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凌波不忍心打断她,最后在她絮絮叨叨的劝说中,出声提醒道:“梓溪,诺贝尔根本就没有翻译奖。”
沈梓溪撇撇嘴,对此毫不在意:“反正信我啦,你将来肯定会特别成功的,别着急,慢慢来。”言辞恳切,认真十足。
不过仍是没能拦住段凌波努力的步伐。
刚在图书馆里敲完最后一个字,检查了一遍之后,她把初稿贴为附件,给任课老师曲清发了过去。准备从馆里出来时,又觉得凭她对曲清的了解,随时都得做好翻第二遍的准备。她把借阅卡从包里翻出来,又上二楼借了两本医学相关的科普书籍,才放心地走下楼。
一路都在思考最后翻译的那句话有没有表达到位,会不会太直白,以至于陆生尘在身后喊了好几声都没听见。
陆生尘嘴角淡笑,上前两步追上她:“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出神?”
离得近了,他的声音总算唤回了段凌波的意志,她的眼里闪过三分迷茫,转瞬即逝,不再纠结于刚才的问题,淡淡开口:“在想翻译的事。”
“还没完成吗?”
“完成了,刚把邮件发给老师。”
“男女主的纠葛,想明白了吗?”他的声线低沉,像是大提琴奏出的音色,融在寂静的夜色里,给人的感觉总像是隔着一层薄薄的雾,听着不太真切。深邃的眼睛盯着她,明明是冷冰冰的,段凌波却总觉得他的视线带着温度。
她有些惊讶于陆生尘还记得她那天说过的话,她以为,他不会放在心上的。
“没有,先完成初稿,交上去再说吧,大不了再改。”
陆生尘笑了笑:“行,那我们去找马目他们吧。”
他说得极为肯定,一点儿都不给人犹豫的机会,反倒把段凌波给说懵了,她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陆生尘顿时绷不住了,他勾了勾唇:“我至少还记得有这回事,只是迟到了几分钟,你是压根就不记得了啊。马目要知道真相,大概得哭。”
段凌波微微歪斜过脑袋:“?”
见她还没反应过来,陆生尘无奈地摆了摆手:“滑板社纳新,说好的我俩都得参加,想起来了吗?”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听马目仓促地提起过,她也就匆忙地丢在了记忆深处,这两天太忙,完全给忘了。
段凌波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陆生尘看着她,像看一只乖巧的小兔子,微垂着头,让人心生怜爱,忍不住想要摸摸她的脑袋。
行动总是快于思考,等他意识到时,手离段凌波的脑袋已经不足1厘米。他被自己莽撞的行为给震住了,堪堪地收回胳膊,扯了扯嘴唇:“那我们走吧。”
等他俩赶到时,马目就像看到了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腾云而来,慌忙前来接驾:“你俩这两尊菩萨可算来啦。”
陆生尘没理他,随意地扫了一圈,好奇问道:“半小时过去了,招了多少人了?”
没待马目回答,田李抢先一步:“Zero。”
陆生尘:“......你可真行。”
马目尴尬地挠了挠耳朵:“这不等你俩嘛。”
然而,出乎马目的意料,即便喊来了这俩人间绝色,也并无一人上前咨询。
马目表示很绝望:“我觉得,咱们光在这站着,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是干啥的,得有一个人给他们示范,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滑板社的风采,怎么样?老陆,要不给大家表演一个?”
三双眼睛齐齐看向陆生尘。
陆生尘冷哼一声,眯了眯眼,垂眸看他:“谁给你的错觉,认为我会这玩意儿?”
“你不会?”
“你会?”
“ 我不会啊。”马目非常坦荡地承认,一点儿都没有身为滑板社社长的自觉,“但是你诶,你可是陆生尘诶,你怎么可以不会?”
陆生尘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他:“滑滑板是什么必修技能吗?跟吃饭一样,我非得会?”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态度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把马目给噎住了。虽说会滑板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他怎么都没想到平日里经常拿他社团开涮的陆生尘同学,竟然压根就不会滑,他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艹!”
