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纸——轻轻扬【完结+番外】
时间:2023-06-28 23:02:41

  阴暗的冬日,关紧门窗的房间阴暗的跟暮色降临一样,案几上有一盏台灯,她并不去开,她自觉得,只有阴暗才能够让她情绪上无所顾忌的宣泄;就好像她和幼成,冒着别人的名义,关上门窗,放低声音,偷偷地你一句我一言,爱火在暗无天日的深渊中燃烧。
  她默默地无声地抽泣了起来。
  “虹影,你说话,你再不说话,我开车过来寻你。”
  ”不,我没事...,不...不要紧的。“ 她想他不能来,来了让形势更加紧张,她抹着哭红的鼻子:”我...只是哭一会儿,你不知道,当着我妈....的面,我连哭...都不敢哭,我妈她...身体不好,我体谅她,我知道,她也是...为我着想;可是....可是...谁...,谁又来体谅我....?"
  她断断续续,哽哽咽咽,话说出来了,并没有抒怀多少,她托着自己的额头:“幼成....,你说让我抗争,我这才回家不到一天,就已经抗争不动了..."
  他明白了,昨晚与她分别,他就有预感,陈彦柏抢坐在她身旁,像是在宣扬他志在必得的主权;而她家里的情况,他今天又做了些深入的了解,是一艘即将沉没的船。
  再没心思让她读书,不经世事的妇孺眼见水漫进了船舱,当即慌了神,爱子惜子,急着把孩子抛出去,她的眼窝子浅,并没有预料到,孩子也许被她抛进了惊涛骇浪。
  “你不要急,急也没有用,我这边有些想法,电话里讲不方便,打这个电话过来,是想约这两天能够见你一面。”
  **国庆假最后一日送上一更,这段时间,编辑很给力,豆瓣很支持,接连上重磅,我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懒人,都快成更新狂了,劳累你们天天捧场,真过意不去。
第六十四章 出门
  见一面谈何容易,在家里她被禁锢的跟金丝雀似的。
  她迈进自家院门的时候,云珍已经离开了,她在廊下,听见母亲房内传来清咳的声音。
  “是虹儿吗?你进来。”
  母亲畏冷,房内成天不能缺炭盆,但是炭火干燥,她时时需要进些梨膏,才能保持喉咙湿润。
  李妈正往温水里调上梨膏,调薄了才能喝,虹影在母亲塌前的圆杌上坐了下来。
  “是丽芬吗?”淑婉道。
  “是丽芬。”
  淑婉有一阵不言语。
  “你不要骗我。”
  虹影心突地一跳,抬头看母亲的脸,想在她脸上看出个蛛丝马迹,这时李妈把调允的梨膏递上来,淑婉喝一口道:“若是丽芬一人,你何必紧关门窗?”
  “阿根在门外贴壁角听啊。”顺着耳根她的脸赤炎炎,头发根都要竖起来:“妈,在这个家,我说话做事,比做贼还要难。”
  好好说着话,又跟个刺猬似的。淑婉好生打量她,总觉得这一次外出回来,她和以往有所不同。
  “虹儿,你有没有事情瞒着我?”
  勇敢的虹影,不避开母亲的目光。她两道修长的眉,拧在眉心,打了结,跟麻绳一样。
  淑婉喝完梨膏,李妈端过碗出了房去。
  “彩芝,你把房门掩上。” 淑婉吩咐道。
  虹影紧闭双唇,只感觉到自己鼻孔里的热气呼呼而出。
  “虹儿....“ 淑婉细看她的眉眼,越看越觉得不一般:“不是妈管你管得太紧。妈是过来人,晓得的事情比你多一些。未出阁的小姐,万事讲究小心,你这趟出去,我千叮咛万嘱咐的那些话,你是否谨遵?”
  那些话,虹影心知肚明,要老实交待起来,栽在严幼成手里,一条都没有遵从。
  “什么话?您说了那么多,那一句不是重复好几遍?”
