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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和徐孟夏的电话后,相其言又转去给云杉杉发了个红包,并附上了一声谢谢。
云杉杉:【?】
相其言:【不白嫖你。】
自从云杉杉成为律师后,经常有各种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的朋友或亲戚,又或朋友的朋友,亲戚的亲戚,向她咨询各种法律问题。
云杉杉虽然人看起来高冷,但为人处世向来熨帖,所以也不太会拒绝,但后面出现了许多奇葩,有的白嫖,有的问的问题已超出了云杉杉民商法专业的范围,却还理直气壮,说云杉杉学的不够广不够精,迟早下岗。
云杉杉一生气,直接在朋友圈贴出了一张律师收费标准图,并附上四个大字——拒绝白嫖。
云杉杉:【少陷我于不义。】
相其言握着手机笑,下一秒,又收到云杉杉另一条新信息,【你跟于智昂真结束了?】
怎么没分开多久,再听这个名字,却感觉久远,相其言不舒服的舔了舔嘴唇,没正面回答。
【干嘛?要介绍男人给我?】
云杉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要问相其言这个问题,仿佛得到她确切的答案后,她就能心无旁骛心安理得的去做些什么似的。
心烦意乱的顿了许久后,正准备回个敷衍的表情,那头相其言却突然发来了一段认真的话。
【你知道我的,于我而言,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况且我和于智昂是真的不合适,纠缠下去不过是消耗彼此罢了,我还不想那么早失去对爱情或婚姻的渴望。】
这便是云杉杉最羡慕相其言的地方了,对待感情永远勇敢赤诚,有着自洽的感情观,没有弯弯绕绕,也不喜拖泥带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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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产如何分配已商议好,到了正式签署协议时,赚得盆满钵满的陈家开始显得和蔼可亲,并还开始表现大方,对徐宁说:“这钱,姥姥舅舅会帮你存着,等你大些,上学啊,结婚啊,不会小气的!”
徐宁没吭声,坐在长桌旁,头往窗外转。
院里丁香开得正霸道,花朵茂密,香气浓艳,哪怕隔着窗子,也仿佛能嗅到。
这是陈小婉最喜欢的花,徐宁则觉得那紫色太俗气,香气也是呛人,而眼下,那一树丁香却成了徐宁心中的一份寄托。
那是她能完全拥有的,没得旁人觊觎,更不会给她带来二次伤害。
相其言今天穿得格外正式,飘带真丝衬衫配黑色一字裙,脚上还踏着双裸色高跟鞋,一眼望去,比云杉杉介绍来的律师更像律师。
有几斤几两另说,气势上首先得占上风,相其言想。
按照协议,陈家父母和陈小伟将获得一百万,两处房产及一家食品加工厂,徐宁继承的则有一百五十万和一处别墅,还剩下五十万则给了王大珍,至于徐孟冬的前妻吴丽娜和儿子徐安,则直接邮寄来了一份放弃继承遗产的声明书,不想跟徐家再有交集的态度很决绝。
对此徐家三姐妹都没有过分纠结,并很快统一了意见。
母亲还有她们三个女儿,总不至于要靠着多拿徐孟冬的留下的遗产才能养老。
当务之急是打发了陈家人,带着徐宁好好地过接下来的日子。
陈家父母没有任何犹豫便签署了遗产分割协议,甚至还急不可耐地将笔塞进了徐宁的手中,让她也快些签字。
可到了签署另一份放弃监护权的声明时,陈家母亲却没有那么爽利了。
她开始磨磨蹭蹭,让律师又念了一遍声明后,竟大言不惭的面向徐宁,说:“乖外孙女,你要知道,我还是很愿意带你的,是你几个姑姑说你留在成都,上学生活都更方便些,我才答应由她们带你的,你日后有了出息,可不能不管家婆家公啊……”
一旁,相其言差点要把白眼翻到天上去,耳闻和所见所带来的感受还是大不一样的。
原先,相其言只觉得陈家是个重男轻女的吸血鬼家族,现下则认为他们卑鄙、无耻,缺少做人的基本良知,毫无人性可言,面目可憎,贪婪又拙劣……
相其言在心里叫骂不停,面上却没有显露,她也恨自己过分追求体面,还好,徐家有牙尖嘴利的徐孟秋,从不放过一个坏人。
“嚯,陈妈妈,你怕真是年纪大了哦,该去拍个脑电波了,尽做美梦不一定是啥好事,还有可能是脑子里长了瘤子,压迫到了神经。”
陈家母亲立马气到要跳起,还是陈小伟站出来规劝,不过话里也是夹枪带棒,“妈,你有我,就不要在为后面的事操心了,再说了,她一个小女娃,再有出息又能咋样?”
徐孟秋追击,并搬出了相其言,“是不能咋样,只不过是样样都比你出息罢了,不会去算计已经离世人的钱。”
“那还不是要嫁人!”
