍小心,可这些都是小事情,不足以让他挂心,他此刻心上牵挂着别的事情。下午四点,还不到最闹猛的时候,马斯南路畅通无阻,严幼成看着飞驰而过的梧桐木,若有所思地说道:“虽然今天我人脱了身,没在大庭广众下出乖巧,到底不少人听见,说闲话的人肯定有。报社那些靠写字为生的,本来就捕风捉影,这一回断不肯罢手。我想,这事还得辛苦你去走动走动,找几个主要的报社谈谈,能压尽量压一压,不要怕花钱;实在压不住,就请他们写的含糊些,在我,满城尽是桃色新闻当然不是什么好事;主要是为那女孩子,一个未嫁的姑娘,现在是病了,以后兴许能治好,名声不要因为我坏了去。”
  这一席话,大庆听了,生出无限感佩,他激动地拍一下方向盘,道:” “老板,您知道为什么您能这么红吗?除了戏唱的好,还因为您这个人。您真是活菩萨,心善动天!您比她爹娘还替她想得周全。至于我,我有什么辛苦的,这是我的份内之事。我一会儿先把您送到了戏班子,就去联络报社去。”
  随着他越来越红,大庆的马屁越来越过份,幼成听见了好像没听见,街上有行人,有过往的车辆,还有那好似无穷尽的梧桐木,他的心思往别的地方飘散开去。
  “对了,您这是去戏班子,对吧?“ 富大庆见他心不在焉似的,便问上一问。
  去戏班子吗?他也在问自己,本来打算今天与宋烟生再排一遍《游龙戏凤》的,明晚是济慈医院的慈善专场,在兰鑫戏院唱,可现在他有些力不从心,到时候排不好,恐怠慢了宋烟生的情绪。
  这时想起了宋烟生那拔光了毛用眉笔画的两条吊稍细眉,她可不是好惹之人。
  “我先回家休息一阵。” 他说。
  “那宋老板那边?”
  “我回到家亲自给她挂电话,约明早吧。”
  “成,反正这戏您二位已经滚瓜烂熟,其实排不排练也无所谓,场场爆满场场彩,谁让是老板您领衔的呢!他们都说,现在上海滩上,最紧俏的不是庞蒂亚克汽车,也不是露丝蜜陀唇膏,而是严幼成老板挂牌的一张戏票……”
  富大庆说个没完,严幼成早深一句浅一句不往耳朵里去,车子出了马斯南路,在霞飞路上走走停停,他想起来,霞飞路往另一方向开,开没多久转个弯,便是那晚送她们回去的陈家宅邸。
  不知道她回去后,怎样回答陈家人的质疑?
  她就这样出了门,头发都不整理一下,她挥起来的那一手掌,并没有落在他的脸上。
  他是已经做好准备了,若她一巴掌拍下来,他就势接住,那时豁出去了,说不定把她摁在洗脸台上,已然如此,再纵情地吻她一下。
  她是第一次,第二次,会感觉不一样。
  看得出来,她是太有教养的姑娘,手掌快依着他脸面了,又缩回去,她的眼睛里,神色十分复杂,断然是受冒犯了,却见不得不乐意的模样,大概更多的是羞惭,可是不及他看得分明,她就转身开了门,近似小跑地一路快走了出去。
  落得他一个人走出盥洗室,那会儿走道里一个人没有,他走进楼梯间,默默地走下楼去,他的心里,有那么几分钟在犹豫,要不要冲回去,把她抓回来,好好地絮说几句。
  说什么呢?
  对不起?
  或者,我喜欢你。
  前者把自己置于流氓的境地,后者呢?
  他不确定,如果他喜欢一个女子,事情的进展会是什么走向?
  因为他虽然桃花漫天,从来没有真正地喜欢过一个女子。
  也许他并不算喜欢她,他是觉得她好看,打动了他的心,在那么狭小的空间里,那一刻,他变得十分需要她。
  至今她的味道还停留在他嘴里,香的,甜的,十分干净,干净地足以让人震颤,他当时汗毛管子都竖立了起来,他就像饿了的人,觉得面前是一顿可以让他相当满足的美餐。
第三十章 想岔了
  简单地说,想把她吃了。
  秀色可餐在他这儿原来是这个意思,他有点想笑,唇角斜了上去。
  “老板,要不,还是请两个保镖吧?” 大庆在后视镜里看到他面色平和下来,又打开了话匣子。
  “出了今天这档子事,我总觉得以后您外出,我一个人跟着欠妥当,我保护不了您啊!”大庆说话气从鼻子里出,一付忧心忡忡的模样。
  “我需要你保护吗?”幼成道。
  “是,您身上有功夫,两三个人绝撂不倒您,但是您也分身乏术吧?比方说今天,您这急匆ʟᴇxɪ匆奔走的狼狈相,多损您菊坛领袖的形象。有两个保镖跟着,可以挡掉不少围观群众,您说是不是?您是名人,大名人,别关公走麦城,您却走厕所….”
  走厕所也不尽是坏事,幼成想,一忽儿醒过神来,道:“谁说我走厕所了?”