  这就搪塞过去了,面红耳赤的,像是触痛了神经。
  确实像有事!这女儿是珍珠宝贝,哪怕被男人碰了一根手指,做母亲的也心疼。
  却也怪不到别人头上去,只能指责她自己不谨慎。
  “你呀你,太糊涂。你难道昏了头不成?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要离他们远一点,男人们是不顾忌的,他们野起来,不考虑后果,只图一时之乐,就跟…”
  “禽兽”两字在口,总归不好听,淑婉指了指窗外,道:“就跟外面的猫啊、狗啊,没什么两样。”
  触及了记忆中的一点印象,虹影太阳穴的神经噗噗跳个不停。难道被母亲发现了什么?在外面是不可能的,除非刚才,但是门窗关得那么紧,她说话的声音又是那么轻。
  “你…,莫不是吃了亏了?”
  “啊?”
  “真的,你难道已经…?”淑婉从榻上惊坐起,一把抓住虹影的手。
  虹影慌地把母亲的手挣脱了开去。
  天呀,早知道不让她去的,听信了云珍的规劝,到现在....? 淑婉悔不堪言。可这也就说得过去了,怪不得虹影不愿意嫁给他,原来在陈家吃了亏,她一个黄花大闺女,三贞四烈下教养长大的,这方面自然抗拒。所以陈彦柏一个劲地要娶她,她简直深恶痛绝。
  “你这亏吃得...大...不大?”
  吃这种亏还有ʟᴇxɪ大小之分?
  “什么.... 大,不大?” 虹影一脸懵懂。
  呦,她不懂,不懂比懂好,说明没出大事情。淑婉差点要吃救心的丸药,这会儿揉了揉胸口,顺顺气,将就着又活了下来。
  不是大事,小事也不成,照淑婉娘家的老例,一双脚让男人白日看了去,这辈子只能对他从一而终。
  傻孩子,这会儿倒拒绝他了,没办法了,只能嫁给他,非得嫁给他,为避免夜长梦多,早日完婚。
  她在女儿熟悉的脸上一寸一寸地磨蹭,在两只眼角上看出了几道泪痕。
  “那么,刚才是他喽?他给你道歉来了?”
  “道歉…?道什么歉?” 母亲的问题越来越莫名其妙,虹影都顾不上紧张了。
  淑婉眼光复杂深邃,五味杂陈。
  虹影终于意会过来,立即松了一口气,她这也是心虚,好好用脑子想一想,母亲根本不知道幼成这号人。
  “您在说什么呢?真的是丽芬,没有别人。”
  “丽芬打电话来,说前段时间生病,好久没有逛百货公司;快过年了,她缺件新衣服穿,想约我明天出门一起去买衣服。”
  趁母亲还稀里糊涂着,她一股脑儿,把和幼成商量的办法说了出来。
  幼成的原话是,既然“陈丽芬”这个名字这么管用,那就再用用。
  “我说我昨天刚回来,我妈肯定不放我出门。”她垂下眼睫,透过浓密的睫毛注意母亲的一举一动。
  不仅肯,母亲吃过晚饭,甚至关照虹影道:“晚上早点睡,明天又要出去玩一天,要积蓄点精神。”
  夜间,但觉更深漏静,只听见西北风刮动檐角瓦片的声音,淑婉躺在熏暧了的床上,叹出一口气道:“女大不由娘,是要嫁出去了。”
  虹影父亲离世之后,李妈恢复了淑婉出阁前的规矩,支了小床睡在她床前的右侧。李妈刚刚洗过脚,坐在床沿上,听得淑婉叫了她的本名道:“彩芝,你明天跟着她,要跟的小心点、隐蔽点。这孩子最近精得很。”
  “我知道,小姐。所以我下午跟囡囡说了一遍,晚上又重复了一遍,就怕她不记得。我说,明天我请了一天假,乡下有亲戚过年来城里进货,我要去会会她。囡囡哪里会知道,我一清早就会在弄堂口的小亭子里侯着她?”
