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譬如此刻,陛下怎么就不能抽出片刻,尝一尝我这杯茶呢?”
此刻九歌就坐在柴桑的腿上,两人近在咫尺,呼吸可闻,柴桑的唇角微微勾起,眼眸中满含着宠溺。
他想喝啊,可他又舍不得此刻温香软玉在怀。
“你喂我,我就喝。”柴桑在她耳边低声说。
柴桑低沉的声音魅惑而好听,似给她下了蛊一般,九歌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朵根。
偏偏柴桑还不躲,就那样盯着她,等着她奉上来的茶。
九歌只得伸手,将桌上的茶盏端起,面上带着几分无奈和羞赧。
她没有立即将茶递过去,而是先凑到自己嘴边,试了试温。
粉色的双唇在茶水的浸润下,更多了几分旖旎,于是冷不丁地,柴桑也凑了过去,两人额头相抵,茶水氤氲在彼此的双眸间。
一时间,分不清是茶香还是人的体香充斥在柴桑的鼻间,他仿佛置身于缥缈仙境。
他懂茶,却不嗜茶,于他而言,茶曾是谋生的工具,而不是附庸风雅之物。
但他今天,却于茶中,尝到了清冽甘甜。
原来红袖添香,添的也可是茶香。
良久,二人分开,柴桑才问:“梅花雪?你回家了?”
他上一次尝到梅花雪泡的茶,还是在他请九歌入宫的时候。
“是。”九歌如实说:“张婉来了,我过去看看。”
“张婉?”柴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澶州,张勤的女儿,我的大嫂。”九歌解释道:“虽说师兄出征了,延误了婚期,但张婉还是执意要如期到开封,张家拗不过,只得将人送了来。”
“张勤来了吗?”柴桑问道,他在澶州时,张家对他帮助良多,旧人来了,他怎么也得见一见。
“没有,张栎来的。”
柴桑点点头,思索了一番:“他什么时候走?不如明日宣他兄妹二人进宫来。”
九歌随口说道:“听你的。”
二人正说着话,外面有人求见,九歌立马从柴桑怀中钻出来,立侍一旁。
随后李苇便推门进来,一脸喜色,开口回禀道:“陛下大喜,西南大捷!”
作者有话要说:
好心人别忘了点个收^?_?^
第52章
柴桑“腾”地一下站起来,面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声音也比平时大了几分:“人在哪里?”
李苇急忙退了出去,片刻后,一名士兵小步跑了进来,双手捧着一封书信:“恭喜陛下,西南大捷!”
柴桑几步上前,迫不及待地从士兵手中将信接过,几下拆开来,迅速从左到右浏览了一遍,连呼三个“好”字!
又立即转过身,朝着九歌扬了扬手中的信,一脸的灿烂。随后阔步走到九歌面前,将信递到她手里。
他双拳摩擦着,嘴里止不住的说:“这一仗,打得漂亮!”
九歌完全被柴桑此刻的情绪所感染,拿着信的手竟也不禁颤抖起来。
然而一字一句读下去,她完全理解了柴桑为何如此兴奋,此战不仅是胜,而且是大胜!
大周的军队以极小的代价收复秦地四州,而且重创敌军,给孟知以极大的震慑,以孟知的性格,想必此后再也不敢肖想大周寸土。
而此前在是否出征一事上,朝臣争论不休,是柴桑力排众议,派出李彦明带着慕容柏舟和南昭容两位小将征战西南。
他自己则坐镇后方,亲自筹措钱粮和各类军资,源源不断运往西南。依大周当前的情形,这些天,他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
“恭喜陛下!”
李苇这一声倒是给陷入狂喜中的柴桑提了醒,他这才注意到前来送信的士兵还站在原地。
“辛苦了。”柴桑走过去,拍了拍士兵的肩膀,然后对李苇说:“带下去,好生安置。”
“是。”李苇领命而去。
翌日,张栎兄妹俩进了宫。
进宫前张栎其实有些紧张,虽说在澶州时便与柴桑等人相熟,但如今身份毕竟天差地别,可这一顾虑,在亲眼见到柴桑之后,便荡然无存了。
柴桑倒也没有多说,无非是问他父亲的身体如何,张家上下可好,澶州怎样,但话语间毫无帝王的威势,仍像当年在澶州时那样,轻松自在。
见过了柴桑,九歌相陪,将张栎兄妹一路送到宫门口。
已经道过别,见自家兄长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张婉识趣地先上了马车。
“姑娘,可还好?”
