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伶画了半面妆,正描着朱唇,说道:“无垢,你这样可不行,要知道的,学习使人进步。”
沈佳期不让说,但花伶是心知肚明的,白无垢可是挑大梁的人,不提升自己的能力怎么能行,但时间这么紧,多少有些赶鸭子上架。
倒是一旁的小团子江瑾旭笑得开心:“无垢哥哥,你别难过,他们不跟你玩,阿旭陪你一起玩。”
般若和司空冰要挣钱养娃,平日里不能处处都看着瑾旭。
倒是瑾旭,也不认生,每天就缠在这个叔叔、那个伯伯后面,一副自来熟做派,真切地坐实了继花伶后新一代“团宠”的名号。
说到做到,前脚沈佳期花伶一出门,后脚白无垢抱着瑾旭马上就没了影——沈佳期不在,根本没人能管得住他。
白无垢心想,外面的世界多好,一天天呆在家里不闷死都要长霉了。
勾栏里戏幕已经拉起,吹拉弹唱已经就位。
花伶着好了装,正欲上台,和溜达的许家兄妹撞了个正着。
“花姑……”娘。
意识到叫错了称呼,许夜祈立马改口道:“花公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许柔竺默不作声,额,你们不是早上刚见过吗?
见到了许夜祈身旁的女子,花伶心想,谁稀罕见着你们,巴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再相见的才好。
“到我上场了,花伶不便作陪,二位还请随意。”花伶也未过多纠缠,惹不起总该躲得起吧,行个礼就走了。
不过片刻,花伶随着一声乐响,姗姗而来,许柔竺看得两眼直冒粉红色的泡泡,没想到这个花二爷,唱起戏来真有两下子,那女子装扮真的是要多灵动就有多灵动,她一介女子见了都喜欢,也难怪五哥会对他那么好。可分不清戏里戏外的角色,也是一种悲哀吧--那花二爷扮上的女子再怎么婀娜,戏外他还是个男子呀。
戏幕起戏幕落,台上台下的人各自欢愉。
等戏散场,众人回到戏班,却又是另外一副场景,小瑾旭拉着般若哭个不停,沈佳期便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
“无垢哥哥说好了让我等着,他去买糖,叫我在原地不要动,他却乱跑,害得我找不到他了,真不乖。”见到了班主大大,小瑾旭一顿吐槽。
大抵意思就是,白无垢买糖买不见了。柳源戏班在临初这么多年,早就站稳了脚跟,又因玉霄国的惨痛教训,素来和外面人交好。如今,白无垢失踪,这还能是谁干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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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那么多行人路过铁岭山,芈式连回风寨有几个人都摸不清楚,偏偏揪出了一个白无垢,认出了白无垢是霜满天的人。
霜满天前些天突然造访柳源戏班,这本就让芈氏起疑,虽然后来探查一番,但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也就此作罢。
倒是白无垢,行为过于张扬,不由得让人怀疑。
前些日子收到霜满天来信后,白无垢也未想太多,大摇大摆地乘着马车上了山,目标直奔回风寨,这才落入探子们的眼。
尔后,虽然上次回家霜满天刻意挑了不常走的小路,但白无垢这个冤大头,下山后找到的马夫刚好是芈氏乔装打扮的眼线,马车最后当然是回到柳源戏班。
恰好前段时间霜满天还来过柳源戏班,这就显得白无垢说不清道不楚了,要说他跟霜满天没点纠葛,谁听了估计都是不信的吧。
光天化日,白无垢被人套着麻袋扛走了,来人动作之快,胆子之大,让白无垢脱口来了句:“卧槽?”
这天还没黑呢,就如此行径,耿安国治安这么差的吗?老爹他们怎么管理的国家?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敢在耿安国这么嚣张的人,还真是没有几个,直至看到面前一张熟悉的面容,白无垢更证实了他心中的想法,把他绑回来的人,真的是芈桑影。
大抵是在临初待久了,所以时不时都可以见着霜满天口中的这位“神仙”,白无垢对他当然不陌生。
“说,你上次上山又给霜满天传递了什么消息,他最近有什么计划?”
