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纸——轻轻扬【完结+番外】
时间:2023-06-28 23:02:41

  只是看得一知半解,结合着自己的经验加以领会,又往二十一回寻去。
  二十一回看了一半,不知不觉把幼成代入贾琏,那时候ʟᴇxɪ他可不是神魂失据,恨不能化到她身上去?可是她呢,自比多姑娘她是自比淫妇,简直岂有此理。她掩上书本,心跳快的要拿母亲救心丸药来吃,把书放回书架上,她倚着书架静立良久,方始略微平静,回想过来,她以前竟是错看了曹雪芹,穷得西北风都喝不起,还写如此销魂露骨的文字,料想也不是什么正经人。然而她这么贬低曹雪芹,是因为没看见自己的尊容,倘若此刻她面前有方镜子,镜子里的少女恰似袭人一般,含着羞,悄悄笑,柔媚娇俏,只差身边有个宝玉,共赴一番温存。
  “叮铃铃!” 电话刺耳,把她从遐想中惊醒,她脚下一滑,差点站立不稳。
  *连更三天了,姐妹们,明天我缓缓,后天见。
第九十八章 真
  虹影与电话对视良久,电话铃声不依不饶,只把她花前月下的绮思异想消磨地清清爽爽。
  大伯家的电话自然是都找大伯的。
  可万一呢?万一是幼成?
  她拾起听筒。
  “喂,娄伯勤府上,请问您找哪一位。”
  “我找你。”
  真是他,这巧劲,跟约好了似的。她惊喜之余,责怪他轻率大意。
  “你就这么大大咧咧地,万一被人认出来呢?”
  “认出什么?若没听出是你,我便不说找你。”
  巧舌如簧,她笑道:“你就不怕听错了,我堂妹的声音和我的可是很像哦。”
  “没人会像你,在我这儿,全世界你是唯一。”
  就他会说话,她玉笋般的手指尖,拿着电话线绕呀绕。
  做什么呢?他问她。
  看他的新闻,看他推荐的两回书,脑子里一团浆糊,脸上一些羞愧,她细声道:“没做什么。”
  “有没有想我?两天没见,有没有梦见我?”
  “没有。”
  他道,回答地这么干脆,就是有了。
  她只是笑。
  “你呀……”她腰肢软软靠在案几上:“这样打电话给我太冒险。就是冒充丽芬,时间久了,怕也不行,如果被戳穿了呢?”
  “怎么着就‘如果被戳穿’呢?”
  “比如说……丽芬此时正好到家里来找我;或者……,我妈遇着丽芬,问道,陈小姐,你最近怎么老给我们虹影打电话呀?丽芬忙说,没有,完全没有……”
  她也调皮了,学着陈丽芬风风火火地腔调一边笑,他忍不住也笑,道:“你说得有道理。那么,以后就不冒充她给你打电话了。”
  不冒充丽芬又能冒充谁呢?他们这段关系,总要找个遮盖,才进行得下去。
  “对了。”她借着丽芬的话题与他玩闹:“我说你怎么学丽芬学得那么像?问你你不说。倒是丽芬与我讲,她去找过你,找了还不止一次,想来你是瞒而不报?”
  这就逼供上了,他大叫冤枉:“那么多人来找过我,根本不值一提,何来‘瞒而不报’?”
  又道:“你是喝醋了,酸味这么浓,呛的我眼睛都睁不开去。”
  说得她咕咕笑,他匀出时间让她笑,笑过一阵才说道:“咱们这还没结婚呢,要是结了婚,你是不是给我头上戴个贞洁帽,上绣几个大字‘娄虹影专属,闲人勿视。’”
  只听说贞洁牌坊的,哪有什么贞洁帽?她笑得捂住嘴说不出话来,他陪同她一起乐呵,乐呵了一会儿忽然说道:“要不,就结婚吧!”
  “......."她意犹未尽地笑出了拖音:“可我这儿帽子还没准备好呢?”
