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亮还要继续话,却被赵西南紧紧地捂住了嘴巴,饶是这样,他仍旧坚持不崩坏,对相其言展露了一个见笑了的笑容。
相其言在心中噗嗤一声,倒是很理解赵西南的‘如此做作’,人本来就是有两幅面孔的生物,她大学同寝室的一个女生,面对同性时,软萌可爱有说不完的话,可面对异性,却化身冰山美人,哪怕春心撩动,也不多讲一个字。包括她也是,只会对亲近的人张牙舞爪,在外面从来是如履薄冰的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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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锅的热气升腾起来,几口辣椒合着酒下肚后,严亮的话变得更密集了,也因此,相其言逐渐放下了戒备,开始觉得这个新同事还算耿直。
通过严亮绍,相其言了解到,赵西南是大融建筑设计咨询有限公司的建筑师,她听后暗戳戳的拿手机在桌下搜索了下,发现对方在川渝地区竟小有名气,有不少能排得上名号的代表作品。
得知了这一信息后,相其言的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问:“那我们有没有可能请赵西南先生做我们的顾问?或者直接和大融就天富的项目进行合作?”
她想赵西南既然是顾老信任的徒弟,而他的能力和大融的资历均是不错,那么如果能提前让他们卷入参与天富的更新设计规划,也能为成功拿下此项目增码不少。
可严亮听后却直摇头,“他?他不行。”
“为什么?”
“说来话长日后有机会再跟你说吧。”
严亮避而不答,相其言转而看赵西南,却见他坐的笔直,明明感受到自己的目光,却故意慢半拍地转向她,并且不顾她的疑惑,将话题转向了更远方,“你看看……还要不要加菜?”
这偶像包袱,还真是不一般的重,相其言沉重的扶额,方才放下的心又忽然提了起来,她开始觉得这个严亮大概是在扮猪吃老虎,看起来大大咧咧不设防,实则不知道谋划什么。
相其言闷闷的啃了两个兔头,这期间,严亮接到一个电话,表示他有个朋友恰好在附近,他要去找他喝一杯,然后,他便直接将车钥匙丢给了赵西南,叫他吃完饭后开他的车送相其言回家。
“对了。”走之前,严亮又突然蹭到了相其言的跟前,道:“这下你知道这个龟儿子刚才为啥说啥子都不喝酒了吧?他啊,就是为了此刻众人皆醉他独醒的高光时刻。”
“是吗?”相其言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向赵西南投去了探究的目光,顿了几秒后,说:“你别说,是挺帅的。”
严亮哈哈大笑起来。
赵西南则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慢条斯理的往嘴里喂了一口兔丁,然后一秒过去,两秒过去,三秒过去,四秒过去……他突然背过身一阵猛烈咳嗽,等再次转过身后,相其言只看见他一张脸涨的通红,应该是被辣椒籽给呛到了。
这番狼狈后,赵西南终于决定放下伪装,抄起一旁的纸巾袋就往严亮的身上丢。
“快给老子爬。”
“好咧,我这就退下喽!”
严亮目的达到,走得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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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觉得丢脸,严亮走后,赵西南变得更寡言了。
回主城的路上,相其言望着驾驶座上一脸沉闷的赵西南,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再一次逗他的心理。
她清了清嗓子,假装诚恳地,“我方便问你一个问题吗?”
赵西南没戒备,回答的干净利落,还带着些许帅气,“你说。”
相其言露出狡黠的一笑,问:“你在我面前这么拘禁,是不是因为我第一次见面就把你撂倒,所以你心有芥蒂?”
车子突然来了个大偏移,并伴随着急刹,相其言被吓了一大跳,坐稳后发现路口正亮着红灯,而赵西南大概跑了神,临了才注意到。
“你没事吧?”
相其言没埋怨,反而关切的问,赵西南却只觉得最后一层遮羞布也被扯下,他尴尬地舔了舔嘴唇,而后倒忽然地无谓起来,放弃再经营所谓的稳重人设。
“没事,反正后面我也把你扔到了地上。”
赵西南说着,得意的一笑,透过这个笑容,相其言看到他的转变,更乐呵了,忽略了疼了好久的屁股,问:“怎么回事?你怎么不在我面前装严肃装深沉了?”
“那是因为……”赵西南想说有对象的异性在他面前等于同性,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对方若追问下去,不就知道了他那天目睹了她订婚闹剧的事。
“那是因为,反正我们也没可能发展成为男女朋友。”哎,我这善良的金子一般珍贵的心,赵西南一面说一面暗想。
“嚯,感情你这人设都是为了用来骗小女生啊!”
