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肉被炭火热气一熏,鱼皮立刻紧缩,雪白的鱼肉愈显饱满。随着奇异香气随烟飘起散开。几人都有些迫不及待。原本不饿的人也叫勾起了馋虫。
江潋将烤好的第一条鱼一分为二。先递给了四娘,才又递给宋言。
宋言接到手中,就听江潋与她道:“殿下吃完了就该去道场了。”
宋言轻轻咬下一点鱼肉,问道:“国师已经找到道场了?”
江潋点头。
宋言也点头,此时已叫口中香喷喷的鱼肉分去了注意,开始专心品尝起来。
江潋偏头看她一眼,勾了唇与白先生低低道:“看来砚川说的没错,白先生的料粉果然有奇效。”
白先生也笑起来,“鱼肉鲜嫩也占了重要原因。其次才是我特备的料粉。”
“先生谦虚。”
“哪里哪里。”
几人游玩了一整日,饭过三旬已经很疲惫,月亮高悬,夜已极深。院中渐渐只剩宋言江潋两人。
“殿下,该走了。”
宋言道好。接过问松递来的薄氅,笑道:“多谢问松。”
问松客气道:“殿下带着,现下无事,但到了林间就会有些凉。”
“好。”
白先生看一眼江潋臂间的披风,瞪了眼问松,看着江潋二人走远,才给了问松后脖颈一巴掌。“你倒是机灵!去把药材都收回去!”
问松不解的摸着后颈,嘴中委屈道是。
江潋手中握着一盏纸灯走在前。宋言亦步亦趋跟在后。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宋言并不好奇会去哪里,两旁是高耸的竹林,竹下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除了一盏灯火照映的方寸之地,别的什么也看不见。
只当是去完成任务了。
但这条路却远不如今日上山的路好走。脚下是坎坷不平的石土路,有些地方因前两日下过雨,竹林茂密又少见日光,现下甚至还泥泞着。
宋言走的颇为费力。几度险些摔倒。又一次被绊的趔趄后,正懊恼的去提裙摆,就见江潋转身走到她身侧。抬了手臂伸到自己面前。
“殿下扶着臣吧。”
宋言看了一眼那手臂,犹豫一瞬,还是小心的将手搭了上去。
江潋自她臂间取下那薄氅一同掸在自己臂上。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宋言手腕,顿觉一丝温热。但不过一瞬,就已挪开。
宋言微微侧目看了一眼自己手腕,又将目光挪到自己放在他臂上的手背。有衣袖相隔,但还是慢慢传出体温。
她本是及轻的力道搭着他,奈何又叫绊了两次,手指不知不觉间就握紧了江潋小臂。
两人林间并肩行走,但她能感觉到,江潋除了那条手臂,始终在与他保持着稳定的距离。
是出于臣子于公主的不可亵渎,也是他本身对她的疏冷。
沿着黑暗的小路,两人沉默的走了许久。耳边终于想起江潋话声,“到了。”
钻出竹林,终于见了月色。
宋言抬头去看,一条细流横在面前,竹林与溪水相隔不过十来步,这中间像是铺了一层茵毯一般,草丛茂密又绵软。
“这草地软的像棉花!”
宋言轻呼,有些惊喜的偏头去看江潋。就见他眸光落在水中月影,手臂却依旧维持着让她扶着的力道。
见她松开了手。江潋取下那薄氅递给她,“殿下披上吧,水边凉。”
宋言抬手接过,就见他又抬步走到岸边,将另一披风铺到了草地叫宋言坐。
“这…就是道场么?”
宋言矮身坐下,仰头问他。
江潋手间撩起衣摆,屈膝坐在与她一臂之遥处。
“道场讲究的是风水相合。不看外在的。”
“哦…”宋言没再说话,也去看水中月影。等待着头疾的到来。
四野静谧,除了潺潺水声,便是蛙鸣虫叫。俨然一派天然之境。
清风吹在面上,宋言渐渐心静,相比皇宫之中匠人精心打造的景致,此时充满野趣的简单景色她从未见过,她也更加向往。
眸光渐渐变得柔软,被溪面飘起的一点亮光吸引。忍不住眯眼细看,就见又零星多了几个光点。
“那是、是萤火虫!”
黑暗中的江潋眉眼带笑,依旧看着溪水,应了一声:“是吗?”
“是!真的是萤火虫!”
宋言在安耐不住兴奋,满脸惊喜的看着越来越多的萤火虫从草间飞出。
黑暗之中渐渐升腾起了一副奇妙景色。万千萤火将她二人笼罩。眼中再难看见其他景色。宋言缓缓趟进身下的披风,安静又沉迷的用双目捕捉萤火。
“我从未见过如此景色…”齿间呢喃,像是在与自己说,也像是在跟江潋说。
江潋见过。
在司命的阁楼中,看了很长很长时间。才找到了关于她的那一点灯火。
第173章 中毒
宋言是被几声闷闷的咳嗽吵醒的。
天色微明,抬手摸了摸,薄氅紧紧裹在身上。甫一睁眼看见的是沾了露珠的青草。
江潋坐在一旁看着溪水出神,晨光熹微之下,面色依旧苍白。
听见宋言动静,转了脸看过来。
“醒了。冷吗?”