  他再说话的时候变了腔调:“虹影,我是说真的。”
  “什么呀?”
  “真的!”
  笑音全无,凝重的嗓音水银似地注入,旁边一把硬木椅子,她跌坐下去,坐得七端八正,一时间思海如潮。
  “幼……?”
  幼不下去了,等着他往下救。
  “怎么, 没有准备好?”
  “我……”
  “不要紧。”他忽地一笑:“我也没有准备好。”
  她松口气,松口气后心意惶惶,斥道:严幼成,你个坏家伙,是不是又拿我调笑?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一壁沉默下去,沉默地她呼吸紊乱,她拿着听筒,一度怀疑电话那头并没有他这个人。
  刚才说的那些话,好像梦呓一样。
  可不是梦呓?她放眼四望,眼前一片迷茫,这种老房子,不管外面多么阳光普照,不把门窗打开,室内永远像梦一般地不明朗。
  “幼成……”
  缓慢地,犹豫的,她的声音听在他耳朵里,好像喉咙里长上了锈迹。
  “我不知道……,我的心……,幼成,你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吃不准她现在是怎么样的心情?事到临头反生怯,往前走三步,回头望一望。
  他这里,已是下定了决心。
  “虹影,我想见你。”
  “想见你!想和你说些话,关于以后,将来。你不用一百分地准备好,我也没有准备好;虹影……”他声音重得很,秤砣一般地压在她的耳膜上。
  “……这不是与你开玩笑,我打这个电话来,就是想和你约时间面谈这个事情。”
  “除非…”他踟蹰缓行,心下也开始惶惶:“虹影,我以为我们除夕那夜已经谈好,我是真的……”
  是真的,包括柏林城外的乡下人?他假里有真,他真是从不欺骗她,她笑出来的泪已经干涸了,春雨又濡湿了她的眼眶。
  “幼成,我也是真的。我只是没想到......,我以为要等上一段时间……”
  “是的,我也以为有时间,等一切准备就绪。”她眼里有春雨,他拿着电话机的手渗出了汗露:“可是,这两天我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哪里也不去。我坐在庭院里孵太阳,看着朝霞照在屋檐上,看着炊烟升起百鸟归巢。我突然悟出了一个道理,这辈子,哪有这样的好事给你时间让你完全准备好?你降生到这个世上,可有准备好?你被人扔出大门,可有准备好?我第一次上台,灌了自己半斤酒。虹影,人生无常,现在有这样的问题,以后便有那样的问题,我们犹豫着,压抑着我们的心,总是顾虑那些林林总总说到底不相干的人和事,时间却不肯停留等我们,我们回头一看,方才发现,那些将就过去的岁月,我们可从没有畅快地生活过……”
  说得他声音打起了颤,说得她抽出袖子里的手绢擦眼泪,兰花图案浸了水,一径地暗沉下去。
  “你不用立即答应我,这是人生大事,你再想一想,想好了你来找我。我住在离你家不过十分钟路程的地方。我等你,初六之前我哪里都不去,一心一意等你上门。我盼着你来。虹影,这一次,我们勇敢一些,自己做主,用我们的方式,把这件事定下来。既然心有所属,就不要浪费时间,如此拖下去,我这样的身份,对你只有坏处没有一丁点儿好。”
  “而我,我等了很久,等到你我好像重新看到了好日子;我的这颗心,再也压抑不住……”
第九十九章 年初三
  “妈,再过半个月就开学了,我想明天到附近逛逛,填补点文具、书啊之类的东西。”回家穿过弄堂的时候,虹影对淑婉说。
  “去吧。”淑婉答应地不犹豫,转头便对李妈交待:“你明天陪虹儿一起,帮她提提书,拿拿文具。”
  说不用,母亲不依,虹影坚持了两次,心生忌惮,这也许是母女连心,也许是她心虚,她这两天总疑心母亲大概看出了点端倪。
  再没有追问过她和陈彦柏的关系,陈家礼物送过来,她扔出去,李妈收起来,大伯二伯家的所有闲言碎语,与母亲无关似的,她置之不理。
  犹记得昨天晚上把留声机搬进自己房间,她摆弄好唱片,抬起头来,发现母亲不知什么时候进了房,站在门口打量着,一声不言语。
  “听点戏,打发时间。”她有些紧张,微笑一下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淑婉身体是虚弱的,端详女儿的目光还是犀利。
  幼成这个“丑媳妇”总要见“公婆”,虹影想试探试探母亲的心意。
  “妈。”把母亲扶到书桌前坐下,她道:“要不要我去买些新唱片回来一起听?现在北风南渐,京剧在上海很盛行。”
  “我是听不惯京剧的。” 淑婉淡淡地说道。
  “那也不要紧。”虹影把唱针搭在唱片上,《游园》的笙箫乐声流云似地流淌开去:“您可以尝试一下。陈丽芬原也是不听的,现在迷上了京剧。她跟我说,京剧是不听则已,一听就能够陷进去。”
  “哦?她请你看戏去了?”