“此言差矣,我这只是为了追寻一种理想且平衡的感情模式。”
“具体点?”相其言来了兴趣。
“具体……”赵西南这次转而占上风,“具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不说就不说呗。”相其言并不以为意,她调整了个坐姿,更舒服的蜷在了副驾驶座里,又表示,“反正你肯这样跟我交流就行,你不知道,白天的你,真的很像一个傻叉大直男,就差把爱好装逼四个大字绣在胸口了。”
赵西南:“……”上风再次变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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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相其言吸取了教训,没着急赶早去公司,她甚至悠悠闲地拆了几个从北京寄来的包裹。
这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归啊,就算正式拉开序幕了吧?临出门前,相其言不由略显惆怅地想。
和前一天一样,相其言照旧给新同事们点了咖啡,而当她拎着咖啡步入办公区时,正巧碰见总经理汪振学和严亮从一间会议室里走出来。
汪总竟然出差回来了,并且看样子还和严亮开了个短会。
发觉此,相其言只觉得那若隐若现的危机感清晰了许多,并再度袭来。
“啊,小相,你来了,刚好,大家都等着呢,我们来迅速的开个会,碰一下接下来的工作内容。”
汪振学见到相其言,和气又带着些许愉悦地招手,相其言扯出一个强颜欢笑地嘴角,心中为自己的大意感到懊恼。
一旁,严亮还是那般和气不拘小节,直接从相其言的手中拎了杯咖啡出来,还对她说:“又让你破费了!”
可相其言已经完全不能再不设防地对待这个男人了,她又望了一眼严亮,脑中只循环播放着五个大字——小心这男的!小心这男的!小心这男的!
第16章 职场上绝没有无缘无故的倚重,上级给的权利和尊重都是需要偿还的
会议并不复杂,汪振学先向大家介绍了相其言,而后又看似随即的分配了三个人给她,叫她开始着手负责天富的项目。
“当然,小相啊,别的项目你也要帮忙把关,大家也是,要多跟相总监交流和沟通。”
会议结束的也很迅猛,不过十五分钟,汪振学便做了收尾,离开了,而后大家也都鱼贯走出了会议室,并不忘晃着手中的咖啡对相其言说谢谢,那态度礼貌又拘禁,但相其言的关注重点却只在方才汪振学的那个称呼上。
他直接唤自己为相总监,去掉了副字,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历来被捧得高便容易摔得惨,更何况职场上绝没有无缘无故的倚重,上级给的权利和尊重都是需要偿还的。
那么汪振学的所求会是什么呢?相其言不由地陷入深思,片刻后,一团郁结填满胸膛,她开始后悔以副总监的身份调来成都,说到底,她只希望快些做出个像样的项目,然后有机会调去更好的片区又或是直接跳槽去更好的公司,要是陷入职场宫斗的泥潭中,岂不是要消耗自我?
哎!这该死的命运呵!相其言一口灌下加了双份浓缩的特浓美式,有些悲壮地也走出了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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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职场上摸爬了快八年,相其言第一次有了独立的办公室,虽然不大,但坐在其中,却还是有一种里程碑式的自豪感升腾起来。
我错了,小社畜头子虽然也是社畜,可总归还是要快乐一些啊,起码在这具有隐私性的一方小天地里,摸鱼都要顺畅些!
相其言一扫方才的颓丧,虚荣心作祟的咔嚓拍下了几张照片,打开了朋友圈,可犹豫片刻,她又调转回聊天页面,将照片发进了和李里、云杉杉名为【祈求闺蜜暴富带我飞】小群里。
不出片刻,她便得到了来自朋友茧房的真情回复。
李里:【呦,谁啊,这么美!】
云杉杉:【相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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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其言并未着急找底下的三位员工谈话,她先把严亮发来的有关天富的资料看了个透,接着又根据招标的 deadline 草拟了一个大致的方向和规划,这才走出了办公室,去找那三位汪振学钦点给她的兵。
意外再次发生。
相其言来到办公区,却发现这里灯光灰暗,一片寂静,她屏住呼吸眯眼探去,才终于探清跟前的状况。
大家……竟然在午睡,并且还不是潦草的那种随便趴在桌子上的午睡,是带着眼罩,躺在行军床上,盖着小毛毯,神圣而认真的午睡。
这也太荒谬了吧?上班晚就算了,中午还午睡,相其言腹诽着,身旁,严亮如幽灵一般,突然出现,并且还在她耳边幽幽的问:“吃饭没得?”
相其言吓到,立定跳开,回过神来后,她只看见严亮那双含笑的眼睛,说不清是戏谑或真的在表现友好。
“我……”相其言清了清嗓子,未来得及回答,先注意到严亮身边站着的三个人。
那三个人正是汪振学点给她,要一起负责天富项目的,看眼前的情况,他们应该是刚和严亮一起吃饭返回。
“我吃过了。”相其言下意识的说谎,顿了顿,又补充,“那个,我先回办公室午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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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也不回的闪回办公室后,相其言开始无比感激能有这样一个天地,可以掩藏她的尴尬。
想象中,她应该非常勇猛,霸道地用手点出那三人,让他们随她一起去开会,可现实中,她阔腿裤下的小腿和心都在微微颤抖,她竟然有些紧张,怕自己根本 hold 不住底下的人,怕严亮手段毒辣三下五除二地就将自己架空。
踌躇半晌后,相其言终于打起精神,脱下平底鞋,换上了备用高跟鞋,昂首阔步地走到了办公区。
“那个……”她尽量利落清脆地说:“林栗、陈若愚、何大志,你们到我办公室里来一下。”
林栗、陈若愚、何大志三人闻言后,都迅速的起了身,拿着电脑跟着相其言进了办公室。
淡定!