冬至就是两国交接大典,近来铁岭山上的一举一动都被无限放大,落在了芈式这里,一个蚊子屁响就是炮仗了。
白无垢面无惧色,想着只要不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就可以了吧,他们也没必要为难我一个路人,要是能趁机抹黑一下霜满天,或许会更合他们的意?
面对眼前人的盘问,白无垢把他的想法大概地梳理了一下,就开始了他的表演。
首先是脸不红心跳也不加快,淡定答道:“几年前,待在寨子里太闷了,就想下山去找找有什么活计,正巧看着沈佳期他们戏班不错,索性就跟他走了呗。”
边说边直勾勾地看着芈桑影,眼神真挚诚恳,看不出半点虚假。这还是沈佳期教他的,上台时眼睛不要四处瞟,盯着前面的某处,一点点地移目光,显得比较有精气神儿。
心里却想的是别的东西:等老子上了位,一定先弄死你们。
白无垢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环节暴露了,只能将自己和柳源戏班还有霜满天的纠葛一番编排。
眼见着眼前人脸上布满质疑,白无垢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要不我给你唱一曲?展示一下我这些年在戏班里的收获。”
也不需要敲锣打鼓,顾自起唱。
对于唱得好的人,那些花把式无疑是画龙点睛,对于白无垢这种,没有锣鼓声遮掩住他那嗓音,那就是雪上加霜。
芈桑影不懂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却也着实觉得眼前人唱得不咋滴,皱着眉,心想怕不是戏里唱的是恶鬼哭魂吧。
虽然也有学,事实上,白无垢也没想过能把它学得多精,他也从来没有上过台,跟他的师兄们比,简直是差太多了。
“嗐,沈师父也说我是最没天赋的一个徒弟,但没办法,两手空空,啥也不会,我还是要混一口饭吃。”芈桑影倒是坐着看戏也不嫌累,白无垢站了半天腿都酸了,也不待芈桑影请他落座,径直就坐在地上。
说着说着,白无垢又给自己自导自演,开始一顿卖惨。讲了一个他唱戏不好,又顶撞了花二爷,被师父饿着肚子不说,还一顿毒打,想重新回寨子里找霜满天讨债,结果被霜满天戏耍一番赶下山的故事。
白无垢心中感慨自己真是个天才,在戏班久了,耳濡目染,编故事的能力都强了不少。
说罢还把自己的衣服撩开给芈桑影看,真真切切身上各种各样的伤都有,那些是前几天下山被枝桠划的,还有走在路上摔的淤紫色印迹。
芈桑影琢磨着他一顿卖惨,好像听着是有那么些道理的,素闻沈佳期对手下都严苛,当然霜满天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白无垢不成大气候,这小子夹在他们中间,说不定是两边受气。
作者有话要说:
(///ω///)咪啾,悄悄地卖个萌。
第37章 戏子入画满临初18
白无垢的这番控诉完全违背了霜满天特地为他挑条最险最偏僻的小路走的本意啊,本来想着一路有些什么小兽,可以让白无垢练练手的,免得这臭小子在山下玩得忘乎所以,把回风寨里练就的本事都还了回去。
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这也是成为国君路上的必要修炼,他霜满天培养出来的接班人,当然不能是个绣花枕头。
结果当事人不嫌事多,在芈桑影面前一番添油加醋,大肆渲染霜满天如何虐待他,柳源戏班怎么不待见他。
有依有据,声情并茂,可白无垢就是半天没说到重点上来,芈桑影索性提点他:“那你跑回去找霜满天作甚?”
