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纸——轻轻扬【完结+番外】
时间:2023-06-28 23:02:41

  “不忙。”幼成一直观察大庆的动静:“未必是他,三姐前天留守连升班时见到了虹影…”
  “见到了?”大庆嘴巴张成一个椭圆的蛋形:“她对我说连只鸟都没有?”
  却也立刻明白了:“她刻意对我们隐瞒?难道她已知娄小姐就是您这些天来神出鬼没的原因…?”
  幼成此时方才确定,烟生知道虹影这个人与富大庆没有什么关系。
  “小路那里你还是要查一下,如果是他泄露出去的,找个地方把孩子送走,我身边容不下嘴巴关不紧的人。”
  “是,我立刻去查,要真是他,王八羔子老子打折他的狗腿…”
  “你做什么?”幼成喝止:“咱们是戏班子还是黑帮?”
  “那…?”
  “小路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是个好孩子,我看多半不会,若是,也是迫不得已。你不可苛待他,给他些钱,让他谋个好营生。”
  大庆应承了,应得犹豫不决,幼成也犹豫不决,若不是小路, 也不是大庆,难道来自于宋烟生见到虹影时突如其来的灵感,洋人所说的的女人神奇的第六感?
  “我不担心小路,我比较担心三姐,就怕她口服心未必服,也不知道她对虹影究竟了解多少。她是一个率性的人,也是个执着的人,这么多年了始终不能放下,就怕她一冲动,直接找到娄家去,或者把虹影的身份捅给报社...."
  捅给报社,那不是刚撑起的天又被压塌下来,大庆惊呼一声“不好!”
  “那怎么办?老板,七爷,咱可经不起再来这么一遭?”
  “咱们还则罢了,左右是浑水里泡大的。” 幼成浓眉紧蹙:“虹影可受不得这样的风吹雨打,倘或报纸上胡乱一写,她母亲第一个撑不住,她这一世人该怎么做?”
  “咱们也不是‘还则罢了’那么简单。”大庆越想越害怕:“您这儿刚找了夫人,把一身水擦干了。这一盆水又泼下来,还是盘真水,娄小姐家里可不简单,无底洞不说,还有些社会名声,您又动了真格儿,夫人那边肯不肯再帮忙,这...这要是..."
  茶几上的热茶本是泡给幼成的,大庆心慌意乱之间,拿在手里自己喝了两口。
  喝两口才发现,忙道“对不起”要给幼成再泡一杯,幼成说不用,从沙发上起身,他沿着楼梯栏杆走两步,说道:“我估摸三姐就算冲动,也不会立即采取行动,毕竟她现在的经济来源与连升班息息相关,打我一闷棍对她没有好处,除非她不想在连升班混了...”
  那就是找到了接收她的下家,这并不难,只是时间问题,她作为严幼成的搭档,在菊坛颇有几分名声。
  “我知道了。”大庆把一杯茶全喝光了:“我这就安排几个人,严密监视宋烟生的一举一动。”
  不仅监视,以后和烟生的合作也得尽量减少,出了今天这档子事,今非昔比,她不尴尬他尴尬。
  “咱得留心着点,帮三姐找一个好归宿,她这些年不容易,我出一份好嫁妆,总算对得起师傅的托付。”
  *回来辽。
第九十六章 结婚
  这是要关上两张知情的嘴巴,事不宜迟,大庆说他立即去拨几个电话,一一发付下去。幼成叫住他道:“小路也罢,三姐也罢,都是防患于未然,纸终究包不住火。我和虹影的事,迟早要公诸于世。大庆,被动不如主动,我们再不能像这次一样,等谣言满天飞了,才采取补救措施。”
  什么意思?大庆到门口了,取下衣架上的大衣,回身望着他。
  他深思熟虑过了,犹豫困惑一扫而光,在这小客厅里松快走几步,他道:“大庆,我想清楚了,事到如今,与其让人曝出所谓的私情,不如索性想个办法低调结婚。到时候就算落人口实,正经夫妻总更能保全我和虹影的名声。”
  蒙马浪路的陈公馆,大年初一之夜和乐融融
