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住在我梦里——斑筠【完结】
时间:2023-07-26 14:46:00

  陆生尘挑了挑嘴角,嗤笑出声,接着,他面容淡漠地开口:“那可不行,我这道行还太浅,还得多像您学习学习,我也得把目光放到近处才行,譬如盯着我好哥们他妈。”
  “你——”
  对话忽然进行不下去,陆其铭不想再纠结于这个话题,他知道越说越错,越说越往他儿子心窝上戳,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顿争吵,好几个月不联系。再陷入这种状况,父子关系怕是走到头了。
  他疲倦地揉了揉眉心,走向客厅的沙发。这时,妻子走了过来,小声问道:“晚饭吃什么?”
  陆其铭抬手指了指手机,示意自己正在打电话,她便知趣地走开了。
  很轻微的一声询问,隔着听筒还是被陆生尘听到了,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陆其铭仰躺在沙发上,神色微微松弛,他燃了一根烟,问他:“你妈妈最近还好吗?”
  “好得不得了,成日游山玩水,天天快活似神仙,就不劳您这个前夫挂心了。”
  陆其铭叹了口气,沉默了一阵,半天才开口:“怎么说我俩也是夫妻一场,就算离了婚,当不了朋友,也不至于做仇人吧。”
  陆生尘本想装作耐心地跟他对话,听到这儿,他是真的忍不下去了:“知道陆总你广结善缘、善与人交,但是抱歉,我妈可不缺你这号朋友。还有,麻烦陆总记住了,自打你和我妈离婚后,我就不再是你儿子了。我想,你的儿子也不差我一个吧?以后烦请别再出现在我们母子面前,也别再给我打电话了,我压根不想听到你的声音。我妈现在心情好,是因为她放下了,你要再敢叨扰她,把她逼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陆生尘说着撂了电话,深吸一口气。心脏连带着肺部,都感到一阵麻痹。他靠着身后还未抽出新叶的大白杨,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四月的朔城,晚风拂面而过,还是隐隐有些凉意。这条道上的学生很少,站了几分钟,都没有看到其他人。
  陆生尘轻喘了几声,继续往前走,走出数米,仍旧只有他一个人。
  就像两年前。
  他始终忘不了那天,那条静僻冷清的道路,一路繁花绕眼,却只增添心脏的疲惫。那时他刚从教学楼里跑出来,沿着他们学校的鹊桥一路狂奔,风呼啸着从耳边扫过,仿佛撅走了他的呼吸。
  他一路跑,一路回忆班主任方才的话,心脏蹦跳声扰得他心烦意乱。
  班主任在教室外头喊他,语气似是焦急而又艰难,喊了一声又一声。原先喧嚷闹腾的教室,倏地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停下讲话声,纷纷侧目看向他。
  陆生尘听到班主任说:“陆生尘……你出来一下。”
  他愣了愣,怔忪片刻,才在一众好奇的目光注视下,走出教室。
  班主任的目光里满是同情,说话的语气也带着几分恻隐,她说:“陆生尘……你赶紧上医院看看吧,你妈妈的状态貌似不太好。”
  像是晴天骤然闪了一道霹雳,狠狠地劈在了他身上。那一瞬间,陆生尘只觉得脑子一片混乱,眼前晦暗无光,所有人影都变得模糊,校园里的声音瞬间消失,世界倾倒在他面前,他忽然有些走不动道。
  安静了许久,才明白过来老师的意思,他拔腿狂奔。
  他根据老师提供的消息跑到医院急救室门口,坐在空荡荡的走廊长椅上,灯光刺眼,消毒水味充斥着鼻腔,耳边如同歌曲被按下了暂停键。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陆生尘将双手掩盖在脸上,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想不过来,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眼时,外公外婆已经赶到了医院。
  在官场上行走半生的老人,向来雷厉风行,也从不惧各种危险凌乱的场合,那会儿面对独生女儿生命垂危的紧要关头,也是当真被吓着了。
  外婆止不住地淌眼泪,外公颤着音问他:“你妈妈……进去多久了?”