  “嗯。”她摸石子过河一般地谨慎小心:“那次下雪。她手头多一张戏票,就请我去看了一回。”
  “那一次,陈少爷也在吗?”不经意地,淑婉把陈彦柏提了一提。
  关陈彦柏何事。那是她第一次看幼成的戏,尤记得他在舞台一侧亮了个相,直把所有人的魂摄了去。
  “只有我和丽芬,还有丽芬的二娘。她们俩ʟᴇxɪ都是……严幼成……的戏迷。”她第一次在母亲面前说起他的名字,心在腔子里一阵狂跳,表情尤为端凝。
  母亲好似有点累,抬起倦怠的眼皮,问道:“严幼成是谁?”
  “他呀……”她怕自己声调过份柔和,调整成硬绷绷的口气:“是唱京剧老生的,现在很红。”
  “是吗?迷戏子?”母亲轻轻“哼”一声:“这可不正路,陈老爷大概是不赞成的。”
  “怎么不赞成,丽芬爸爸也是爱看戏的。”
  话说得快了点,引来母亲一顿好瞧,语带斥责:“看戏和迷戏子是两回事,前者怡情,后者乱情。虹儿,你长短读了这么些年书,怎么连这点都分不清?”
  她能说什么,耐不得心里难受,脸有些抹不开来了,低着头道:“您这么讲,丽芬听了可要不高兴了。现在民国了,不是三六九等的封建社会。如今行业不分高低贵贱,您没听说吗,梅兰芳先生出国访问弘扬国粹,京剧是跨越国界的艺术。”
  母亲不再言语了,手指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击,她知道母亲清水似的眼波在她身上流转,心里直打鼓,这时留声机里杜丽娘游园刚起了个头,“画廊金粉半零星,池馆苍苔一片青”唱得迤逦, 母亲起身道:“你早些睡吧,别听戏太入神!回头也跟陈家小姐似的,迷上了戏子。我们虽然这两年清贫下来,是矜贵人家。这种玩物丧志的嗜好,断不能容忍。不止我,就是你爸爸泉下有知,也难安心。”
  这一夜转辗难眠,好不容易朦胧睡去,便见幼成走进她闺房来,说道:“虹影,我们结婚去。”
  幼成要与她结婚,她是巴不得,仓促间穿着睡衣就和他出门去,门口站着一排人,眉目模糊看不清。
  “谁?”
  “严幼成?”
  “唱戏的?”
