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时间,花伶找了霜满天宫里的画手,终于得到了一副像模像样的人物画。
尔后,慕卿的画像贴了临初满城,赏金五千两,只要把他活着带到日辄国皇宫就好。
这有点类似于走镖,不同的是,这个“货镖”还需要自己去捕获,而且作为一个活物,发布者要求慕卿要活着去日辄,这中间能出多少意外,就不得而知了。
想着他刚到临初,也走不了太远,花伶也没把慕卿的画像挂出临初,却没想到慕卿已经去了西梁。
哪知一传十,十传百,不止耿安,日辄耿安全国都在找这个慕卿。
五千两银子,于谁不是诱惑?有了这些钱,全家人这辈子都可以衣食无忧了。
于是乎,所有人都知道了,这画中的女子,是个药人,临初全城通缉也就罢了,而且日辄国远在百里,也露出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关键是空山谷居然此时也跳出来,觍着脸说要日辄国分一杯羹,理由也很充足:我们空山谷养出来的人,你要动,哪有不经过我们手的道理?
踪迹泄露,望南山开始不宁静了。
每天都有人,以各种各样凶神恶煞的姿态出现在他们身旁,贪婪的,妒忌的……那些人,可能是作恶多端的汪洋大盗,也可能是烧杀抢掠的奸邪匪贼……
比慕卿和花雕更早抱怨的是望南山下的居民们,有人找到慕卿,一脸为难道:“慕姑娘,近来这里来了不少人,乡亲们这每天活得提心吊胆的。我们也不曾想过拿你去换银子,只是乡亲们都想图个安稳日子。”他们可不奢求什么长生不老,安分踏实地过日子就是全部的想法,只是这山里的两人,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不小的影响。
慕卿听后,笑得云淡风轻,如今这般境地,走到哪里都是为祸一方吧,又转头问花雕:“你看,他们都说很危险,这样的话,你还要跟着我吗?”
花雕重重地点头,没有丝毫迟疑,为什么会信任慕卿呢?
是因为那个乌漆麻黑的夜,慕卿把她从破巷子里捡出来,给了她一碗吃食?还是因为慕卿把她拉扯到这么大?花雕也不知道,是哪个瞬间触动了她,让她很想跟着慕卿,两个人,一辈子,就这么走下去,无论是西梁,还是全县,去哪里都好,只要那里有慕卿在。
就好像很多年前,慕卿问她,饿吗?她重重地点头那般的坚定。
慕卿一人,尚可自保,带上花雕,无疑是多了个累赘,毕竟花雕又不好好练功,又不好好学剑,吓唬对方的花架子都摆不起来。慕卿把花雕护在身后,解决掉手边一个拿着大砍刀的人,调侃道:“丫头,再给你一次机会,会好好学剑吗?”