田李在一旁幸灾乐祸地说:“看吧,大家都不会。我就说,要不咱自己出钱玩得了,你非得招人。这下好了吧,一个都招不到。算了吧,我们还是趁早放弃吧。”
正当马目准备听田李的劝,回头收拾东西的时候,一旁站着始终没出声的段凌波忽然开口:“其实,我会滑板。”
三双眼睛又直勾勾地对上她,三脸不可置信。
段凌波其实不太好意思在别人面前秀,可是想到陆生尘就站在她面前。她眨了眨眼,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把背包和书本放在椅子上,拿起竖在一旁、无人问津的滑板:“就是有好几年没玩了,可能不太熟练。”
“没事,没事,随便滑两下,只要比马目强就行。”田李笑着说。
段凌波拿着滑板往空旷的地方走了几步,将其平放于身前。左脚置于滑板前端,膝盖弯曲、身体微微前倾,待找到感觉后,右脚缓缓地蹬了两下地,慢慢收到滑板上,收在后端。
起初似乎在找感觉,段凌波滑得很稳、很慢。待熟悉后,她开始加快速度,慢慢演示速停和急转的技巧。
陆生尘远远地看着,心想,段凌波到底是谦虚了。她玩得非常溜,转弯和横刹都很稳,一点儿都不像不熟练的样子。她甚至可以做豚跳,反反复复地滑行,看起来特别酷。
心里有某处被击中,眼底微微有了反应。
晚风吹拂在脸上,长发随风摇摆,将她的大半张脸都给遮住,段凌波抬手随意地拨了拨,露出光洁的脖颈以及小巧白皙的脸颊。她今天穿着白衬衣,衣角被整齐掖进牛仔裤里,露出一双纤细笔直的大长腿,甚是好看。
此刻,大长腿在滑板上摇曳生姿,像是被聚光灯笼罩的明星,吸引了许多在附近散步的同学。
人群纷纷朝这边靠过来,段凌波觉得差不多了,轻快地从滑板上跳下来,用脚踩了下滑板后端,滑板立起,她用手扶住,走到陆生尘身旁。
陆生尘的眼里写满意外,眉头扬了扬:“滑得挺好嘛,以前学过?”
段凌波点点头,眼里有几分得意。
陆生尘忍不住夸赞她:“挺厉害嘛。”
“小学时学过一阵。”大概是因为陆生尘眼里的意外,段凌波看起来很开心,巴不得把所有过往都掏出来说给他听,“我小时候爸妈都很忙,爷爷带我的时间比较多。他对我一贯都是持放养态度的,喜欢什么都不会多加干涉。那会儿小区里玩滑板的孩子特别多,我心生羡慕,就跟爷爷提了这个想法。起初他是不同意的,觉得不安全,但是过了没几天,我再提这事,他就同意了。我跟着那群朋友学过一段时间。”
陆生尘看着她,好奇地问道:“看你滑得很稳,有摔过吗?”
段凌波先是摇摇头,忽而又点点头:“学的时候从来没有摔过,反倒是学会之后摔狠了,胳膊上到现在还留着疤呢。我发现我做什么都是这样的,滑板、自行车,都是。刚开始总是小心翼翼的,等到掌握了就会狠狠地跌上那么一跤。大概,这就是得意忘形吧。”
“不是。”陆生尘轻声说。
段凌波:“?”
第21章
陆生尘看向她的脸, 干净白皙,带着点儿红晕,他笑了笑, 说:“不是, 只是不小心罢了。做什么事都会出错,即便你有百分百的自信,稍不留神,也会失误的, 这跟得意忘形没什么关系。”
段凌波淡淡地勾起唇角。
“不过。”他眯了眯眼, 回忆初识的女生,乖巧文弱的模样,与现今相比,仿佛完全变了个人,陆生尘不自觉抬了抬眉,“你变了许多。”
“什么?”
“和你外表不符, 你喜欢的东西貌似都是些男生喜欢的, 挺奇怪。”
心脏猛地一缩,像是命运的手即将揭开蒙在心底的那块黑布。段凌波努力保持镇定, 将目光对着他, 听他继续往下说。
“我刚开始以为你只喜欢足球、射击与恐怖片,今天又发现了滑板。段凌波, 还有什么是你喜欢的,而我不知道的啊?”
她的睫毛颤了颤,压下不断向上爬、直达喉咙口的欲望。
还有你啊。
但她不敢说。
段凌波眨了眨眼, 漫无目的地盯着自己的鞋尖:“还有芭蕾, 学过很长一段时间,只是后来放弃了。”
“怎么不继续跳?”
她想了想:“没打算走职业道路, 加上伤病多,高三学业紧张,就放下了。”
陆生尘了然地点点头,没再多问。
在他们闲聊的这会儿,马目已经开始招呼好奇的同学,棚底下围了一波人。他这人向来活泼外向,又没架子,容易跟人打成一片。不多会儿,就跟学弟学妹们熟络了。
不过这当中有一个男生貌似还在懵圈,没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直接绕过他,朝段凌波这边走来,一看就是不谙世事的小学弟。
小学弟走到段凌波跟前,声音里带着几分腼腆,他沉默地看着她,好半天才说:“学姐,我可以要你的企鹅号吗?”
段凌波不是没被别人要过联系方式。
其实从小到大,向她示好的男生有许多,表达方式也是千奇百怪。有在上课时给她丢纸条的,也有下课忽然将她拦下的。大多数人在表达好感时都比较直白果断,像他这样羞涩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所以她感到十分意外,一时间不知该作何答复。
陆生尘原本还在跟段凌波闲聊,冷不丁就被旁人给打断了,脸上隐隐浮现出些微怒意。他平生最烦别人打断他,还是因为要联系方式这档子事。
也就不再假装好脾气,他上前一步,将段凌波挡在身后,话是极为平静的,脸上却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不好意思啊,不可以。”
小学弟不知道他是谁,也不清楚他俩的关系,当着段凌波的面腼腆羞涩的,当着陆生尘却突然来了脾气,他梗着脖子说:“学姐还没说不同意呢,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替人家做决定?”