  “你可能要装扮装扮?”淑婉提醒。
  “是,放心吧,小姐,我跟厨房的老焦从头到脚借了一整套,衣帽鞋袜件件不少。刚才试过一下,镜子里我都没找着我自己,只看见个老头。”
  说着便感叹:“唉,人老了真是万事皆休,男女都分不出来,换一身衣服,老头老太看上去一模一样。”
  这就被她跑偏题了,淑婉思想着,回到正题上:“虹儿这孩子啊,真是鬼灵精。都不让彦柏到家门口接,说是自己去坐电车,大概是怕我们大人啰嗦。知女莫若母,我多半知道她的心意,总不过是想念书,不想结婚。陈彦柏这小伙子,是有些猴急,逼的太紧,把她逼怕了,逼烦了,但是私下里也许已经有了点感情,这一趟,我估摸着,是谈判去的。你跟着她,实在不是看不过眼,就不必抓她的现行,你只需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回来报我知道就行。”
  晚了三小时,说了有一更,就有一更。😄
第六十五章 跟踪
  西北风刮了一夜,把天上的云层全都刮了跑,第二天九点钟左右,晴空万里,天色蓝的让习惯了阴云密布的人们大清早就觉得有点不大对劲,仰头一看,原来天上一层罩子,无端被掀了开去。
  “两江总制府“的牌坊下走出步履端庄的娄虹影,心里跟所有这乍遇蓝天的人们一样,缺乏一种脚踏实地感。
  母亲不仅同意她出门,还让她留着上次出门时带着的二十块洋钱,说人家买,你看到好的,不要小家子气,也给自己买点。
  母亲认了死理,陈家这门亲推行到底,凡事都往陈彦柏身上靠,不经意开出了一条方便之道。
  却哪哪都有点说不上来的别扭感,似乎背后有双眼睛盯着她似的,她煞住脚步回头瞧,碧空下的长弄堂,租住他们家房子的租客们,有几个走出来,或散步或者抱着孩子孵太阳,偶尔有几位行人从她身边穿梭而过。
  并没有熟悉的面孔,比如李妈、阿根、或者已经为数不多的抹桌子扫地的下人们。
  幼成说开车到她家附近的邮局等,那是他们第一次碰面的地方,这样的约会自然浪漫,虹影琢磨着,还是不妥当。
  “离我家太近,倘使经过一两个认识我的人…”
  最后还是决定将计就计,做成逛百货公司的样子,被人发现圆得了谎。她搭电车去,幼成说先施百货三楼的贵宾区他订上了包间,就在那里等。
  李妈今天这趟差事奉行起来比想象地难。
  她心目中的囡囡还是个小姑娘,没想到现在疑心这么重,走几步冷不丁回头瞧,瞧起来像查通行证似地把所有人浏览一遍。还好她有所准备,即模仿了男人,就得有点男人样,她胳肢窝下夹了张报纸,口袋里放了包卷烟,虹影一回头她就贴墙角看报,一时找不到墙角就低头摸口袋里的烟。李妈之前对自己乔装术的信心,真正实践时荡然无存。她心里头有一匹慌马,最害怕被虹影一双巨眼,把她从人群中揪出来。倘使虹影走到跟前,扯下报纸,掀开帽子,她一张标致小脸,天寒地冻赛过腊月里的黑龙江,只说四个字:“什么意思?”
  这种突然被抓的惊险刺激,想一想,老心脏就要蹦出来。
  出了弄堂,一脚迈入繁华世界。路宽,人多,汽车黄包车自行车川流不息,虹影忙着找电车站,顾不得身后面,她找到去南京路方向的十八路电车,站牌下一条队伍正在延伸,虹影排在后面,李妈特意等了等,等到虹影身后又站了四五个人,才状若随意的插进队伍里。
  铛铛铛,静安寺站到了,静安寺站到了,电车停稳,车上的人要下车,车下的人要上车,礼让在这种争分夺秒的时候很是多余。娄虹影大小姐,斯文惯了,人一挤便退缩,虹影身后的那些人并不因为她长的美就让着她,一个个毫不客气地冲上车里去,李妈一看这些作为掩护的人潮水似地散了,这是要两相见啊,她慌不择路地,向后面的车厢奔过去。
  后车厢也有很多人,都嫌弃她,侬来做啥,前面不是蛮空的吗?