“是要嫁人,而不是嫁给某些人不如的东西。”
……
徐孟秋和陈小伟一来一去,就要引发大战,最后,还是徐孟夏出来,说:“行了,不要再闹了,陈妈妈,我们家从来讲道理,以后你想孩子,关心孩子,随时可以来看,但要是为了别的,想给孩子添烦恼,增负担,那我们肯定是不依的。”
陈家母亲睥睨撇嘴,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签下了有关放弃对徐宁监护权的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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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签署完那两份重要的协议,相其言正要松口气,将那三尊大佛送走,又发生了一件刷新她认知下线的事情。
以陈家母亲和陈小伟为首的一老一少,再次开始作妖。
他们如视察般在屋里饶了一圈又一圈后,大言不惭的提出了新的要求,说徐宁一个小孩用不了那么多好家具。
“不如都搬到我们那儿去,孟冬和小珍留下的那两套房子一直往外租着,我们收回来,总要重新捯饬一下!”
陈母说话间,已经点出了几样大样,黄花梨的沙发、餐桌和餐边柜。
陈小伟更不忘提醒母亲,说:“还有姐姐的那些包和首饰。”
相其言再压制不住心中的暗火了,想怪不得他们要把签协议的地点定在别墅,原来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她拿出协议,指出,“按照已经签订的协议,这栋别墅,以及这别墅里的所有东西,都归徐宁所有。”
陈家许是光顾着占大头,忘记去抠细枝末节了,听后只觉得损失极大,立马提出要就别墅里的东西重新进行划分。
这下,不止是徐孟秋想站出来挠人,徐孟春、徐孟夏也不愿意再为了所谓的大局忍气吞声了。
“我不管,你们这是耍诈,欺负我们没得文化,在协议上做手脚!”陈小伟叫嚣。
徐孟秋:“你不仅没得文化,你还没得屁沟子,所以满肚子都是那些臭烂玩意儿!”
啊,真是好久没有听过这么地道且一气呵成的川骂了,相其言一面感叹一面在心中叫好。
接着,陈家母亲和徐孟春、徐孟夏也加入了骂战。
一时间,相其言只听得瘟神胎神求莫名堂赶紧给老子梭边边等各种骂句齐飞。
相其言离家太久,在这方面的造诣实在是有所退化,只能在陈小伟试图趁乱摸些值钱玩意儿塞包里时,拿出手机对准他,并大声呵斥,“我警告你,协议已经生效了,你不经徐宁的允许乱拿东西,属于偷,属于抢,我是可以报警抓你的!”
陈小伟人坏却败在有点呆,闻言后竟真的怕了,顿住了手脚。
而就在事态愈发混乱,徐家和陈家都准备再叫些人来撑场面时,徐宁突然将客厅的落地水晶灯推倒。
巨大的声响立马叫停了所有人,大家皆是楞在原地,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陈家母亲先怯懦且带着埋怨说:“你这娃儿,哪能这样糟蹋东西呢?”
徐宁声音带着哭腔,可仍在强撑,佯装强大,“你们要啥,拿走就是了,拿了就快走!”
“真的?”陈小伟不确定地问。
徐宁快步走到储物柜旁,从里面拿出一叠便签纸,狠狠地摔在了陈小伟的身上,再开口,她的声音已是嘶哑,“是,看上啥子,你就把这个贴上去,后头我会找人送过去的,可以了吗?”
第26章 家长总希望孩子懂事,却不愿他们过分早熟,仿佛提前洞见世间的某些真相便会变得不幸
相其言看着屋内许多家具摆设上贴着的各色便利签,又找到躲在后院蜷坐在楼梯上的徐宁,只觉得曾经混不吝的小魔王被贴了封印,失去了从前的威风凛凛和锋利爪牙。
她是真的于心不忍,想了想,也顾不上徐宁抵触的神情,坐到了她跟前。
“你还好吧?”
“你觉得我能好吗?”
大人习惯性虚伪套路的安慰,走个过场便算完事,而小孩明显不吃这一套。
相其言噎住后又试探的说:“等会儿我去把那些便签条都撕了,东西我们不给了。”
徐宁瞟了她一眼,眼神充满鄙视,说:“幼稚。”
“好,我幼稚,你成熟,那出国的事就算了哈,我可真没能力帮你。”相其言赶忙借坡下,说出自己的立场。
徐宁没回话,却触动了相其言的不安,想自己是不是过分直白残忍了些。
“那个……你……”
“是不是你那个律师朋友说我成熟的像个大人,都显得有些恐怖了?”
相其言正想缓和气氛,徐宁却突然问。
相其言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徐宁却显得很坦然,“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都听到了,你朋友介绍来的那个律师,好几次跟着大姑他们一起感叹,说我比大部分同龄人都要早熟……那语气,就好像我是个怪物似的。”
这倒真是个悖论,家长总希望孩子懂事,却不愿他们过分早熟,仿佛提前洞见世间的某些真相便会变得不幸。
“我们只是太关心你了,怕你受伤害,所以想要尽量的挡在你前头。”
“那你就帮我出国!”