  厚圃这样市面上的红人,过年应酬自然雪片一般地多,但年初一这天,事业再怎么通达都属于家人。
  这一顿晚餐吃的父慈子孝,席面上厚圃正式答应彦柏的要求,同意正月初六派媒人到娄府提亲。
  饭后,厚圃指夹哈瓦那雪茄,站在壁炉前就刚才饭桌上的话题与陈彦柏意犹未尽。
  “娄伯勤年前到我办公室来拜访,为人颇为厚道可亲。我做了一番详查,你没说错,娄家家世渊远,娄小姐秀外慧中,与我家结亲,确实是互为补充。”
  家世渊远背后的意思是有利可图,厚道可亲是与时事脱节,可以听凭摆布。
  火光照着陈彦柏被映红的脸,父亲的赞同使他极为兴奋。
  “爸爸,我做事你大可放心。虹影纵然姿容秀丽,我可不是色迷心窍的人。我是权衡利弊后才下的娶她的决心。”
  彦柏后生可期,这门亲事好比折价收购一家颇有老底的破产公司,而且公司老板相当不精明。
  “那就这么定了,她们家这情况,我看聘礼也不需要太多。”厚圃惬意地吐出一口,白色的烟圈飘浮在空气中。
  丽芬和倚清在壁炉旁的长沙发上各坐一边,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大年初一的晚上,一人一份报纸看得津津有味,各种报章杂志散落其中。
  喜事成双,今天的报纸丽芬越看心里越高兴。
  “严幼成沉冤得雪!”
  “狠心人讹诈国剧名伶!”
  硕大的黑体字,全是为严幼成澄清的新闻。
  “哥,只怕你是单相思。你觉得她是良配,虹影未必做此想。”丽芬一边翻动报纸,一边匀出精力关心这桩与她关系密切的婚事。
  这话说中顾倚清的心声,打击陈彦柏的自信心她何乐不为,她说:“我同意。大少爷你听了别不高兴,我老觉着,娄小姐心里好像另有所属。”
  另有所属怎么可能?丽芬自诩是虹影的密友,虹影的行踪包括心理活动她无一不明。倒是彦柏,倚清的话他从来嗤之以鼻,这会儿沉思了一阵,道:“我不知道她是否心有所属,但她好像确实对我不怎么上心。我那天送她回家,诚心诚意表明心迹。她立刻拒绝,说暂时不考虑,有学业要完成。我说这没问题,反正我也要读书,我们可以先订婚,等她毕业后再完婚,她好似受了极大的冒犯,跳下车自己走回家里去。”
  或许是害羞,或许真看不上彦柏,当然这些男女相悦对厚圃来说不算回事,他看中的是经济利益和这笔交易的易操作性。
  “很好!”他夹着雪茄的手指指彦柏:“你这订婚的提议很好,给彼此都留了冗余。年轻姑娘,对婚姻或许有浪漫的想象,若有些犹豫,你不可逼ʟᴇxɪ得太紧。对你而言,你要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现在你得偿所愿,终身大事已定。是时候专心完成大学学业,毕业后携家眷留洋深造,修身齐家平天下,你是有锦绣前程的人,不必为女人的心意挂心。何况她的心意算得了什么?那样的家庭,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看她大伯的意思,是一心要与我们攀亲。”
  不仅她大伯,就是她那深居简出的寡母,上一次让她带了大包小包的厚礼上门,就是迫切结亲的凭证。
  这真是铁板钉钉的事了,丽芬这边,高兴之余,总有些替她的好朋友抱不平。婚姻不能自主在她看来,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好在虹影这个人,万事都比较妥定,她除了一根筋地要念书,其他方面都平淡地很,当时钱家盲婚哑嫁也默然接受了,嫁入陈家,有陈彦柏这样青年才俊做夫婿,比之嫁入钱家那种换汤不换药的旧家庭,强过千倍百倍。
  总之是个好归宿,虽然暂时没有爱情。
  爱情?丽芬暗自怀疑,像虹影这样瓷娃娃一般的冷美人,不知道这一辈子能不能享受到爱情?