花雕当然是怕的,这不是儿戏,都是真刀真枪的家伙,稍有不慎,可能就挂了彩,慕卿倒好,有血蛊替他疗伤,没几分钟伤口就没了影,可她擦破了皮,都会疼好久好久。
莫名有点羡慕慕卿是怎么回事……
慕卿当然怕花雕受伤,那丫头不如他般恢复得快,所以他的剑很快,几乎是拼了命般护住花雕,不让她受到一丝一厘的伤害——那伤落在自己身上倒是不要紧,反正会很快恢复的。
“会啊。”花雕平生第一次知道,原来身负武力真的可以为所欲为,早知道这样,她小时候肯定会跟着慕卿好好学武。
听她这么回答,慕卿笑得欣慰,心想,那行,为师的绝世好剑谱都给你压箱底了,看在你彻底改过自新的情况下,等这次风波过了,再拿出来分享给你吧。
眼见着来的人越来越多,慕卿有些应付不过来这种车轮战,一眼扫到了花雕惊恐的眼神,厉声道:“你现在去找赵泽毅还来得及……”
“我不去!”花雕也是不依不饶,你又想丢下我!把我抛给别人。
一路跟随着他们的人一波又一波,都是无功而返,抓不到慕卿不说,还把自己折进去了,缺胳膊折腿的还不少,可以说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这些受伤的人多数都不是慕卿揍的。多方人马狭路相逢,可就一个慕卿,哪里够那么多人分,于是还没找到慕卿,他们自己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为了各方利益斗得七上八下。
花伶听着探子来报,这群江湖中人又是无功而返,气得骂了句:“真是帮废物。”
这些人也真的蠢,那个慕卿虽然厉害,但是花雕一无是处,攻其软肋,不就好了嘛。哪怕慕卿看她看得再严,总会有松懈的时候吧。
诸多江湖中人,花伶本来想着借他们的手,抓住慕卿,如今看来,这群人怕是指望不上了,还得自己亲自动手。
秋越来越深,天气开始慢慢变冷,追兵在后,慕卿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一路奔波得累了,想找个客栈落落脚。
却不曾想,出个恭的功夫,花雕就不见了。
满屋子找不到人影,慕卿心想,糟了,真是防不胜防,麻溜地提着剑就追去了日辄国——听说他们要“药人”只是为了医宫中那位命悬一线的太子,为了引他上钩,花雕肯定被放在日辄国皇宫里。
第49章 双生10
花雕醒来的时候,正被两个狱卒看守着,迷迷蒙蒙之中,她也没看清周边环境,脱口就是一句:“慕卿?”
这是一个不知道在哪的牢房,光线很暗,只有顶上透进来的几束光,斑驳在她脸上,等看清楚了自己的处境时,花雕美眸攸地瞳孔放大,她被抓起来了,想都不用想,她成为了别人抓慕卿的筹码。
花雕拍着木门扯着嗓子嚎道:“慕卿呢?你们为什么要抓他?”
牢房门外的人哂笑几声,声音里满是稀罕:“他呢,是空山谷的药人,药人是什么宝贝,你的师父告诉你了吗?很值钱的哟~”
花雕当然知道什么是药人,慕卿前不久才跟她说过,不过在她看来,那是个悲伤的故事,怎么在旁人看来,就多了很多种理所当然的味道?饮同伴的血,食其骨肉,那么人与豺狼虎豹有何区别?
“不过呢,慕卿这个老狐狸狡猾,我们抓不住他,嘿嘿嘿,不过有你就不一样了,慕卿那么宝贝你,肯定会来救你的。”另一个人也是哂笑着,露出一口黄牙。
花雕显得异常地冷静,她大概地理了理思路,就是说,这群人想要得到慕卿,但他们不敌慕卿,所以才抓了她,拿她当诱饵。
呵,这也是高看了她花雕,她只是一个慕卿身边不学无术的小徒弟,跟慕卿千金贵体相比,能值得了几个钱。
慕卿那般惜命,离开空山谷二十多年东躲西藏,如鼠般逃窜,连自己的性别都可以抛弃,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不要来,不要来,花雕心里默念着。她才不要以命换命,她要慕卿好好活着,至于她自己,就当慕卿从没有在那个乍暖还寒的春天与她相遇,没有给过她一星半点活下去的支持。
可是,那人来了。
不再是白衣飘飘,他的衣上都是鲜血,那些都是别人的血——他那般风华绝逸的男子,怎么会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还是那柄惹了铜绿的剑鞘,没了往日的繁复妆容,凌厉的剑眉,刀削的侧颜,要在以往,她能花痴地看这张脸看好久,可现在,她就希望眼前这人能快点消失。
就在门口,慕卿和狱卒嘀咕了几句:“我知道你们的目标是我,你让我跟我的宝贝徒弟聊聊天,我就乖乖地跟你们走,不然呢,咱们谁都讨不到好,你们真以为我会无备而来?”
