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是个电灯泡。”丽芬笑，看着虹影拘谨的模样，宽慰她道：“虹影，你相信我，我大哥这人不坏，值得你去好好了解他，你不要把心门锁了，给自己一点和他单独相处的机会。你又何需担心，他当你如珍似宝，你若不允许，他自然不敢对你怎样。”
见她的样子，急匆匆要走，有目的地似的，虹影也不拉着她了，只道：“你是不是有事要忙？”
“没事。”
娄虹影“哧”一声冷笑。
“唉，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去。”丽芬无奈道，她回ʟᴇxɪ头，眼瞅着汽车里驾驶座上的陈彦柏有些坐不住了，把虹影拉到墙角她又快速又神秘地说：“这事我只告诉你，不许告诉我大哥。我大哥和爸爸都不允许我去找幼成。但是我听说，幼成这次的风波平了，这两天快要露面了，连升班那边热闹非凡，我可不能让那些妖艳贱货趁了先，我也得堵堵他去。”
说得虹影发愣，脸色白了一阵，道：“丽芬，你这次迷……严幼成……迷得有点过份了。”
“我这不是迷，我是爱上他了，爱，你懂吗？”丽芬抢白道：“我每夜做梦都做到他，我吃饭走路都在想他，报纸上说得没错，他是绝世妖男，把我迷惑住了。虹影，我告诉你，我这次是下了决心了，我一定要想办法嫁给她。”
拦不住她了，她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走开去，而那一头，陈彦柏摇下车窗，探出头发梳得油光铮亮的脑袋来。
虹影鼓足勇气往牌坊下走去，走一半她回头看，娇小的陈丽芬已成了长弄堂里的一点。
娄虹影今天穿得朴素，一件深蓝色暗梅花纹的长夹棉旗袍，脖子里围一条半旧的黑红条纹围巾，两条长辫子在胸前垂着，真是水仙花一般的佳人，再过两天便是他的未婚妻，她没到车前，陈彦柏两只脚抑制不住，轻狂地点起车上灰地毯来。
“怎么你专程过来？”他扶着方向盘温柔地问：“丽芬呢？她怎么跑了？”
虹影再望一眼那条长弄堂，陈丽芬已遥遥不可望，她心里若是有杆秤的话，秤砣上又加了一条。
“丽芬说她有点事，自己搭车回家。”
丽芬真是机灵鬼，陈彦柏心里赞赏一句，对虹影笑道：“我是陪她来的，不料她撂下我跑了。倒麻烦你来相望，真的，你不用特别管我。”
又道：“我知道你家规矩多，这个时候我其实不该上门，恕我不下车了，省得被他们看见话多。”
说这话的时候十分自傲，仿佛娄虹影这朵娇花他已信手拈来，亲切地他说道：“我是不怕的，主要为你考虑。”
他说这些话，虹影的心平静地跟镜子似的，一点不为所动，她秋水似的眼波在彦柏脸上一驻，丽芬说得没错，陈彦柏要相貌有相貌，要家世有家世，谈吐举止都是无可指摘的，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在她心海里留下涟漪。
“我找你，是有点事想和你聊聊。”
“现在吗？”彦柏喜出望外：“那赶紧上车，我请你喝咖啡，我们边喝边聊。”
“不必了，你方不方便下车，我们边走边聊。”
那自然是方便的，只是在你们家附近散步是不是太显眼？陈彦柏没说完，娄虹影已经往着静安寺香火缭绕的方向走去。
就算下车时手忙脚乱，追上她不过分秒，陈彦柏在虹影身边，个头高出一些，他身穿栗色羊毛长大衣，皮鞋亮得照得出影子来，路人经过，无不对这体面的娄家新夫婿侧目。
弄堂上方狭窄的一道天空，一如既往，沉沉阴云密布。