“霜满天还欠着我钱呢,十几两银子,我得找他要回来。”白无垢接话很快,眼神里满是愤慨,看着感觉就不像说谎的样子。
又是一顿卖惨,班主怎么不给饭吃,白无垢突然想起来了之前霜满天跟他打赌输掉的十几两,饿到走投无路,便上山讨要……
“可霜满天才给了我这么点碎银子,打发叫花子呢。”
愤然,把兜里的碎银子都拿出来,一把丢在地上。
这当然不是霜满天的钱,这些钱是白无垢给瑾旭买糖吃的,小孩子嘴馋,每次带瑾旭出去玩,都要给些吃食哄着,不然又一路缠着他买这买那不休不止。
看着芈桑影虎视眈眈的眼神,白无垢补充:“不信你看我都消失了半个下午,有人来找过我吗?”
事实是,瑾旭超乖的,他让瑾旭乖乖等着他,瑾旭那么听他的话,肯定会乖乖等着他回去。
可是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白无垢那么长时间未归,瑾旭等了大半下午也不见他回来,故而十分害怕,这才回戏班找人。
其实白无垢是害怕有人来的,无论是霜满天的人,还是沈佳期的人。他有一种感觉,一种弱小生物的本能,这芈氏,完全不是善类,不是寻常人能招惹得起的。
白无垢是个话唠,说完了自己和霜满天在回风寨的各种纠葛,见芈桑影还没有放他走的意思,索性把话题扯远,什么宫里的装潢布局,树木花草,风水阴阳,都给他细究了一番。
听着他东扯西拉,终于,芈桑影也没了耐心:“哎,算了,你走吧。”
事毕,白无垢撒腿就跑,还在心里窃喜,我特喵的真是个天才,你们要有本事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就不会问我,没本事查到的话,还不得听我瞎编。
芈桑影感慨,到底是为什么,他竟然听着这小子唠叨了半天,还看了一出出苦情戏。
算了,又白忙活一场。这霜满天,真是只老谋深算的狐狸,藏那么久了,还那么深,半根狐狸毛都没漏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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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瑾旭说完以后,白无垢还是久久未归,沈佳期也纠结,正想要不要去找霜满天,让他帮忙寻人,刚准备外出,恰好白无垢从门外开锁,着实吓了他一跳。
见是沈佳期,白无垢朝他一笑,就像个没事人似的,哪里有半点受了芈桑影半天软禁的委屈。
见人完好回来,沈佳期随即舒缓了脸色,问他:“去哪里了?”
白无垢倒是答得轻巧:“嗐,还能去哪里,芈家请我去坐坐,喝了口茶,味道还不错。”
被盯得这么紧,白无垢这才想通,为什么继位这么重要的事,霜满天不亲自来找他了,不是不重视,恰是为了保护他。他们身边盯着的眼睛如此之多,他这以后怕是不能随随便便去找霜满天。芈桑影今天如此兴师动众,估计是他上次收到信后,着急忙慌张冲去回风寨暴露了。
后面两次,白无垢都是通过书信和霜满天交流,霜满天跟他唠一些不痛不痒的家常琐事,也详细告知交接大典的诸多事宜。
日子过得很快,芈家后来也没了什么动静,交接大典就悄无声息地到来了。
典礼在临初东面的城郊举行,那里地势开阔,视野极佳,有一处宽敞的专用祭祀地。
以往都是在这里祈雨,也庆祝丰收,还在这里处决一些十恶不赦的犯人,更重要的是,每次国主交接的仪式也在这里进行。
流程包括祭天、祭祖、移交玺印和新帝宣布大赦天下几样。