“行,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不然,哼哼哼,我们可对这个女娃娃不客气了。”狱卒看向慕卿,有点愣愣的,小声警告了一句。
花雕看着他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每一步,如同拿着匕首划在她心上,一寸寸将她的心刺痛。
“花儿。”慕卿一如既往温柔的语气,面上平静如水,全无哀伤的神色。
“你快走!”隔得太远,花雕触摸不到慕卿,只能拼命地拍打着牢门警告他。木门有些年代了,发出沉闷的声响,铁链被花雕拽得发出“咔哒”的声响。
“花儿别怕,我来救你了。他们要的只是我,你会好好的……”慕卿走近,伸手去摸她凌乱的发和沧桑的颜,那触感很真实,是他往日里那个活蹦乱跳的小徒弟啊,为此慕卿笑得很欣慰。
对面的人只是一个劲地哭,花雕根本不希望慕卿来,他为什么要来?
慕卿以为是花雕近些时日受了委屈,连连安慰她:“别怕……”
就像十多年前他第一次拉着她的手,说“别怕”一样,这两个字对花雕而言,有如魔咒一般的威力,让人神思澄澈。花雕抹干净眼泪,不怕不怕,师父我不怕,师父我知道有你在。
可是现在,师父你快点走好不好,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花雕突然觉得,这辈子,遇到了慕卿,尽管是风雨飘摇,却也是值得了。
慕卿的断剑离了鞘,闪着寒光,照映着他凄楚的眸,那模样,有点像一个被敌国俘虏的忠心爱国的将军,大有即将慷慨就义的味道,他就那么举剑一劈,那牢笼上的锁链“哗啦”一声断了。
两名狱卒闻声而来,看到他劫狱这一幕也不吃惊,任由他打开牢门,走了进去。
等她扶上花雕的臂,立马就有人开口:“若是你不管这个女子的死活,你尽可带着她走,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只怕是,到时候没出日辄,她就会死在路上了。”
慕卿瞳孔放大,他的小丫头,被他们怎么了?
那柄剑立刻就横上了来人的脖颈:“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那人却也不怕他,他可以死,大不了让花雕陪葬嘛:“做了什么?当然是做了一千个一万个你想不到的事情,不然怎么要挟你呢,你可以上天遁地,但是她不能,我们不能耐你如何,只能从她这里下手了,你觉得我想的有道理吗?”
这两人并不是普通的狱卒,而是太子身边的心腹,花伶出了想法,他们俩就趁着慕卿出恭,把花雕绑过来了,并且早些日子就给花雕投了毒——日辄国最不缺的便是毒物。
当然,控制住花雕,慕卿也就束手无策,只能乖乖由他们摆布,这也是慕卿为什么能这么快找到这里的原因,本来就是一场请君入瓮的把戏罢了。
慕卿愤慨,两个大男人,居然拿一个弱女子来要挟他:“你们,卑鄙!”
“卑鄙倒是谈不上,只能说是为了达成某一种目的而不择手段。人呐,不能光空想,总有慈悲和善良是不行的,总要做出些什么实际的来,你说是吧?”