“这两边住的，都是你家的租户吧？被他们看见你和我一起逛马路，不要紧吗？”见她只顾橐橐前行，他没话找话说道。
虹影想，还是少跟他废话吧，与彼此都是煎熬。
“丽芬把事跟我说了。”
“啊……”不料她如此直截了当。
“陈大哥……”知道陈彦柏要纠正她，她说：“我这样叫你顺口些，你别怪我。”
*看到昨天一章下面好多讨论，有问有答多么和谐，本大看了，露出慈母笑。
我想特别指出一点的是，即使严幼成出身王族，始终是落魄，比如奥黛丽赫本，家里荷兰贵族，大明星，肯尼迪老爸对肯尼迪说，就是个戏子。艺人在解放前就是赚再多银子，正经人家还是看不上眼的，特别虹影母亲那种世纪文物。所以虹影始终没法跟她母亲提，再加上她母亲这毛病，要是气死了，那就彻底完球。 严幼成即使用他的老身份掩盖，他那张脸天天报上见，见得人多了立刻认出来，这是一个很大的限制。关于隐婚，怎么隐婚，隐婚的明星多了去了，看看刘德华。哈哈。
别的，我看大家讨论挺到位的，感谢积极参与。
后头剧情渐趋激烈，敬请期待。
第一百零八章 帮忙
“不怪你。”彦柏笑道：“你叫我什么都可以。”
这话不无乐观的深意，虹影想，他对自己即将成为她丈夫这件事真是饱含信心。
就像陈丽芬，一定要嫁给幼成，她怎么不考虑一下，幼成有没有可能根本不会对她上心？
“陈大哥，我不爱你。”
又一次直截了当，这可不符合她温良纯静的模样。
陈彦柏轻咳：“我……,我知道。”
“我想，你总有一天会爱上我的。”在短暂的停顿后，他又补上一句。
虹影侧脸瞧他，他敞开大衣，手插在西裤口袋里，路走得不快，却脚下生风，这条街上有一个青年才俊，明亮晃晃就是他。
这样的人，从小到大不晓得有没有怀疑过自己的魅力？
无可奈何，她也算仁至义尽，道：“我不喜欢辜负人。”
“你能这样替我着想，更加深了我对我们这桩婚姻的信心。”
“婚姻”二字堂而皇之地摆在她面前，男女终身是笔交易的话，他坐稳了娄虹影的唯一买家。这条弄堂算是走到头了，左拐有一棵梧桐树，此时树下还没有深灰色牌号 1388 的别克汽车。
这一条蜿蜒曲折的长街上，行人较少，虹影不往前走了，举目往秃了枝叶的梧桐树顶望，彦柏随之停下脚步，说道：“我是真的爱你，虹影，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爱上了你，后来了解了你家里的情况后更爱你。你是那么美丽、纯洁、坚强、上进，极具新女性独自自主的精神。我相信我们的结合一定会很成功，我有财力、能力、学历，前途无量，你呢……”
虹影虽然穿得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掉转方向往回走去。
他跟着她往回走，属实有些遗憾，愉快的边走边聊这么快就进行了一半。
“虹影，反正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对你好。”
虹影往前看，通往娄家光耀门楣牌坊的小街道，那么窄，那么长。
“那我只好谢谢你了。”
这是同意了，陈彦柏情难自已，笑容像蜜糖一般地从嘴角流淌出来。
“这叫什么话，我们之间说什么谢谢？”
便走得近了些，衣袖蹭着虹影的旗袍，虹影往旁边一避，说道：“陈大哥，事已至此，有几句话，在初六媒人上门之前，我想与你讲讲清楚。”
“你讲。我洗耳恭听。”
“第一，我是要上学的。”她微蹙双眉：“要完婚，起码要等到我高中毕业之后，还有两年光景。”