大赦天下是每次的固定流程,一来是为了沾沾新帝的光,彰显仁德;二来是希望这些犯人能戴罪立功,为耿安国建设添砖加瓦。从另外一方面来讲,耿安的刑罚并不是太严苛,即便是判刑重些的人,只要不是罪大恶极,每过两年或者四年国主交接时就会被赦免,这也能保证充足的兵力和生产能力。
两层的顺天祭台共有十几米,高台两侧旌旗招展,这工程还是霜满天监制的——他不放心,怕芈氏在祭坛里搞鬼,比如埋炸药什么的。
芈氏也没太在意,只当是霜满天乐意成全自个儿,想让自家的大典风光些,所以霜满天提及要自行修缮祭台,芈家很自然就答应了,毕竟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少一事也好。
祭台上摆好了牲首、五谷、美酒和佳肴,高台之下,群臣落座,百姓围观,俨然普天同庆之势。
交接前夕,白无垢去见了在席间的爹娘。
“乖儿子,哎呀,最近肯定是太用功了,为娘瞧着都瘦了,这可不行啊,书要好好读,饭也要好好吃。”霜凝芳浑身珠光宝气,有点闪到白无垢的眼。
白霜氏名凝芳,为了今天的大典,她可是好好地把自己捯饬了番,毕竟这种光宗耀祖的事,她作为娘亲,可不能给自家孩子丢脸。
一顿上下其手,搓扁揉圆。
“娘,我都这么大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吧……
白无垢想躲开,可就是敌不过霜凝芳的热情。
霜凝芳当然开心,她的小儿子流落在外多年,如今终于可以相认了,还当上了皇上,多风光。
倒是白溟祉的状态不太好,只见他板着脸,神情严肃,白无垢也不敢去贸然搭理他,爹他这样子,貌似是上次摔下马后腰病还未好?白无垢索性连招呼都懒得打,就跟着霜满天去换了衣服。
缁衣披身,头戴冕旒,面庞还很稚嫩,白无垢的出现着实让芈氏那群人大吃一惊。
不敢想,这个屡次擦肩而过的臭小子,居然真的是白霜两家的儿子——霜满地。
探子上次不是说他死在了长渝之战中嘛,怎么现在生龙活虎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芈桑影恨得牙痒痒,那叫一个气愤啊,本来想着霜满天没什么政治头脑,等他当上皇帝没几年就会垮台,届时芈家就可以假手耿安国大小事物,却被这个假死的霜满地截了胡,看来,底下的这帮子人,业务能力不行啊。
霜满天特地给柳源戏班留了一块地,除了文武百官,他们也来参加白无垢的继位大典。席间,沈佳期提议道:“我们去看看无垢吧,也许以后就看不到了……”
当皇上日理万机,那么忙,怎么可能会有事没事往柳源戏班跑,花伶想着,内心难免一阵失落,无垢哥哥要走了吗?
叶童舟似是看懂了花伶眼中的落寞,跛着脚走过去,牵着她的手,安慰道:“没事,你还有大家呢。”
眼见着白无垢威严肃穆地走上高台,正准备行祭天之礼,人群中突然有人喊了声:“慢着!”
众人循着那声音望去,只见一身锦衣华袍,袍上金丝线绵延,勾勒出一只碧霞中振羽的凤凰。那人凤眼丹唇,一双眼睛不威自怒,是芈桑影的正后诸氏。
“历代耿安国都为三家之国,以蓝地出产的千年寒潭玉制成的螭龙玉佩为识,虽没有将其列为明确的例文,但已经在某些方面达成了共识,这玉佩就是一个身份的象征。往年交接,芈家、白家玉佩俱在,唯独霜家信物十几年不见踪影,想来定是属于这位小公子,可否将你的玉佩展示给我们看看?”
小公子就是一个贬义词啊,诸氏话里有话,是说白无垢年纪小,阅历尚浅,不是当皇上的料。毕竟,正儿八经的称呼,是要喊“新帝”的。
诸氏的一番话不无道理,人群中有人附和,让白无垢把玉佩拿出来给大家瞧瞧。
什么霜家玉佩?从未听闻。思绪良久,白无垢才忆起,从小到大,他仅有过一枚玉,而这玉,十年前,他给了花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