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其言赶忙跟上,她可不放心放徐宁一个人出门。
两人从后门偷偷溜了出来,将长辈们的喧嚣扔在身后。
*
相其言和徐宁并排走着,期间总忍不住拿余光悄悄瞄她,不过几日,徐宁便瘦了一大圈,虽然她言行举止看起来嚣张不减,但相较从前,却少了些许桀骜,多了许多虚弱。
“别盯着我看。”
相其言刚这么想着,便被徐宁甩了一记白眼加一声喝令。
“你想吃什么?”相其言温柔地问,决心不管怎样都要伺候好这位小祖宗。
但小祖宗却不买单,嗤之以鼻,“这也要问我吗?”
相其言:“……”她沉默着,心里又有了变化,想或许自己根本没伺候这祖宗的能力。
而在这被怼的没话说的间隙,相其言忽然瞄见不远处的路灯下,站着一高一矮,很熟悉的两个身影。
“不会吧……”她自忖应该不会有如此巧合。
而对面的那‘一矮’却飞快的奔了过来,相其言不自觉的要抬手打招呼,不想对方却又来了个急刹车,面露犹豫,目光中含着胆怯,不住地往她们这边瞟。
“怎么是你?”徐宁看清对面的人后,声音充满不悦。
赵东方的气势顺势又萎缩了不少,诺诺地,“我……担心你。”
徐宁不屑地,“省省吧,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同情了。”
相其言没忍住,站出来想充当下长辈,“徐宁,你别这样。”
徐宁又展露轻蔑,“我也不缺管教。”
这下,赵东方和赵西南都终于注意到了相其言,他们都很吃惊,“你怎么在这儿?”
相其言一面看着徐宁,一面小心翼翼地自我介绍,“我是徐宁的表姐,你们呢?认识?”
赵东方得知相其言的身份,立马抢先一步,把自家的大哥挡在了身后,乖巧且礼貌地,“我和徐宁是同班同学,我……担心她,来看看她。”
赵西南陪着赵东方在小区里等了快三个小时了,很是疲倦,不自觉的哈欠连天,但哈欠还没打完,赵东方便踩上了他的脚,并把他往后面挤了挤,充满歉意的向徐宁解释,“你别介意,是我哥哥太不拘小节了。”
赵西南和相其言同时:“……”他们都吃惊于 Z 世代少年们的早熟,这是在演偶像剧吗?
徐宁根本不理他,只面向相其言,说:“饿了。”
*
相其言想着徐宁这些天都没有好好吃饭,预备带她去喝砂锅粥,可徐宁却突然提出了明确的需求,要喝羊肉汤,还必须是去简阳。
鉴于时间太晚,自己又没有车,相其言表示犹豫,赵东方却分外主动,提出赵西南可以当司机,对此,徐宁并无异议,相其言也只得点头应允。
赵西南明天一早还有会议,但为了成全亲弟弟的情窦初开,也只得做马牛。
四人在浓浓夜色中出发,相其言坐在副驾驶座上,后排是徐宁和赵东方。
透过后视镜,相其言发现,赵东方几乎是贴在车门上,心里不由觉得好笑,但同时又有暖意萌生,这位小小少年的喜欢太过明显,努力掩藏之下满是笨拙。
而自家的那位小妹,则过分的不解风情,一上车便说:“你们都安静点,都别说话。”
不过,要求安静的是她,打破沉静的也是她。
徐宁看着前排的相其言和赵西南,总觉得流动在他们之间的氛围不简单,她不自觉的开始了询问,而相其言和赵西南的回答则完全在两个频道。
徐宁:“你们怎么认识的?”
相其言:“就朋友的朋友。”
赵西南:“旅游认识的。”
徐宁:“你们很熟吗?”
相其言:“不熟。”
赵西南:“不熟,但总能遇见,生活中,工作上,都是。”
徐宁:“工作上?你们都在北京吗?”
相其言:“嗯……是。”
赵西南:“不啊,就在成都。”
……
这怎么回事,自己才回成都一个月,就要瞒不住了吗?相其言心里咯噔一下,只怨赵西南的嘴巴太快,而自己又不够坚决,没把这倒霉兄弟拒之千里。
赵西南感觉信息有些混乱,没忍住去对齐,“你怎么会觉得我们在北京?”
相其言一把掐住了赵西南的大腿,赵西南也不负所望的叫出声来,并质问:“你做啥子掐我?”
相其言:“……”人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绝望。
而徐宁看着相其言那如坐针毡的背影,心里多少有些猜想,她不自觉的冷哼了一声,问相其言:“你回成都工作了?”
相其言自然没有实话,只说:“嗯,也不算是,就因为一个特殊的项目,要在这里出个长差。”
赵西南也没放弃再一次拉胯,问相其言,“是吗?可我听严亮说你是……”
相其言不再沉默,爆发了,“快闭嘴吧你,我都这么迂回着回答了,你看不出来我没想说实话啊!”