  陆生尘茫然地抬起头,眼神空茫茫的,声音也好似沉到了谷底:“一个小时了。”
  那是他生命当中最漫长的一个小时,漫长得仿佛在跟死神进行拉锯战,曾经多少年的得天独厚,多少次面对事情临危不惧、游刃有余,到那一刻,也只换来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知道,面对死亡,他毫无胜算可言。
  心时刻紧悬着,全身发冷,汗水密密地往下落。体内的氧气仿佛也被抽走了,陆生尘艰难地进行深呼吸,不断地深呼吸,双手握拳,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掌心。告诉自己别害怕,妈妈一定会没事的,别紧张。
  肺部抽疼。
  又过了将近半小时,才看到医生从急救室里出来,告知他们:“病人已无生命危险。”那一刻,他才好像重新获得了呼吸的能力。
  那之后,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混乱,他母亲起起伏伏的精神状况,破烂不堪的家庭,争吵、怒骂,永无休止的嘶吼声。也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吵架中,陆生尘渐渐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丑陋、恶心,荒唐、无耻。
  那是他最为紧张的高三,也是他最为黑暗的日子,兵荒马乱。
  他常常独自面对昏暗夜色,心力交瘁,无可奈何。而今天,始作俑者竟然轻飘飘地问他,你还没放下吗?
  也是挺可笑的。
  段凌波推门进宿舍的时候,沈梓溪正蹲在衣柜旁,衬衫袖子撸到胳膊肘,不知道在捣鼓什么,翻箱倒柜的。
  段凌波把包塞进衣柜里,坐到椅子上看她:“你在忙什么?”
  她回头看了一眼,解释道:“林景之前送我的手链不知道被我放哪儿去了,他今天问我怎么不戴,我随意敷衍了两句,勉强把他哄住了。他说那行,下次记得戴上。可事实是,被我搞丢了。”
  沈梓溪几乎把柜子里的东西都掏了出来,堆得满地都是。
  段凌波好奇她是怎么做到把这么多东西一股脑儿地塞进柜子里的,对她这收纳能力也是甘拜下风:“我早就提醒你,东西要好好放,你看吧。”
  “我这不是懒嘛。”沈梓溪撇撇嘴,不停地翻找着,东西一层盖过一层,混乱从一个地方挪到另一个地方,也不知道要翻到猴年马月。
  段凌波无奈地叹了声,走过去:“需要帮忙吗?”
  沈梓溪望了一眼自己杂乱不堪的物品,犹豫了半分钟,最后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到底没好意思请求段凌波帮忙。
  又倒腾了约莫二十分钟,她才好似大海捞针似的,从一堆杂物里头捞出自己的首饰盒,感慨道:“可算找着了,要不然明天见面都没法交代。”
  “你们明天又要出去吗?”
  这个“又”字用得极为巧妙,沈梓溪兴奋地点点头。
  忽然想起什么,沈梓溪从包里翻出新办的银行卡:“这是我俩今天刚办的情侣卡,怎么样,粉粉的,很好看吧?”
  段凌波随意地扫了一眼,视线仿佛被胶水粘住一般,怎么都挪不开。
  沈梓溪说,她之前就很想跟林景合办情侣卡,因为曾经发现林景和赵媛有情侣卡。出于爱情的占有欲,也带着点替代心理,她求了林景好多回,要和他办卡,他始终没有同意。不是以这没意义为由,就是说自己没时间,总是能够找到各种理由来回避。
  她不是什么心思敏感的女生,但也不至于大傻粗,人家千方百计地找借口,她再专注地想要完成一件事,也会被扑灭热情。
  有很长一段时间,沈梓溪经常问他:“林景,你更爱我还是赵媛?”
  他总是避而不谈,又或者说:“我现在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这算是什么回答?