相其言在心里给自己念咒,先坐到了桌后,然后伸手示意对面的三人也坐下。
用温柔谦逊拉近彼此距离。
相其言又给自己制定了第一步策略,而后声音柔和地,“我再简单的做下自我介绍,我叫相其言,原来在华北区北京部担任项目组长,主要负责老厂房和旧商业区的改造,很荣幸很高兴能成为你们的新伙伴,我本身是成都人,希望以后我们不仅能在工作合作愉快,也能在生活上多些分享。”
没什么反应,但没有关系,要适当的把主动权交出去。
相其言灵活应变,接着道:“你们也更详细的介绍下自己吧,包括年龄啊,爱好呀,和现在的手里主要负责的工作内容,方便我们迅速的熟悉起来。”
林栗、陈若愚跟何大志三人迅速的交换了眼神,却都是沉默。
正当相其言又要落入尴尬时,何大志先开口了,并还迅速的排了个位,“男士先吧,我第一说,陈若愚第二,林栗最后。”
“可以。”相其言微微颔首。
相其言本以为这三人多少会有些敷衍,毕竟职场上最叫人尴尬的一个环节便是自我介绍了,但不想他们都很放松,也都很愿意输出,于是相其言不费劲儿便对他们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何大志,显而易见男,94 年生人,水瓶座,四川南充人,毕业于沈阳大学建筑工程学院,爱好看展。
陈若愚,显而易见男,95 年生人,白羊座,广西南宁人,毕业于四川美术学院建筑与环境艺术学院,爱好嗦粉。
林栗,显而易见女,95 年生人,天秤座,四川成都人,毕业于四川大学建筑系,爱好看展、嗦粉以及打鼓。
他们都很年轻,学校背景也是不错,星座看起来也挺好相处,但相其言却敏锐发现,这三人全是从别的项目抽调过来的,并且听具体负责的工作内容,应该都是期间的骨干。
把已在项目中的骨干人员派给她做一个新项目,这……瞬时,相其言如芒在背,感觉自己已沦为了汪振学用来遏制严亮的一颗棋子。
“副总监?”见相其言神游其外,何大志试探地唤道。
“哦哦。”相其言缓过神来,赶忙稳定心智,“那个……”
保持专业输出很重要,相其言开始进行收尾,详细说了下她对天富项目的想法和规划,并进行了简要分工。
“这个项目的招标要结合相关的设计规划进行综合评定,所以我以为找一个有资历的建筑师事务所合作可能会更稳妥。这样,林栗,你把西南片区排的上号的建筑师事务所都拉一遍,陈若愚,你做下竞争对手的分析,何大志,你和我一起,我们去现场做现状摸查……”
相其言一气呵成地说完,感觉发挥得不错,但看面前的三人,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有什么疑问吗?”她问。
“没。”
最先回话的仍是何大志,接着,陈若愚和林栗也都摇头,表示知道了。
“那行吧,今天就先这样。”相其言利落的结束了会议,在三人就要走出办公室时,她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了他们,问:“晚上有时间吗?我们一起聚餐,我请客。”
这次,林栗最先开口,以晚上有乐队排练婉拒了相其言的邀约,而剩下的两人也顺利的以人不齐下次吧为借口逃开了。
相其言没再坚持,甚至忍住了对林栗竟然还玩乐队的感叹,只在心中默念,领导需要有亲和力,但也得保持距离。
开完这个会后,相其言自觉表现不错,稍微舒了口气,下午工作起来更觉神清气爽,甚至中午没吃饭也不觉饿。
到了下班时,她准备离开,却发现大部分人还坐在工位上,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大家并不是真的懒散,是来得晚,离开得也晚。
于是相其言又退回了办公桌旁,可一天的工作后,她已无心在加班,百无聊赖之下,她鬼使神差地在百度百科输入了赵西南加大融建筑的关键词,竟意外闯入了赵西南的知乎账号,他是资深用户,在和建筑有关的相关话题下留下了不少见地。
相其言颇有兴致的一一打开,认真去读,只觉得赵西南不仅专业知识扎实,还极具人文精神和奇思妙想。
她开始觉得对方一定会是天富项目上很好的合作伙伴,于是顺便在微信上给林栗留言,叫她重点关注下大融建筑设计咨询公司,还有赵西南。
忙完这些后,相其言才终于坐直了身子,她活动了下僵直的脖颈,拎起包,终于准备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