九歌以为张栎特意留下,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与她相商,没想到只是这样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
“我很好。”九歌笑着回答。
于是张栎也笑了,两个人就那样面对面站着。
九歌回想起在澶州时,她与张栎的交集似乎算不上多,救张勤时算一次,找她父亲时算一次,其余便是在王府中相遇时,彼此的点头颔首。
许是远离澶州,相逢在二人都陌生的开封,如今站在这里,倒像是经年老友。
“那就好,姑娘珍重。”张栎双手抱拳,低头说道。明明是话别之语,竟似有几分虔诚。
“你也珍重。”
车轮滚滚,与宫门渐行渐远。
“哥哥?”张婉看着身旁的张栎,轻轻叫了一声。不知怎的,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她却觉得他通身笼罩着一层薄雾。
“嗯?”张栎回过神来,不等张婉接话,便很快说道:“昭容快要回来了,我留在这儿,等你们成了婚再走,回家也好有个交代。”
“怎样都好。”张婉嘴上说着,脸却微微有些泛红。毕竟是未嫁的女子,说起婚事,还是有些羞赧。
只是她突然想起,方才在宫中,陛下说了昭容即将班师回朝后,九歌接的那句“张家哥哥务必等婚事办完再走”。
九月二十,李彦明等人班师回朝,柴桑出城相迎,犒赏三军。
九月二十四,柴桑的生辰。
这是柴桑登基以来第一个生辰,按照惯例,他将在晚上登临城楼,与民同乐。
许是西南大胜,大军回朝的缘故,今日的柴桑分外开心。
“你真的不去?”柴桑坐在镜前,身后九歌握着他的头发,一下一下地梳着。
“开封城可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透过铜镜,柴桑看到九歌笑着摇了摇头:“我自小清静惯了,不喜欢热闹。”
这当然是假话。柴桑清楚地记得,那年在澶州,上元时节她卧病在床,看到他给她带的兔儿灯时,眼中的光亮。
今夜城楼上,皇后肯定是要站在他身侧的。她不去,无非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让皇后难堪。
想到这里,柴桑的心底涌上一丝心疼,于是说道:“明年上元节,我一定陪你到街上逛逛。”
九歌没再说什么,只是答了一个“好”字。
然而心底却很分明,上元节,他好像也要登上城楼,接受臣民朝贺的吧。
柴桑向来节俭,这样的日子,宫内一切如常。
此刻的宫城外面一定很热闹,新君即位不到一年,接连两场胜仗,大周坐镇中原,隐隐有抬头的气象。
而福明宫却因柴桑不在,显得格外安静。
九歌坐在台阶上,双手撑着脑袋,遥望着远方黑黢黢的天空,独享着这份安宁。
宫城的一砖一瓦都不会发声,即使他们见证了几十年的变迁,胸中满是故事,却依旧缄默不言。
这几十年里,会不会也有人像她这样,暗夜中坐在这里,仰头细数明月与星辰。
“姐姐?”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黑暗中宁静。
九歌偏过头,看到郑羽在自己旁边坐了下来。
这不是从西南回来后,两人第一次相见。
那日在开封城外,他远远地便看见了柴桑身后的她,只是她当时全身心都在柴桑身上,目光未向他偏移分毫。
“在西南,可有受伤?”九歌率先问道。
郑羽的脸瞬间绽放,整个人都开心起来,果然,九歌还是担心他的。
“前胸挨了一刀。”郑羽轻飘飘地说。
九歌却一下紧张起来:“现在怎样了,要紧吗?”
黑暗中看不到太多的表情,但听声音便知道九歌此刻正在担心自己,郑羽心里突然涌上一丝甜:“伤口都长住了,只是阴雨天会痒。”
“行军途中,怕是也没有精心医治,不如明天请张太医再来看看,这事马虎不得……”
“姐姐”,九歌自顾自地说着,冷不防被这一声“姐姐”打断。
“今夜城楼上,陛下身边不是你,你难过吗?”
九歌一下愣住了,她逃避了一天都情绪,却在此时此刻,被郑羽一下点破。
见九歌没有回答,郑羽又追问道:“当皇后,真有那么好吗?”
他在战场上不要命一样往前冲,挣下军功,为的就是她身上缥缈的一丝可能性。
万一她厌倦了,想明白了,不想在陛下身上徒费力气了,他可以立即带她逃离这个地方。
可是当他浴血归来,才发现,一切都没变。
“不是当皇后好。”九歌的话瞬间拉回了他的思绪。
“是我这辈子,就他了,没他,也不会再有旁人。”
郑羽在心中冷笑,她还真是不给自己一丝开口的机会啊。
“所以小羽,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说这话的时候,九歌语气十分平静,就像在说今日天气真好一样简单。
“类似的话,陛下同姐姐说过吗?”郑羽突然问。
似是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九歌尽管有瞬间的晃神,还是如实答道:“说过。”
“那姐姐何必同我说。”郑羽反驳道。
难道她不改,他便会改了吗?