  久而久之,沈梓溪也累了,她知道初恋就是他心里的白月光,是永远的不可替代,所以她不再问这样愚蠢的问题,也不再执着于从他嘴里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只专心地做自己。
  今天早晨,林景忽然打电话给她,沈梓溪说自己有约,不能陪他。听筒那段沉默了两秒,忽然开口:“梓溪,我们去开情侣卡吧?”
  她不知道他怎么就想通了,但那一刻,她是真的有些心动,于是非常果断地做出了出卖室友的决定。
  “这张卡对我很重要,就好像能够证明他真的很爱我一样。”沈梓溪摸了摸印有卡通图像的卡面,“但是今天放你鸽子,真的对不起。”
  好半天没听到回应,沈梓溪提高了音量:“凌波,你真生气啦?”
  段凌波这才回过神来,摇头否认,忽然好奇地问她:“情侣卡单人可以办吗?就是你这样式的,我一个人可以办理吗?”
  “当然不行。”沈梓溪以为段凌波是觉得她的卡好看,这点她确实赞同,这个版本的情侣卡是她货比三家选出来的,颜值最高了,“羡慕吗?羡慕的话就赶紧找个男朋友吧。”
  段凌波笑着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打开电脑文档。
  外头的天已经暗了下来,好像要落雨一般。中午那顿饭给她带来的欣喜也仿佛被黑暗裹挟,一去不回。
  段凌波的视线落在电脑屏幕上,也不知道过了几分钟,她的眼神迷离混乱,思绪也跟着飘飞。她从身前的抽屉里掏出烟盒,准备去阳台。
  倏地,听到一声急促的消息提示音,在安静的宿舍里显得异常突兀。段凌波下意识就点了进去,却发现是系统弹出的广告,她无奈地闭上眼睛,顺手点击关闭,然后就看到了好友动态那里跳出一个小红点。犹豫了半分钟,段凌波还是鼓足勇气点了进去。
  是马目分享的空间动态,关于今日的夺旗战。
  一共有50张照片,段凌波一张张翻过去。场地照占据了三分之二,偶有人影闪现,也是奔跑的马赛克,看不清晰,但她还是极为耐心地一张一张翻看了过去。因为和马目是对家,所以她翻完所有相片,都没能从中找到自己想要看到的那个人。
  她从空间里退出来,轻叹了声,有些想笑。
  她在干什么呢?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可还是忍不住。
  想了想,将手放在鼠标上,又点进了陆生尘的空间。
  如她预料的那般,什么都没有,说说、照片,一概没有,也不知道是因为懒还是疲于分享。
  只有个性签名那里写着——
  人生仿佛一场梦。
第20章
  周四这天傍晚, 田李站在主教学楼前的布告栏旁,盯着马目花重金请人制作的海报,看白痴似的连叹了两声, 重新坐回招新的棚子, 打着商量的语气说:“要不,我们还是自费出去玩吧?咱也不差这点儿钱。”
  被一旁干劲十足、兴高采烈的马目一口否决:“那哪行?我妈说,有便宜不贪是傻子。我们又不是傻子。”
  田里忍不住白他一眼:“你妈要知道她儿子这么勤俭节约,做梦都该笑醒。”
  听出了嘲讽, 马目也不在意:“我妈要知道他儿媳这么败家, 就是今天彩票中了一个亿,她都得哭。”
  “切。”
  田李不想再搭理他,就凭最初成立社团时,成功招新50人,如今只剩下他们两人,她还是作为家属这一点, 她就感觉这家伙的白日梦迟早该醒。
  不过令她惊讶的是, 当初向校联社递交社团申请书时,一大半社团都被刷了下来, 偏偏马目的成功了。她后来想了很长一段时间, 合理地怀疑是因为学校知道马目的滑板水平,认为不具备危险性, 不会造成安全问题,所以眼睛一闭,就给批了。
  只可惜, 这个年轻的社团并没如它前期筹备阶段那般顺利, 一直没有发展壮大起来,因为始终没有找到既喜欢滑板, 又善于滑滑板的核心成员。
  马目的确很喜欢滑板运动,但他的水平就是让世界滑板高手安田诚来授课,也是爱莫能助的。社员纷纷退团,并且好言相劝,不是没有理由的。至于田李本人吧,谈不上喜欢,纯粹就是个凑热闹的。
  这天,主教学楼前的人来来往往,愣是没有一个人上前咨询,搞得马目这种生性乐观的人都郁闷了,他扭头看向田李:“你出门时,有看到段凌波吗?”