“……”慕卿攥着手中的拳头,恨得咬牙切齿。
“行了吧,你们好好叙旧,总之能走出这个牢房的,只能有一个人。”那两人有恃无恐,索性先出去了。
那慕卿既然会来,就说明他是在意牢里人的。会留下的,当然也是慕卿。如此他们目的便达成了,既然结局如此,给点时间他们叙叙旧又无碍大局。
“没事的,我先拖住他们,你带着它去找赵泽毅,让他回来救我。他们想要血蛊,我当然不会死,大不了,放一碗血给他们咯。”慕卿拿出一枚玉佩,挂在花雕脖颈上。
这是赵泽毅的玉佩,他们有一个关于它的约定,不过花雕并不知道。
慕卿心想,这可能,是最后一次骗她了。
如此,还不放心,慕卿又补充道:“那十八坛子酒,你要记得,就埋在屋子的东北方一百步开外。那里面我还加了酿酒的秘籍和你师公的剑谱,如果有机会,你一定不要只做一个站在别人身后被保护的人了,要记得去保护你在意的人。”
以后,可能真的不会再见了,该交代的事情都要交代好。只有一件事慕卿没告诉花雕,其实,我是见过你姐姐的,只不过,花伶并非善茬,他不想再让花雕去冒险了。
先前,慕卿开玩笑,要是花雕以后没有养活自己的办法,就把望南山圈起来,做一个甩手的掌柜,只顾着数钱——春天,桃花盛开,她可以向每一个路过的人收观赏费;夏天,百果挂枝,卖桃子也是一大笔收入。只是玩笑话罢了,怎么可能真的让花雕那么做。
花雕掌心篡着那枚小小的玉,将信将疑,又望向慕卿,企图从他的眼里读出些什么别的情绪,慕卿却不像一个有事人,满脸的坚定。
故作坚强罢了,此时慕卿就想让她走,只要她答应出日辄,回到耿安,找到赵泽毅,那么后面的事都好解决了。
见他眼中的肯定,花雕也没有怀疑慕卿话中的谎意,虽然慕卿的话里满含着离别的意味。
慕卿又不傻,留下来当人质可以,条件他们得答应:“我想要你们给她解毒,把她送出日辄,交到耿安国全县赵将军家九公子赵泽毅手中,不然你们想要的,你们从我这里得不到。”
当然,花雕的安全也必须保证,慕卿还振振有词地说:“到时候,你们拿赵泽毅的亲手书为信物,交换我的血。”
那两人向上级传达了慕卿大概的意思,日辄国国主答应了他的要求——人反正已经到手了,又跑不掉。
虽是普通物件的样式,玉中蕴含的深意是他们都猜不透的。
它是赵泽毅送给慕卿的,喻意佑护他岁岁平安,慕卿听赵泽毅解释后,笑道:“我哪还有岁岁,顶多向天再偷那么两年。”
九月初八那天慕卿临走时告诉赵泽毅,如果见到这个玉,就说明他已经死了。那玉,本来是打算两年后物归原主的。
很快,日辄国的人就带着书信回来了。
花雕安全了。慕卿欣慰至极,想着,真好,这样他就可以安心上路了。
血祭大典上,祭台摆得庄严肃穆,慕卿却从襟中掏出一堆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鹤顶红、半步颠、三寸散……向一众困惑的人解释道:“这些,是我能收集到的毒,一样一瓶,在我今天来之前,我都吃过了,现在还剩这几瓶。你们大可以试试,是我的血更厉害,还是它们的毒更猛烈。”
一瓶又一瓶,他像是饿久了的饕餮,食不知味,给自己灌着。
“拦住他!”高高在上的日辄国主原本以为慕卿会乖乖配合,毕竟只是一碗血,又不会要了他的命,哪知道他会如此极端。
士兵们得令上前去,慕卿将瓷瓶悉数摔落在地,里面的药丸早就被他吞得一干二净了。
他宁可死了,也不可能成全他们,否则不知道又有多少人成为受害者,他的血,他们一滴都别想得到。
第50章 双生11
这……
在场的所有人面露为难,暗骂这个慕卿真是丧心病狂。这药人的血都不知效果如何,但他所说的这几味毒,都是真真切切能置人于死地的,况且他还服了这么多。
权衡两者,日辄国的一众人犹豫了,他这样的话再去贸然取血,喝了会死的吧?
即便再怎么抗拒,吞了这么多毒,他怎么可能会安然无恙?这个疯子!真的不要命了!
许未缪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墨发白衣的人——自己明明快要死了,慕卿却见死不救,一点点血于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他却不肯施舍,既然注定要死,不如拉着慕卿给他陪葬吧。
众目睽睽下,许未缪拔了身边士兵的剑,猝不及防地向慕卿刺去,一刀两洞,一刀又一刀。长刃贯穿慕卿的身体,黑色的血液自他身体各处涓涓流出,他面上含笑,嘴角带血,像是地狱归来的修罗,让人看着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