她内心深知,这种情况下,徐宁这个人精,根本瞒不住,倒不如先出口气。
赵西南委屈的闭上了嘴,不想赵东方也出来添乱,装作乖巧的要在相其言跟前博好感,“姐姐,你别跟我哥哥一般计较,他人笨。”
赵西南这次不再惯着他了,直接道:“你就别再猪鼻子插大葱了,你忘记你上次见人家时什么鬼样子了?”
“你说我?”赵东方也开始有了破功,“谁说我你都没资格说我,全天下就属你最能装了!”
“我装你不装,那你见到人小姑娘别这么绷着,你照在家时表现。”
“我为什么?人是有不同的社会角色的,可以有所不同。”
“嚯,你还怪会给自己脸上贴金的,把爱装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你管我。”
“你看我下次还得不得管。”
……
相其言眼见着这幼稚的兄弟俩越吵越凶,颇为无奈,而徐宁却在这吵嚷声中得到了短暂的松快,这些天,终于不再是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并时不时的投以同情的目光,提醒她,她的人生在这之后,只余艰难。
*
简阳离成都不远,约莫六七十公里的距离,因为夜深不堵车,所以四个人一小时出头就到达了目的地。
成都人都是老饕,都有自己的美食地图,赵西南熟稔地将车停在了一家羊肉汤馆的门口。
而经历了方才的闹剧后,不管是相其言还是赵家兄弟俩,都有些蔫吧。
相其言想念这口已久,北京的刷羊肉有的是大快朵颐,但比起简阳的这口羊肉汤,却少了些许细腻和霸道。
相其言沾着干海椒吃了一整盘羊肉,又干净的喝完了一整碗鲜美的汤,然后随着血液转向胃部,开始犯困。
这之后,她又支着脑袋去看徐宁,见她碗里的肉跟汤都下去了大半,稍微安心了些。
时间是良药,美食则是重要的药引子,愿意开始吃饭,才有可能真的一点点好起来。
吃完饭后,时间已来到了凌晨一点,期间,相其言已经向徐孟夏汇报了她和徐宁的所在地,但徐孟夏却不能放心,微信催了一条又一条。
现下,相其言只想快些把徐宁送回家去,可不想这小祖宗又提出了新的需求,要去简阳大桥兜风。
沱江,是长江上游的直流,全长七百多公里,流经了四川的许多地方,包括简阳,也包括徐孟冬夫妇发生意外的金堂县。
想到此,相其言不免紧张,赶忙拉出赵家兄弟做借口,“太晚了,人家两个,明天一个要上学,一个要上班,不好再麻烦人家了。”
不想赵东方站了出来,提醒,“明天周六。”
相其言噎了下后,皮笑肉不笑地假装和蔼地拍了拍赵东方的肩膀,在说把你能的。
快到六月的天,成都的气温不断攀升,夜里,即使站在江边,风也是温热。
相其言迎着夜风,在大桥的闪烁的霓虹中,双眼死死地盯住徐宁,同时身体还战略性的向她靠近,以防万一。
她很想让赵西南和赵东方也来帮忙,可那兄弟两人下车后不知又为了什么拌起嘴来,而后大的更追起小的去打,又过了一会儿后,相其言干脆看不到那两人了。
徐宁看出了相其言的紧张,无不轻蔑,“你不必这么慌张。”
相其言欺人自欺,“我没有啊!”假装往更远方望了望。
徐宁:“虚伪。”
相其言:“……”
徐宁又跟上,“我发现你也爱装,尤其是在家里。”
这下,相其言有些不乐意了,“我怎么爱装了?”
“你自己没觉得吗?每次你在我们面前,永远是和和气气,正正经经,别的一点儿情绪都看不出,并且还特别爱说场面话,要不是刚才你吼了一声赵东方他哥哥,我还真当你是个假人了。”
徐宁一股脑说了好一段话,相其言一时哑言,努力回忆着自己每次回成都时的表现,但还没等她完全的打开记忆,徐宁又忽然挑衅的来了句,“还是你心里,看不上我们,不屑于跟我们打交道?”
“你这话……”
相其言被吓了大跳,想这是什么欲加之罪,而正当她要大呼冤枉时,消失的赵西南和赵东方又跑了回来。
他们一人手握两个甜筒,然后分别递给了相其言和徐宁。
相其言本想拒绝,这太罪恶了,但温热的江风却实在让她有些热燥。
“谢啦。”她接过了甜筒。
那边,徐宁则一点不客气,接过一个,又问:“我能多要一个吗?”
相其言条件反射性的化作老阿姨,“少吃点凉的,对身体不好。”
徐宁哼了声,直接从赵东方的手里拿过另一只甜筒,道:“你管我。”
随即,她咬下了一大口苦咖啡味的甜筒,目光深沉的望向远方并无星辰点缀的夜空,想这真是个讽刺的时刻,谁都要过来管她,可谁又能真的管得了她呢?