宋言揉了揉眼,“不冷。”
“回去吧,殿下。”
宋言能听见他声音里明显的无力。从地上爬起来,有些担忧的去打量他。
江潋没叫她多看,起身站在一旁等她。
宋言只好跟着起身,正要弯腰去捡斗篷,就见江潋已经先她一步弯了腰。
这时,宋言看清了他耳侧一道干涸的血液,蜿蜒到了衣领中。
“国师。”
“嗯?”江潋应她一声,将衣裳掸在臂上,已抬脚往回走。
“这次连耳中也开始流血了吗?”
宋言问出的声音浅淡。
江潋微微僵住,“是么?”
抬指摸了摸,果然就见指尖多了些暗红。抿了抿唇,心道擦了半天,没成想这处也有血迹。
“无妨,不碍事。走吧。”
手臂抬起,又伸到了宋言面前。
宋言垂眼看了许久。还是沉声道:“我有话问你。”
江潋与她点点头,手臂依旧没动,“殿下尽管问。是要与臣边走边问,还是要臣跪下听讯?”
微微偏了点头看向宋言小脸,有些想笑。绷着脸的宋言莫名的娇憨可爱。
宋言皱眉看他眼睛,咬了咬唇,扶上他小臂。“边走边问就是。”
“臣领命。”
宋言觉得他是故意的。阴阳怪气!
抬脚走进竹林间。酝酿片刻。侧脸看他,“国师为的什么?”
“殿下说什么为的什么?”
“为的什么甘愿变成这样。我头一次头疾的时候,你还没来。那滋味我知道,说痛不欲生、抓心挠肝都不过分。可我没有像你那般吐过血,你要比我疼的多得多,我看得出来。”
江潋看着前路认真听她说着,没忍住又侧头闷咳了几声,咳嗽间,脊背也单薄的跟着震颤。
宋言蹙眉看他,见他终于止住了咳声。急着又道:“你刚进宫的时候也不是这般虚弱的!你图什么呢?吃苦受罪,将自己熬成这样?!”
情绪有些激动,宋言干脆驻足看他。
但托着她的手臂却依旧带着她没有停顿。宋言微恼,只好又抬脚跟着他。
看他神色似在思考如何回答她。宋言耐心的盯着他的脸,等着他的回答。
江潋目光依旧落在她脚下的泥泞小路。这时启唇轻声道:“殿下是怕我另有企图?”
宋言微一愣怔,咬了咬牙说是,“不然我觉得天下没有人傻到心甘情愿将自己害成这样。”
“嗯。”江潋点了点头。
“这天下当然没有无缘无故的心甘情愿。我想要的不过是权利罢了。我将殿下治好。陛下就会重用我。”
宋言眼睫闪了一闪,“国师当真能活到掌权吗?”
她现在甚至能感觉到指尖下那手臂的骨感。端其面容,除了苍白虚弱,两颊也有些微微的凹陷。犹如久病却药石无医者。
江潋无所谓的淡笑了笑,“当然。我死不了的。”
“即便不死,怕是也去了半条命了,值得吗国师?”
她没有想到江潋忽然侧头看她。眼神执着又认真。“当然值得。”
“是么…”宋言略微有些失神。
“是。”江潋重新去看脚下之路。
宋言又道:“我若是你,宁愿像白先生这样,寻个幽静之处住下,什么也不争,什么也不想。”
江潋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要求。你不是白先生,也不知道白先生的苦楚与煎熬。”
宋言缓缓颔首,低低道:“若你豁出去性命也要权利,那我便祝国师如愿吧。”
江潋苍白的笑了一声。与她道:“多谢殿下。”
小院此时还沉寂在安静中。只白先生自己在院中,正摸着个竹篓不知道琢磨什么。
“先生在干什么?”
白先生回头看见他两人进来。只草草与两人打了个招呼。又去摸那篓子。嘴中道:“我方才抓了条蛇。嗨呀,难得一见的炽花蛇,蛇胆入药有奇效。不过是这条有点大,我正愁这竹篓困不住它。”
说话间那竹篓还剧烈的抖动了几下。
宋言一听是蛇,脸白了白往后退了两步。
江潋皱眉,“这蛇有剧毒。先生千万看好了。”
白先生连连点头,“这我知道。”说着目光转向一旁的半块石板,“哎,这个好!江潋快帮我将那石板压在竹篓上。”
江潋看一眼宋言,“殿下先进屋。”
宋言反应过来急忙抬脚进去。扒在窗口看他两人动作。待亲眼所见那石板牢牢盖在竹篓之上,才安心坐在矮桌前去倒茶喝。
江潋与白先生两人踱步到了院门口不知在说什么。
问松从侧屋出来,就见宋言在独自喝茶,好奇道:“公主什么时候回来的?”