气氛顿时陷入了尴尬,还好这份尴尬没有延续多久。
柴桑回宫了。
九歌立即迎了上去,郑羽在一旁站着,眼见柴桑一只手牵着她,一只手拥着她的肩,回了殿内。
一进殿门,柴桑便神秘兮兮地拉着九歌坐在榻上,让她伸出一只手。
“陛下做什么?”九歌好奇地问道。
柴桑没有回答,而是将自己的手覆在她的手上,于是,她的掌心便多了一个东西。
九歌摊开手来看,见是一枚铜钱,有些疑惑:“这是?”
“今日在城楼上向下撒铜钱,我悄悄留了一枚给你。”
每年的万寿节都会有这样一个环节,皇帝在城楼上抛洒铜钱给城下的百姓,寓意福泽万民。
九歌看着躺在自己手心的这枚小小的铜钱,一时间心底涌上万千情绪,鼻子一酸,眼眶就湿了起来。
一枚小小的铜钱自然不值什么,所谓福分也并不一定能润泽到她身上,她动容的是,那样的一个时刻,他心里在想着她。
“哭什么?”柴桑注意到她情绪的变化,看到她脸上一滴泪滑落,慌手慌脚地用袖子为她擦着泪痕。
“陛下自己的生辰,倒还惦记着给我准备惊喜。”九歌扬起头笑着开玩笑,话里还带着哭腔。
“今夜站在城楼上,看到开封城内万家灯火,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柴桑只是陈述着事实,然而透过他的眼眸,九歌看到的,只有自己。
她没有说话,而是伸出双臂,环抱在柴桑的腰间,脸紧紧贴在他的胸前,肆意汲取他身上的味道。
那是一股很清澈的,茶香。
柴桑也回抱住九歌,帮她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将人搂得更紧。
良久,她的头顶传来一个声音。
“猜猜这铜钱哪里来的?”
第53章
九歌从柴桑的怀里钻出来,扬起脸好奇地问:“哪里?”
“你想想。”柴桑说完抿起了嘴,神情颇为得意。
九歌看他这个反应,联想起前些日子发生的事,心里一下有了猜测,试探着问:“铜像?”
“正是。”柴桑脸上乐开了花。
九歌也跟着开心,他这个样子,想必是很有成效。
“清空寺庙两万余座,僧尼还俗八万余人,收回耕地十万余亩,捣毁的铜像……”柴桑说着,指了指九歌手中的铜钱:“一部分用来铸铜钱。”
“那陛下岂不是可以腾出手来做更多的事了?”九歌的双眼一下亮了起来,自柴桑即位到现在,终于可以不用那么被动。
“过些时日,我准备出征泞南。”柴桑顺口说。
柴桑的话,九歌倒是毫不意外。
前些时日,王朴在殿上出题《平边论》,事后他自己也给柴桑呈了一份。文中论及当今天下大势,结合各国国力分析,给出的建议是“先南后北”。
而自古以来,在这片土地上,以北攻南易,自南攻北难。
泞南遍地是良田沃土,又少经战乱,百姓富足,若是拿下泞南,便可成为大周的粮仓,从而解决粮食这个大难题。
“陛下亲自去?”九歌问道。
“亲自去。”
果然。
九歌没有再多说什么,却将这事默默记在了心里。
南昭容回京后,便新择了婚期,继续着手准备婚事,因出征前很多事宜已经准备妥当,所以并不费多大功夫。
成婚当日,九歌早早便出了宫,去到了南昭容的府邸。
只能说,如今的南昭容与年初刚进京时的他,不可同日而语。
彼时他名不见经传,而眼下,北征和出征西南两场硬仗,足以让他在偌大的开封站稳了脚跟。
这一点,从今日到场的宾客便能看出来。
“怎的来了这么多人?”九歌自言自语道,今日的场面显然出乎她的意料。
柏舟就在她身边站着,却没有接话,九歌对他这种默不作声早已见怪不怪。
“上次去你家看慕容伯伯,听他说你在开封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怎么没见你提起过?”九歌看着不远处南昭容穿着大红的喜服忙前忙后,才突然想起来这件事。
柏舟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没来由的,不知从何说起。”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有一个妇人朝九歌扑了过来,柏舟眼疾手快,一把将九歌拉到自己身后。
“小九,是娘亲啊!”妇人捂着胸口,声嘶力竭地喊着。
听到“娘亲”二字,九歌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一旁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也渐渐围了过来。
大概是拜上次在演武场郑羽当众将赢得的彩头送给九歌所赐,围观的人中有不少瞬间认出了九歌。
见九歌躲在柏舟身后,那名妇人上前几步就要去拉人,冷不防被身后人一把抓住。
“这位夫人,这是要做什么?”原来是南昭容。
“我找我的女儿,赵九歌!”妇人言辞凄厉,所说的话更是如同平地一声雷,在场的人开始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