从今往后,她就是一个没有父母,无人照管的孩子了,一想到此,她又想痛哭一场,但眼泪和力气早就被耗尽了。
相其言只觉吃力不讨好,却不知道,今夜,徐宁会来这里,是因为,在噩耗降临的前两日,源于她的突发奇想,父母也在深夜驱车一个小时带她来简阳喝了羊肉汤。
喝完汤后,他们一家三口还别有兴致的来到大桥上吹了会儿夜风,她当时鼓起勇气问爸妈能不能不要离婚,徐孟冬和陈小婉虽然面露难色,却都表示,他们会尽力给她一个完整的家。
*
转瞬便来到了葬礼当日。
出乎所有人意料是,这一天的徐宁,没哭也没闹,甚至她全程表现得冷静自持,像一个成年人般,跟在徐家三姐妹的身边,跟着她们一起招待前来吊唁的人。
可这场葬礼却仍然没能获得安宁。
先是陈家母亲情绪失控,开始了又一轮的哭闹,不停叫嚷自己的命苦,养到这么大的女儿说没就没了。
徐孟秋很是看不过眼,认为她根本不是在哭女儿,只是在哭自己,哭自己以后少了女儿女婿当摇钱树,日子再不会有从前那般滋润了。
而在陈家母亲的哭怨声愈演愈烈时,王大珍的情绪也开始激动起来,并还伴随着神志不清,一遍遍反反复复的问:“这是谁的葬礼啊?”
先开始徐孟春还能耐心的回答她,“是你小儿子和小儿媳的。”
到了后面,就只余头疼了,她忍不住换上了少不耐烦的语气,说:“妈妈,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不想,这声妈妈就像一个开关,立马唤醒了王大珍所有的怨念,也唤起了她对母亲,这一她最讨厌的身份的感知。
“走走走,你们都走,不要围在我的附近,我没有你们这几个孩子,你们去找你们的那个死老汉去,不要围着我……”
王大珍犀利的叫声立马将众人的注意力从陈母那里吸引到了她这里,徐孟春和徐孟秋都是有些崩溃,想劝住失控的母亲,却没忍住先爆破,只有徐孟夏还算冷静,左右规劝着。
相其言远远看着母亲劳心劳力的模样,忽然感觉,对人类来说,最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便是情感了,亲情,爱情,都是如此。
一旁,徐宁如跟她有心灵感应般,也站过来‘隔岸观火’,问:“看得累人,是不是?”
相其言看着她年岁晚暮一般的神态,忍不住想去抚拍她的肩膀,徐宁却灵巧的躲开,又接着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说,我们这一大家子,会有许愿来世还做家人的时刻吗?”
会吗?
相其言一时默然,电视剧里每天都有各种或甜蜜或温情的戏码轮番上演,恋人爱到情深意浓时,只觉一生一世不够,父母子女在面临生死时,总会祈求还有来生的缘分。
只是现实生活里,常常是一地鸡毛纠缠不清,让人觉得人生漫长又艰难,眼下都顾不好了,又怎会去想来世?
相其言最终也没能答出个所以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无论她想或不想,他们这一大家子,由此刻开始,将产生更多的关联和纠葛,那让她感觉负累的亲情,会慢慢的变成她的责无旁贷。
第21章 面对领导的画饼和PUA,要学做渣男,要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更别给承诺和保证
相其言扮演回京的前一日,被徐孟夏拉住仔细教育了一番。
她多少为于智昂没有出席葬礼而感到不满,哪怕相其言以他出国出差,还在隔离酒店里待着,哪儿都去不成为由,也仍没能减少她被怠慢的不适感。
“你啊,对另一半还是有点要求好吧?”在徐孟夏眼中,于智昂哪哪儿都好,但就是不似四川男人那般会疼人,并且大部分时候都是客套疏离,她仔细观察过,发现于智昂从来没有帮相其言提过包,餐桌上也很少照顾她帮她布菜。
相其言以为,徐孟夏就是这样,总希望世间万物以及大大小小的人都能按照她的想象要求运转,她没忍住,呛了两句,说:“我对他有要求啊,只不过不是你想要的那种要求罢了,我不需要他有太多甜言蜜语,也不需要他大小事都围着我转,只要他足够理解支持和欣赏我就可以了。”
徐孟夏呵一声,表示,“那些都是虚的。”完后开始说起她的各种想法和规划,督促相其言要尽快落实家中的财政大权,然后又说,等暑假时要送徐宁去北京散心。
“到时候啊,你和小于得好好招待她,这孩子……总之,从今以后,你这个做姐姐的,一定得担起责任,照顾好徐宁,要知道,你小时候,你舅舅最疼你了,哎……”说到此,徐孟夏没忍住,又抹起泪来。
相其言其实并不抵触去关照徐宁,但却很反感母亲要她以报答之名要她为家里做这做那,什么你大姨带过你,你得时不时的送她个小礼物,又或者你三姨在你小时候没少给你买衣服,你回来也带她去挑两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