宋言笑回,“刚坐下。”
问松指了指茶桌一旁,“矮柜里有点心。公主自己挑喜欢的用些。我去劈柴了。”
宋言道好,打开他说的那矮柜,果然见里面一匣子各色点心。虽不如宫里的精致,但她现下属实有些饿了。看了半晌,择了块白皮的糕饼。
问松走进院中。一眼就看见那盖了石板的竹篓。“哎?这什么东西。”
好奇的两步凑过去。将石板搬开放到脚下。又抬手去掀竹篓的盖子。
炽花蛇本是有些折腾的精疲力尽了,此时察觉到竹篓打开。求生之欲驱使。瞬时间腾起了身子从笼中钻出。
“我的娘啊!”
问松一声大呼,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炽花蛇却慌不择路,眨眼间往竹屋内钻去。
听见惊呼。江潋白先生双双看来,就见问松脸色刷白坐在地上,那装着炽花蛇的竹篓已经倒在一旁,正咕噜着打转。
江潋眸色一沉,大步往里走去,抬眼就见一抹赤红蛇尾钻进屋中。
“遭了!”
宋言咬了一小口糕饼,垂眼去看是何馅料。舌尖轻抿,有酸酸甜甜的味道蔓延。
“竟是山楂果做的馅料。”
心中惊喜,正要再尝一口,就听见问松的大声呼喊。人被吓了一跳。直起身子去往院外看。
竹门轻微一晃,就见一条小臂粗的花蛇窜到了屋中。
“啊!”
大喊一声,顿觉浑身发麻了一般不能动弹。
却也不等她反应过来。炽花蛇早已被激的发狂,竹屋窄小,无处可逃,听见她这声尖叫,张大嘴喷出许多毒液。看清威胁者所在方向。瞬时扑向宋言。
宋言双眼圆睁。从她看见这大蛇,到这蛇扑向自己也不过短短一瞬的事。紧接着就觉脖颈一阵猛烈刺痛传来,随即感觉到的就是阴冷滑腻触感。
第174章 礼数全然不顾了
江潋踢门进来,却还是晚了一步。看见扑向宋言的大蛇,双眼似要喷火。两步到了宋言身前一把抓了长蛇七寸。
白先生紧随其后进来,连忙上前将炽花蛇再次装进竹篓。急声道:“我去配药,快将她蛇毒吸出来!”
宋言已经有些吓傻了。看见江潋将那大蛇抓走。才觉一阵剧烈痛觉从脖颈散出。
江潋附身看她。急道:“乖,别怕,我将毒吸出来就没事了。”
说着伸指将她衣领微微拨开一些,不等她回应就已经将唇敷在她伤口之上。
柔软触感落在颈上。宋言恐惧到了极致的心似乎缓缓落回了胸腔,只人有些开始犯迷糊。
疼痛让她颤抖的往后躲。江潋下意识伸手穿过她腋下将人搂到自己胸前。
侧头将毒血吐在地上,又附身道:“乖,别动。”
宋言总算听清他说的什么。感受着胸口相贴的温热,还有后背摁着她的手掌。人有些回不过神的愣怔。
江潋几口血吐在地上,直到那血色不在发黑,才放心的低头去看宋言脸色。
“难受吗?”
鼻息喷在脸上。宋言对上他担忧的眼神。如实道:“有点晕。”
江潋颔首,神色依旧紧张难安。弯腰将她打横抱起,“这蛇有剧毒,不是这么容易清理干净的,但是别怕,等会喝了药就好了。”
宋言甫一悬空,下意识抬手攀在他肩上,失神的回道:“好。”
江潋将她抱进内室放到榻上,又去看她面色,眉心皱的更深,“是吓坏了么?”
宋言牙齿磕了磕下唇,回道:“应该是,叫蛇吓坏了吧。”
“没事了。你躺一会。我守着你,绝不会再有脏东西进来。”
宋言咽了咽口水没再说话。看着他紧张面色移不开眼。
“药来了药来了。”
白先生疾步进来,将研磨好的草药递给江潋。
“汤药也配好了,正叫问松煮着,等会我就去罚他!公主赎罪。”
宋言已经有些晕眩之意,晃了晃头道:“不必罚他,他也不是故意的。”
江潋此时气的不太想看白先生,只从他手中接过了药,沉沉道:“先生出去吧。我给她上药。”
白先生急忙道是。与宋言又点了点头走到外面。
青绿的药汁抹到那两个隐隐作痛的血洞上。宋言顿时觉得清凉,纾解了许多疼痛。但头却越来越晕。看着江潋垂着眼认真的又用棉布给自己包扎。
宋言在昏睡前强撑着问道:“国师这么紧张做什么,怎么礼数全然不顾了?”
江潋指间一僵。抬眼看她。就见她眼皮沉重的已经有些睁不开。便继续手上的动作。撑到她合眼睡过去都没有出声。
不知睡了多久,宋言迷迷糊糊间听见四娘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