  田李摇摇头,反问他:“陆生尘呢?你俩一个寝室的,他怎么没来?”
  提起这个马目就来气:“临出门时,他跟我说再给他十分钟,这都快过去半小时了,这人还没来,该不是耍我吧?不行,我得给他打个电话。”
  此时的陆生尘正为了完成小组作业,站在学校对门,对着眼前的几个流动摊贩进行访问调查。原以为10分钟就能搞定的事,愣是耗了半小时。他想,大约是自我认知不够到位,也可能是选的摊主真的不怎么靠谱。
  他找了一个看起来约莫20岁的摊主,经过同意后,询问她流动摊点的情况,譬如主要经营的产品以及每天摆摊的时间与地点。谁知这人对他的问题一概不回应,反倒笑眯眯地问他:“帅哥,我可以要你的手机号吗?”
  陆生尘眼里闪过一丝错愕,有点儿反应不及,他没说给也没说不给,随意地写了点儿访谈记录就去找下一家。第二回他找了一个年纪稍稍大一些的大娘,看起来不太八卦的,询问对方与城管的关系。
  大娘非常热心肠,光是城管这话题就能扯上十分钟,陆生尘一边在本子上记录着,一边暗自琢磨着大娘什么时候能够停下这个话题,继续就下一个问题发表讲话。
  十五分钟过去,陆生尘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收起笔记本,准备往学校走,被身后的大娘喊住,大娘笑眯眯地看着他:“小伙子,有女朋友了吗?”
  他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没有。”
  大娘笑道:“相貌这么端正,都没女朋友吗?我跟你说,我亲戚家有个姑娘,长得也挺不错的,你要是想认识,我可以介绍给你。”
  陆生尘:“......”
  大娘以为他在思考,兴许是心动了,有这么个想法,作势要翻手机,边翻边说:“那姑娘啥都好,就是个子稍稍矮了点儿。不过不打紧,你个子高,将来小孩肯定随你。”
  他还从来没有遇着过这样的事儿,一时间有些茫然。恰巧此刻马目的电话打了进来,及时将他解救。
  不过,对面的声音听起来貌似有些气急败坏:“不是,老陆,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呢?这都过去半小时了,你人上哪儿去了?”
  虽然很感激他的解救,但这分贝属实刺激耳膜,陆生尘微微拧了拧眉:“我一会儿就到,其他人都到齐了吗?”
  “哪有什么其他人,就我和田李。你俩这吉祥物,一个都没到。你现在在哪儿呢?要方便的话,帮忙喊段凌波一声。”
  陆生尘无语:“我上哪儿方便去?”他这会儿还在学校东门呢。
  说来也是巧,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就看到段凌波从图书馆内走出来,一手揣着背包肩带,一手抱着书,眼神空茫茫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生尘看向不远处的身影,不自觉跟了上去。
  马目还在那头盘问:“怎么不方便?那你现在在哪儿呢?”
  陆生尘一边跟着那道背影走,一边说:“就快到了,放心,人保证给你带到。”
  “行,就等你俩了。”
  段凌波这两天是真的很拼,忙着翻译那章内容,一有空就往图书馆里钻,忙得昏天黑地。用沈梓溪的话说就是:“凌波,你这么拼,将来肯定能得诺贝尔翻译奖,诺贝尔评委会要不把奖颁给你,我得跟他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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