  好不容易挤上车,把住窗口往前车厢外瞧,那大小姐还没上车呢,眉头倒皱的跟朵花似的。
  皱眉有用吗?皱眉能做力气使?李妈替她着急。铛铛铛,车子要关门了,乘客们坐好,车子要开了,李妈这会儿真急,急地想死,她倒是上了这趟把人屁都挤出来的车,囡囡还在车外面,那真是白跟踪,彻底失去了联系。
  还好老天没想让她死,虹影在驾驶员的同情下最后一个上了车,李妈这才舒口气,寻思着以后再接这种要人老命的差使,跟淑婉要两颗救心丸药吞下去。
  约的是十点半先施公司三楼一号贵宾室,先施十点开门,十点零五分一辆汽车开到先施公司替客泊车处,车上走下来一位拄着拐棍的老先生。
  走路颤颤巍巍,车子开得快如飞,泊车 boy 晃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老先生是乔装改扮了的严幼成,等在贵宾室多没新意,幼成存心给虹影一个惊喜。
  他穿长袍马褂,戴一顶绅士帽,拄一根乌金杖,帽子下面,粘了白眉毛,沾了白胡须,挺直身板的话,身高过于显眼,他特意弓了背,刚才从连升班出来,没有一个人称呼他一声严老板。
  只是有些违和,早上刚开张的先施公司,进来采购的是太太小姐拿包袋的丫鬟们,就他一个四处溜达的老男人。
  “老先生,我们鞋包区有沙发座。”迎宾少爷贴心地说。
  鞋包区旁边是上三楼的厢式电梯,幼成觉得那地方好,虹影来到电梯前,老先生站到她身后去。
  两人同坐一架电梯,老先生伸出手,鬼鬼祟祟地在她腰上靠一靠。
  保管她花容失色,或者不顾矜持地叫起来,他掩住她的嘴,在她耳边轻声说,别闹,是我。
  想得心花怒放,沙发座都坐不住,就在那鞋包区胡乱逛。
  十点三十五,虹影才被人从电车上挤下来,她站定了往前瞧,前方矗立着一栋高楼叫作七重天,先施百货的红色招牌,就在七重天的右前方。
  为什么要坐电车呢?虽说能省钱,也省不了几个钱,她自己也懊恼。惊魂未定地整理两根发辫,她盘算着,从这儿到先施要走十分钟,进了先施上三楼起码五分钟,让幼成等上二十分钟,不知道他是否等得牢?
  想必等得牢!她嘴角起笑靥,他是那么ʟᴇxɪ迫切地想要见到她,昨日在电话里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秋如此让人难熬。
  南京路上人多似过江之鲫,人多是上海最让虹影讨厌的地方,就说刚才那电车,宛若蜂巢,人人是一只小蜜蜂,瞪着一 双大眼睛,对着别的蜜蜂瞧。
  回程还是让幼成送吧,或者自己搭差头回去,虹影这样计划着,完全失去了刚出门时候的警惕意识。
  人潮中,李妈如鱼得水。
  *早上好,宝子们,写这一章我是有生活体验的,高峰时挤地铁,啊....
第六十六章 玫瑰香
  日子过了才知其味,比如昨日西风卷落叶,今天却朗日当空,气温迅速回升上来。走到先施百货门口时虹影出了一身微汗,大衣和围巾都兜搭不住,只好脱下来,挽在手臂上。
  这下露出她上身的红底黑凤尾纹丝绒夹袄,下身的黑色膝下裙,裙下雪白的长筒绒袜,脚上一双擦的铮亮的搭襻浅口黑皮鞋。她说今天逛百货公司,太简便了不合群,便在两根发辫的旁侧各佩了一对口衔红珠的丹凤发钿,这说法是预备着妈问起时说的,但是妈并没有问,只是对着她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遍。
  门童打开玻璃门,她迈步跨进亮晃晃的铜门槛,灯光,鲜花,琳琅满目的精致商品充斥了她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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