  这不免令她念及自身,她的爱情对象登在报纸的头版上,她拿过另一张报纸,醒目的大照片是幼成与市长在兰馨剧院义演时的合影,旁边竖着一行标题:“严幼成德艺双馨,市长亲自佐证。”
  “明星公司不受谣言影响,继续探讨与严幼成拍戏曲电影的可能。”倚清把另一份报纸的标题读出来。
  “我就说严郎是受冤枉的。他这样的人,要什么女人没有,为什么非得潜入闺房去轻薄那姿色平平的疯女人?”
  一张报纸盖住了顾倚清的上半身。
  “严幼成这人,不好说,后台太大。”厚圃在美妾娇儿的陪伴下吞云吐雾,他自从拿到娄家的产业评估报告,心情一直很好,否则这样的事情,他向来不屑于评论。
  “后台大是好事啊!”丽芬接口:“说明幼成明珠不蒙尘!是金子总会闪光!我看舆论界风向已经转了,幼成不日就可恢复演出。”
  “幼成幼成,幼成这名字是你叫的?你是他什么人?”厚圃发出今晚第一声教训:“有演出你也不许去,我看你最近对戏子明星太上心!你不小了,十八岁了,你的同学们许的许配的配,你这样整日在戏场商场晃荡,落下一个游手好闲的名声,以后如何找婆家?”
  找婆家的事不劳您老费心,丽芬心里想,她可不是娄虹影,任人摆布自己的婚姻。
  当面驳斥父亲不是她这种聪明人该干的事,她心里盘算着过两日寻个机会去连升班找一找幼成,这不现成就有个理由,她笑嘻嘻地说道:“知道了,爸爸,我必谨言慎行。假期没几天了,我也该收收心,现在我有了新嫂子,除了看望新嫂子,我哪里都不串门。”
第九十七章 懂
  节庆热闹全靠人为营造,归咎起来,不过两个字,“串门”。繁复一点或成句,“带着谁也用不上的礼物串门”。
  年初二“串门”活动正式启动,从至亲开始,虹影随母亲穿过弄堂,到大伯二伯那儿吃吃喝喝度过一日。
  不知从何时起,所有人都认定虹影已定陈彦柏这门贵婿,言语来去之间,全是对陈家金钱和势力的打听。
  也有询问陈彦柏这个人的,二伯母道:“是我没福了,上次陈少爷登门,我刚好不在家。听说相貌周正,举止斯文,是燕京大学的大学生?”
  关于燕京大学,又有一番讨论,旧思想自有旧东西来照应,大伯母说:“那燕京大学是一等一的学府,相当于前朝翰林院,里头都是有学问的人。”
  “哎呦,翰林院呐,那以后岂不是要做官,做大官?”