“这没问题，我们上次就是这么说的，诺……”他回头看身后：“就在几条马路之外，我送你回家的时候，我说了我支持你继续学业，我自己大学毕业也还有两年。”
上次就很不愉快，还提它做甚？
“多谢你支持。如果你能把这支持申明成结婚的条件，那就再好不过。”
“你这是？”
“我大伯他们，不愿意我读书……”娄虹影这一路说话流畅，到这时候有点疙疙瘩瘩。
“他们这样……”陈彦柏心里即刻盘算起来，即刻结婚也未尝不可，他在北平上学，在学校附近赁一处寓所，放学后回家有红袖添香，岂不是一件美事？再说，娄家那东一块西一块的产业，梳拢起来也快一些。时局是那么地多变，金融投资方面，时间就是金钱。
“……他们大概也有他们的道理。”他模凌两可地说道。
虹影立即板脸：“如果不让我读书，我是宁死也不会答应这件婚事的。”
颇有烈女风范，陈彦柏改口道：“我一定站在你这边，我会把这要求严正地提出来。”
刚才这一番小小的试探使两人脚步都慢了慢，这会儿亦步亦趋复行起来。
虹影先开口，语气比刚才温柔一些：“陈大哥，还有一个事，想请你帮帮忙。”
“客气什么？你老这么客气，以后过下去，那不是……”差点要说“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娄虹影脸圣母似的，陈彦柏到底还不敢胡言。
“.......只管说，只要我做到的。”
“我想来想去，大概也只有你能帮忙。”虹影路走得更慢了，似有难言之隐：“......我妈......有心疾，看了一年多的中医，始终不见好转。我想让妈妈去看西医试试，可是我母女俩少有交际，医院方面不熟悉……”
“这事你怎么才告诉我？我倒不知道伯母有心疾。”陈彦柏接过话来摩拳擦掌：“这谈不上帮忙，是我应该做的。你放心吧，上海有一流的医学资源，一定能使伯母康复。就心血管方面，爸爸认识一位德国专家ʟᴇxɪ，非常有名，也非常难约，叫做……”
叫做施密特，是幼成老师的老朋友，虹影见彦柏绞尽脑汁，正想提醒他，他倒想起来了，笑道：“你瞧我，未老先衰，记性不好，你以后得担待些。他叫施密特，是慕尼黑大学医学博士，心血管方面一把手。诶，对了，你应该认识他，你上次晕过去，不是那唱戏的派人把你送到他那里医治的？”
那唱戏的，特指严幼成，高贵的陈大少爷，提及严幼成的名字都怕脏了口。
但是虹影来不及介意这个，她心里在想，她什么时候晕过去了？刚要发问，猛然间想起，就是严幼成把她劫到兰鑫后台的那一次。
当时陈彦柏就持怀疑态度，一度试图与她验证施密特的身份。
“我晕倒是缺氧，只有护士看护，没有劳驾医生。而且是不是同一个德国人，也不得而知。”
“这是合理的，施密特哪那么容易约得到？诊金更是高得离谱。我疑心，这满城风雨的严姓老生说施密特是他的医生，不过借名医的名头，装门面而已。你知道，他们这些江湖艺人，最讲究面子。”
但凡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对别人的表现就麻木一些。彦柏没有注意到，虹影嘴角挂下来，声音有点硬：“诊金就是高，我们也支付得起。如果能麻烦你约到施密特，那就最好不过。”
“这什么话，诊金你还要跟我争？”陈彦柏这才意识到她有点不高兴，忙说：“你但放宽心，这事交给我，我回家就跟爸爸说，立即去约施密特，约到时间派车子来接伯母。”
“能不能快些？我妈正发病，我心急如焚。”
现在的娄虹影，说句话对陈彦柏来说比皇帝的圣旨还管用，彦柏道：“我去疏通一下关系，以最快的速度，大概要不了几天。”