  “我们娄家三代公卿,戏子不过是猫儿狗儿一般的玩意。”
  “囡囡,囡囡。”是李妈在叫她,她回过头,看到母亲和故去的父亲站在一起。
  一阵心悸,她猛然坐起,是梦啊,她抹一手额头上的细汗,口中焦渴,下床去倒水喝,天已经蒙蒙亮了,书桌上有个年历,农历初三,民国二十六年,一九三七年一月二十六日。
  年初六是幼成设的期限,他不方便来找她,说在家等,等到年初六深夜,如果她愿意和他商谈婚事,他不想再这样耗下去。
  勇敢一点,我们的事情自己做主。这句话说到了她心坎里,她百分之一百的同意。
  幼成在等她呢,他和她之间只隔了十分钟的路程,他把家都搬到了附近,为了她可谓费尽了心机。她要去见他,不能让他等太久,不能让他心生疑虑。
  还早得很,她穿好衣服梳洗完毕,六点未到,她但愿自己起的更早一点,或许可以偷偷溜出门去。
  这时候佣人们都已经起床了,正房咯吱一声,是李妈开房门的声音。
  “冷吗?”房内母亲在问。
  “还好,到底立春了。吹面不寒,不过还早呢,小姐你再睡会儿。”
  她合衣躺下,挨到八点,心神不宁地吃过早饭,母亲说今天一天去二伯家吃饭,又问道:“你还去买文具书本吗?要去上午去。看你精神不大好,下午可以回家小睡。”
  于是真在李妈的陪同下出门买东西,刚出弄堂她便对李妈好言说道:“你不用跟,我走不了多远。你还是回家陪妈去。要不也可以去厨房找老焦他们,大过年的,打打牌喝喝茶多有乐趣。”
  李妈是切都切不掉的短兔子尾巴,虹影没办法,直往幼成给他们的地址走过去,她走得快,李妈跟在后面气喘吁吁。
  “囡囡,你慢点,你走那么快,我年纪大了,跟不上你。”
  “早叫你不要跟,我就是买纸笔,我多大的人了,难道还走丢了不成?”她皱起眉头,怔怔看一眼身边的门牌号,这就是他住的地方了,走得快十分钟绰绰有余,这铁皮包就的实心门,门后有一心一意等待她的爱人。
  急得眼泪含在眼窝里,她抬头仰天说道:“为什么一点自由没有,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囚犯吗?囚犯也有放风的时候。讨厌!真讨厌!太讨厌了!”
  她心里恨,恨得风一般地走出那长长的街道去,可是谁知道呢?更可恨的正等在她家里。
  她买好文具踏进院门,以为母亲已去二伯家里,谁知母亲陪同大伯大伯母在她家堂屋里坐着,大伯是一家之长,难得大驾光临,就是光临也高远莫测,一般不发表意见,今天见了她居然开金口:“虹儿,你是快要成婚的人了,在家里呆的时间不会太久。待嫁的姑娘应该懂事,多多体恤你的母亲。”
  *放心,结婚是一定的,不远的将来......
第一百章 金龟婿
  什么成婚,什么待嫁,她是一肚子怨气没处诉,一条惊雷又在耳边响起,只听大伯母喜滋滋在说:“看这孩子高兴地,都傻了。这难道不是你自己争取来的好夫婿?”
  转身又对母亲说:“说是初六派媒人过来提亲,因为你大哥与陈老爷之前通过气,彼此都很满意。不过走个过场,聘礼一并交付,金额没提起,他家的气派,应该不会少。今日初三,不过两天时间给你准备,你要抓紧一些。”
  “什么提亲?是谁?”虹影直愣愣问出一句
  其实早已醒悟了,这是自作主张又把她卖到陈家去,她就是商品,没有生命没有感觉任人交易,顿时怒火攻心,她冷眼扫视堂上安坐如斯的三位长辈:“我不嫁,我要上学。要嫁你们找别人去嫁,这陈家的婚事,我绝对不会同意。”
  “这什么话?”云珍立即拍案而起:“淑婉,这孩子让你宠坏了!她竟然说得出这样的话来,目无尊长,简直岂有此理!”
  “她到底是个什么主意?不是她自己上赶着到人家家里去?与人家少爷同进同出?我们真正是开明的了,同情你们孤儿寡母,尽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未出阁的姑娘怎能如此不知礼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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