  “可不是,做官...”大伯母云珍说到这里,嘴里砸吧出一点酸意。
  虽然民国,虽然败落,娄家人始终信奉“做官才是人间正途”的道理。
  “呦呦呦,既富又贵,这样的好人家,这些年是不常见的了,怎么让你们寻到的?”二伯家有待字闺中的小姐,过了年刚满十五,二伯母转而问虹影的母亲。
  淑婉只是微笑,并不言语。她倒不是卖关子,实在是有点不敢应承下去,这些日子虹影在她眼皮子底下的言行举止,让她对这桩婚事越来越没有把握。
  不说远的,单说陈彦柏年三十送来的那些精美礼物,虹影碰也不碰。但是瞧着她的形容,又不是无动于衷,甚至有些发痴,拿起一本不知所谓的书,双目含情,嘴角隐隐便起笑影。
  对着镜子,顾影自怜,她看自己能看上半日。
  破天荒地,居然听起了戏,把留声机搬到她房间,牡丹亭那几折她能听到深夜去。
  真如戏文里说的,神情腰肢与往日大不同。
  “不是寻来的,是囡囡同学家里,自己看上我家囡囡的。”李妈在旁骄傲地补充。
  大伯家的慧卿,三月就要出阁去,听到这里,只恨自己困守家中不能外出自由地结识那些时髦朋友,她看虹影在花厅外的金鱼池边躲清净,专程走过去,两姐妹坐在波光粼粼的池边,慧卿道:“虹姊,还是你好,奋力要读书,如今给自己找了这么好一个前程。哪像我,嫁去那样的人家,换汤不换药,比这大厦将倾的家好不到哪里。”
  说着便想起自己的未婚夫,年纪轻轻鸦片不离身,眼角不觉挂了泪。她是不知道虹影,依着虹影,她恨不能顺着这金鱼池,翻出那墙外去。
  她也是纳闷,怎么她的婚事,自己没说半句,那些人一桩桩一件件装模作样地把新嫁衣劈头盖脸往她身上砸。
  “那是没谱的事,你听她们瞎说。”她道。
  说完便离开这是非之地,她对母亲说道:“大伯书房里有好些书,我上次接电话的时候随手翻了翻,有几本于我学业有用。闲着也是闲着,我看看书去。”
  进了书房关了门窗那是如鱼得水,先翻看这两天的报纸,报纸上满版都是潇潇洒洒的严幼成,她晚上做梦也摆脱不了的男人。
  “沉冤得雪”、“德艺双馨”、“洁身自爱”,满目都是对幼成的赞誉,她一张张报纸翻过去,心花怒放,笑出了声。
  听见自己的笑声觉得突兀,她抿紧嘴,报纸看过了再看一遍,在严幼成的全身照上她目光久久不能离去。
  英俊、贵重、洒脱,雍容,真君子,好词汇都让报纸用尽了,然而能真正体会他的好处的,比如鼻子对着鼻子,嘴巴对着嘴巴,听他压抑着渴望说让人发麻的情话,只有她,这个对着报纸痴笑的女学生。
  果真就度过难关了,他是如假包换的正直人,他是不会欺骗她的,她对自己的眼光更具备了信心,把自己托付给他,并没有看错人。
  他说要娶她,那可不像玩笑话;她答应嫁给他,答应地毫不犹豫。她这才明白,自己的不愿意嫁,是没有遇到合适的人。
  假使他现在出现在她面前,拿出写了两人名字的婚书。
  严太太!
  天!她捧住自己发烫的两颊。
  只是妈不同意,妈一辈子活在别人的看法里,幼成的行当,能要走她岌岌可危命一条。但幼成总有办法,他说请德国人给妈治病,病治好了,不同意只能干生气,气生着生着便顺过去了。
  至于其他人,她有她父亲的逆根,一个个,统统不用理。
  他说要带她去欧洲,去青岛,还说他懂德文,小时候家里有外国人的私塾。他这是什么人家,自己小时候家里尚未败落,爸爸那么一个追求新鲜事物的人,也不见得把外国人请到家里来教育子弟,一请就是五年。
  说是柏林城外的乡下人,咳!她情不自禁捂着嘴又笑起来,他呀,真真假假撺和着,令人捉摸不定。
  这么一想,又患得患失了,也许他说娶她,不过是想亲近她胡乱说的话,他一黏着她的身子,浑身像着了火,如果她那时候让他喊她一声“妈”,他大概也不做片刻考虑。
  这到底怎么回事呢?说她不懂,她也不是全部不懂,她在那时候,已觉得灵魂不属于自己,这两天晚上做梦,竟入了一些令人虚脱的梦境。
  想起来便心头一紧,脸红直接臊到脖子根,他的照片都看不得了,起身在书架旁徘徊,真有不少书,她浏览书名来平复自己烦躁的心绪,看到一本线装红楼梦,想起他所说的自己从没看见过的两回。
  也许是他拿言语调戏她,根本没有那回事,她一回回地翻下去, 第六回 一开头便把她撩拨地眉臊眼热,欲待放下,一看左右无人,便又顶着一张红脸皮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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