陈家约的医生，母亲断不能拒绝，她若拒绝，大伯他们也会逼着她去。送到施密特那里，幼成与施密特私交甚好，母亲的身体就有了最好的看护。
幼成还真是唱过诸葛亮的，虹影一颗心方始平定，她停下脚步，秋波在陈彦柏脸上一驻：“陈大哥，你能帮这个忙，我真的是感激不尽。以后我若有怠慢之处，请你多包涵。”
这几句话讲的真心诚意，陈彦柏受宠若惊，可惜牌坊到了，汽车就在身边，下午三四点的光景，天色本就不明朗，这时候已渐入黄昏，气温是极低的，这几条弄堂远近不见几个人，彦柏心里头热乎乎的，试探地伸出一只手。
虹影却步：“时间不早，天气也不好，我不方便留你。你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第一百零九章 好朋友
虽然是下午，天气也不晴朗，陈丽芬赶到连升班的时候，门口还是聚集着不少人。
“严老板现在人在哪里？”
“这回不会让严郎寒了心，他再也不唱了吧？”
“小严老板不唱了，京戏还有什么看头？”
“不会的，不会的，听说他还要拍电影，好日子在后头呢。”
此一时彼一时，势头旺了，连升班那两扇大门也看着熠熠生辉，可惜紧闭着，只看得见一条门缝。
并没有人出来做个解释，哪怕安抚一下躁动的人群。
丽芬照搬好莱坞电影里的时髦打扮，外面貂皮大衣，里面一件连衣裙，高跟皮鞋玻璃丝袜，冷风中一站，美丽冻人。
这样不是办法呀，她想，严幼成见不见得到还两说，就算见到了，自己怕是冻得脸发白，嘴唇发紫，冷嗖嗖，惨兮兮，什么鬼样子？
正想着，忽然听见拔门闩的动静，来了，来了，都这样说，人们涌上去，黑漆大门打开了，两个彪形汉子，护送着一位身形瘦削的艳妆女子走出来。
不是严幼成，甚至不是幼成身边已被戏迷熟知的富大庆，人群轰然一声表示失望。
“谁啊？”
“宋烟生？严老板的搭档？”
“宋老板下了妆原来长这模样。”
其实宋烟生找两个保镖没有多大意义，这些人都不是找她的。她要出门，便各自散开去，陈丽芬想，见不着幼成，找个人打听一下也好，便笑盈盈迎上前去。
虽则丽芬锦衣华服，一看就是“贵”人，保镖好不容易有用武之地，拦开一臂挡住她。
丽芬不慌不忙叫上去：“宋小姐，您还记得我吗？我是陈丽芬。”
陈丽芬？烟生媚眼眯成线，想了一会儿，道：“哟，我记得了，您是大通银行董事的千金，我们好像见过面的。”
这么一来，周边的人便议论开去，她们认识，哦，大通董事的小姐，不是普通人。
也有几位上次丽芬来找幼成时就在场，又说，她连严老板都认识，真正来头不小。
丽芬自然又一次觉得与众不同，保镖放行，她跟上一步三摇宋烟生的步伐，她本来是不屑与宋烟生这样的二流花旦搭腔的，为了打听严幼成的下落，不耻下问：“宋小姐这一向可好？”
“挺好的。怎么着？您不是来找我的吧？”
丽芬甜甜地笑：“遇见您可不是意外之喜。”
“呵，好会说话哟。”烟生声调抑扬，脸上什么表情没有，她包了一辆车，车就停在那些枝叶全无的树下面，保镖去开车门，丽芬跟得毫不放松，烟生看旁边无人，轻声道：“来找严幼成就直说，哪来那么多弯弯绕绕。”
看这意思她是知道严幼成的下落了，这是找对人了，丽芬喜得两条眉毛往上翘：“宋小姐真是直人快语。要不，我请宋小姐喝咖啡，我们慢慢聊？”
严幼成的戏迷里，不乏一些心机女子，眼前这一位不遑多让。烟生对丽芬好生打量，长得不错啊，俏丽活泼型的，个子虽小，身材前凸后翘，这不比那竹竿似的抱在手里没几两肉的女子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