徐宁相当敏锐,直接抓住了相其言话里可被攻破的点。
这件事怕且要费力去反复讨论,不过相其言却不确定,今天这样的时机是否合适。
徐宁并不管那些,也许是她太想逃离这里了,又或是她心底的情绪憋藏太久已压抑不住,总之,原本她并不喜欢的这位表姐,在此刻,突然变得不那么不可亲近了。
“我吧,其实没想那么多,也想不了那么多。”
徐宁的态度明显变温和了许多,开始了倾诉,相其言赶忙认真听着。
“如果按照我的性格,遗产我只给该给的那部分,陈小伟那个王八蛋舅舅,我才不要认。”
“他们如果要闹,那我就陪他们闹到底,不就是比谁更会犯浑吗?这点我从小练到大,会输吗?”
“我妈就是太软弱了,从来就是他们要多少就给多少,要不是有我爸在中间拦着,我估计我们家的那些产业,早就被那老太婆和陈小伟给祸祸完了。”
“为这我没少跟她吵过架,甚至还说,要是我就找人把陈小伟给打残了,养着他花的也不过那么多,比被他动不动的来吸血加精神压迫好多了。”
“我妈妈则说,她没法不软弱,因为这世界上,总有些人歪到连老天爷都害怕,连阎王都不敢收,而那个老太婆和陈小伟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她不能做到那么决绝,让他们以为从她这儿再捞不到任何的油水,那样的话,他们一定会做出一些疯狂的事来,比如说伤害我什么的。”
“其实吧,原本我就是要出国的,不是初中毕业,就是高中毕业,这也是我妈妈早就在计划的事情,她总说,她这辈子,摊上这样的家庭,就这样了。但我绝不能复她的老路,所以最好能走多远走多远,远到那些人看不着也管不着就好了。”
……
徐宁的声音愈发沙哑,相其言的心也不能自己的纠在一起。
徐宁最初提要出国,相其言只当她任性胡闹惯了,不想这背后隐藏着那样之多的缘由,叫她无法不动容。
“其实我很害怕的。”徐宁又接着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我就是有一天突然想到,我爸……我妈他们就这么走了,可我却那样的不听话,几乎从来就没有让他们满意过,所以我想,这一次我就听他们的吧,他们让我出国,我就出国,他们让我别凡事都非得争个理,我也照做,尽量去填陈家提的要求。”
徐宁说到最后,把头完全别向了另一方。
相其言望向她时,发现双手交缠在一起,正用力地扣着自己的指甲边缘。
相其言想,徐宁大概正在学着长大,而眼下的这一课则是压抑与隐忍。
她说了那样之多,可轮到她时,却是止不住的沉默。
她该安慰她,劝解她,并带着她一起畅想未来,告诉她,很多事情,现在无解,但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可她说不出口,那太虚伪,配不上她ꎭ꒒ꁴ꒒方才的真诚以诉,毕竟人生的很多事情到最后,仍是无解,所谓的好起来有时不过是得过且过。
同时她更怕说出的话词不达意,显得她浅薄倒是无妨,如若叫徐宁更加难过了,那才是糟糕。
“宁宁。”最终,相其言试着唤她的小名,并面向她伸出了双臂,问:“我们抱抱吧?”
“你真的很幼稚!”徐宁又要逞强,却是先没憋住,泪珠大颗大颗的落下。
相其言也不再管她愿不愿意了,往她那边靠近着坐了些,然后将她轻柔地揽在了怀里。
徐宁先是别扭的往后退了退,但很快就变成了只猫咪,将下巴乖巧的搭靠在相其言的肩头。
相其言摸了摸徐宁的头,她的头发偏硬,和她的一样,据说这样的人大多固执,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
徐宁先是小声啜泣,后面随着泪水奔涌着将相其言的整个肩头浸湿透,她终于敢放声哭泣了。
在这哭声中,相其言的心突然有了漏洞,她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和当下许多年轻人一般,并不特别信奉血缘关系,认为跟亲戚最好保持淡如水的关系,但眼下,徐宁却成了她这条准则里的意外。
“宁宁。”相其言再次唤了她的小名,说:“出国的事,我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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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是徐家的家庭聚餐加家庭会议,要为了徐宁之后的成长问题进行商讨。
七八点时,三家九口人聚在一起,除了小辈区呈琛,以及当事人徐宁。
这算是徐孟冬夫妇去世后大家第一次聚在一起吃饭,气氛因此有些尴尬,大家都想避开那件厄事,却又避不开。
相其言习惯性的握着手机装忙,只在长辈问她话时礼貌的作答两句,笑两下。
区歌稍微迟到了一小会儿,看到相其言时,眉毛微微一挑,略带吃惊。
“呦,言妹这是专门从北京赶回来的嘛?”
她故意这么问,相其言略带心虚,说:“没有,也是刚好出差。”
“我看你最近经常回来出差啊,那每次最多能待多久?”
“对哦,你最近回来的还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