  “呦,您不去厕所能去哪里?统共就那么一条道。我对陈小姐陈少爷说了,我们老板没别处可去,定在那盥洗室里暂避一时…..”
  什么?大庆居然跟她们说他躲在厕所里,那不是白瞎了吗?
  “糊涂,你怎么跟他们说这些混账话?”他刚刚和顺的脸拉长下来,他两道眉毛特别浓,一脸严肃的神情有些慑人:“何况,你怎么知道我躲盥洗室?我躲那玩意儿干嘛?那么多包厢呢…..”
  “老….老板。”一经他斥责,大庆便胆怯,不禁有些口吃:“那…. 那….梦巴黎的人….人说,包厢全….全满喽!”
  这富大庆平日挺机灵,今天怎么回事,这么没有眼力见?幼成脸白了一阵,转念一想反正没抓现行,索性死不承认。
  “没有包厢,还有楼道呢,我在楼道里等了小半会儿。”
  楼道里我走了两个来回都没找到你,大庆话到嘴边了,瞧瞧他神色,不敢再往下说,又吞回肚子里。他暗地里很是好奇,从走出包厢到出现在后门口,你严幼成用了大概二十分钟的光景,不在厕所里猫着你能去哪里?
  “那,那是我想….想岔喽….” 大庆昧着良心承认错误。
  不是你想岔了,是你根本不能够这样想,想了也不能往外说,幼成心说,然而一想又不对,瞒着大庆有什么意思?千方百计要瞒的人,是陈家兄妹。
  “你是什么时候跟人家说的?”
  这话问的,大庆不明所以:“我,我那是….您….您出门交待我对她们解….解释一番的….时候说的。”
  哦,那没事了,幼成这才缓口气。说得早人家只当他去过盥洗室又离开了;说得晚如果正贴着他们盥洗室寻人无果的时间点,那就有些下不来脸了。主要原因在她,出门的时候走得急,脸上带红晕,头发丝飘散,精神也不济,她看着就是脸皮特别薄的人,人家刚得知他在盥洗室里,不需要太多的想象力就能把他们联系在一起,万一怀疑起来…..
  万一的事没法想,他的愠怒一时半会无法消散:“以后你说话留神,什么厕所不厕所的,根本没那回事!”
  “哎,以后我再也不提‘厕所’两字了。”大庆嘴上应承,心里基本确定,一准躲厕所里头了,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忌讳?
  难道躲厕所里抽鸦片?
  他不抽鸦片。
  在里头会相好?
  他严幼成要不是有病,外头有个疯女人追,在厕所里再找个女人?
  而且谁是相好?追求他的女人太多太多,严幼成就好像揣了一万块现大洋进百货公司,钱太多,反而没有特别想买的东西。
  幼成情绪平复一段时间,回想一下,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到底心虚之故。
  汽车从霞飞路转弯,拐进贝当路,贝当路与徐家汇公园交界之地落座着他新置的公寓。就像上海大多数的马路,贝当路也不宽敞,也种植了夏可蔽日的法国梧桐树。上海又名十里洋场,洋人多,树都是外国种,这些西洋树根植在东方的土地上,冬天落光了枝叶尤其难看,跟脱光了衣服的老女人一般乏善可陈。现在是下午四点,昼长夜短的冬季,微弱的夕阳隐蔽在民宅黄色的屋顶后面,将晚不晚的时候,最是落寞萧条,严幼成心里头不免空空荡荡。
  路况也不舒畅,下班高峰,车子开不快,走几步停几步,这会儿又停住了,前面有个电车站,幼成打眼望去,只见等车的队伍里头,有个年轻的女子,梳了两条光洁的辫子,穿一件深蓝色的大衣,大衣的领子上,在脖子里绕了两圈的,是一条暗红色的绒线围巾。
  是她!他立即坐直身子,车子开动了,他还回头瞧,那边电车进了站,队伍流动起来,那女子边走边伸直脖颈往前张望,他看清了,自己嘲笑自己,怎么会是她?她应该随着陈家的车往霞飞路另一头去了。
  她在车上,四围都是陈家人,如何应付他们的问询?
  总会问的吧,那陈家的二太太,绝对是好打听之人;陈小姐一看就是鬼灵精;而眼高于顶的陈少爷,对她的关心简直过份。
  怎么去了那么久?盥洗室找不到你?头发怎么了?云云。
  他不知道哪来的信心,知道她绝不至于把他们之间的事情说与别人听。 但是他设身处地替她想,要自圆其说可能要动点脑筋。
  也许是他多虑。她该是个聪明人,据说她和陈小姐都是高等学校的学生。不知道哪所学校?家住哪里?第一次街上遇见,她为什么哭泣?上一次,她和陈家人在一起,她怎么老和陈家人在一起?今天这架势,她像是陈少爷接过来的,她和陈少爷到底是什么关系?
  “大庆。”他想到这里,打破沉默:“前两天让你去打听陈家是什么情况,打听出来了吗?”
  “打听出来了,已经跟您汇报过了,陈老爷是…..”
  “粗略的我知道。”幼成打断他:“具体,比如少爷在北平哪个大学,小姐…..”他浓眉跳了跳:“ 就读于上海哪所女子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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