听到这话,陆生尘也不再跟他客气,声音骤然冷了下来:“我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很多很多年以后,哪怕时间过了很久,段凌波仍旧没有参透陆生尘那时的想法。他为何会那样生气,又为何会擅自做主。
也许是心情不好,也许是他真的讨厌说话时被人打断吧,她始终想不明白。
见陆生尘一脸冷漠,小学弟满面通红,远处的马目顿觉不对劲,生怕陆生尘这家伙把他到手的社员给吓跑了,急忙走过来,笑眯眯地对小学弟说:“想要学姐的联系方式啊,很简单,先加入我们社团。”
小学弟没再跟陆生尘计较,一脸惊喜地问他:“真的吗?”
被陆生尘冷声打击:“你做梦!”
小学弟懒得搭理他,兴奋地跟着马目过去填入社信息。
最后,因为段凌波的滑板技巧,以及马目的游说,他们的社团竟然招了足足15个人。马目异常激动,激动地要请大家吃大餐。
田李忍不住白他,也不知道赞助商给了多少钱,就够他这么嚯嚯的。众人像马目一样,抱着“有便宜不贪是傻子”的心态,乐呵呵地往校门口走。
段凌波从椅子上拾起书本,准备跟随大部队往外走时,听到身后传来:“段凌波,你也加入滑板社了啊。”
乔博闻不知道是从哪里过来的,又在这儿站了多久了,手里抱着一堆资料,站在布告栏那块儿,好奇地看着她。
段凌波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看到他朝自己走来:“喜欢滑滑板?”
“挺喜欢的,不过很长时间没玩了,有些生疏。”
“你滑得挺好。”他说,“看得我都想加入你们社团了。”
她想着,马目正愁社员少呢,能多一个是一个,便自作主张地说:“我们正准备出去聚餐呢,你要想加入,可以跟我们一块儿。”
“好啊。”
二人说笑着往外头走。
马目订的是一家泰餐,入口处的服务员穿着泰国传统服饰,看着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服务员将他们带去包厢,一路走来,装修风格都极有异国情调:镂空的门窗,柳条的藤椅,金碧辉煌的墙体以及宽敞豪华的大包厢,足够容纳几十号人。但是令段凌波意外的是,在她进入包厢的第一瞬间,就看到了坐在门边的许姿汝。她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也加入了滑板社。
段凌波敛了敛眉,原先带笑的嘴角倏地耷拉了下去,她硬是往上提了提,不知道看起来是否有几分僵硬。
第一个想法就是别进去了,赶紧走,这顿饭是铁定吃不下去了,赶紧走。
第二个想法是,她凭什么要走?她又没有做错什么,更何况,今天饭局的组织缘由,一大半在她。
第三个想法是,她有些恨陆生尘。他为什么要带她来?不是已经分手了吗?那又为什么让她来?
情绪像是失控的轿车,在思想的街道里漫无目的地游离。
段凌波停在门口没有动,陆生尘朝这边看过来,看到她身后的乔博文,眸光一闪,眼神蓦然冷淡了几分。接着,他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
她的心沉了沉。
包厢很大,空间也十分充裕,不需要人挤人地坐在一块儿。段凌波深吸一口气,准备朝窗口的方向走,经过陆生尘身旁,胳膊被他突兀地一把扯住,段凌波的脚步一顿。
“走那么远干嘛?”
嗓子口忽然冒出一股酸涩,她刻意没有回头看他,又听陆生尘说:“坐我旁边。”
空座有很多,她可以任意挑选,选择靠窗的或者靠门的,都是她的自由。就像他带前女友来这儿,也是他的自由。但他却喊住了她,叫她不要往前。段凌波犹豫了几秒,手腕使劲挣了挣,被他用劲压住,给带到了他身旁。
等到坐下时,她又感觉后悔了。
段凌波右手用力地掐了一把大腿,待疼痛的感觉慢慢袭来,意识逐渐清醒,她忍不住问自己:你在想什么啊?为什么要坐在他旁边,你疯了吗?
她真的有些搞不懂自己。
总之,她就是有病。
人忽然就多了起来,整个包厢的氛围也变得热闹许多。
服务员将菜单递给马目,他这人天生就有一种猎奇心理,菜单上全写着泰文,他也不问店员,指着某一页从上往下挨个点了遍,也不管是啥,笑说:“反正没有毒,大家放心吃,吃坏了算我的。”
大伙儿都乐了。
菜上得很快,一道接着一道。
他开始提每周的社团活动以及五一安排:“一般社团要没什么重要的事,我不会耽误大家时间的。今天让大家过来,也是为了五一旅行的事。”
“什么旅行?去哪儿啊?”有人好奇问道。
马目想了想:“目前暂定沈阳,去沈阳周边转转,逛逛故宫、名人故居之类的。计划是29号晚上出发,2号返回。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其他安排,没安排的话,可以一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