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来给梓溪替课的吗?”身旁的男生意外看到书本上的名字,问她。
段凌波听到说话声,放下笔,偏头看他,认出是昨夜那个男生,沈梓溪的男朋友严恒,轻轻点了点头。
“梓溪怎么了啊?”严恒问道,语气颇为紧张。
“她肚子疼,在寝室休息。”
“严重吗?需不需要去看医生?”
段凌波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最后说:“不严重,好好休息就好了。”
“那就行。”
他们随意地聊了两句,因为是在课堂上,也因为二人实在是太过陌生,没有共同话题,聊完沈梓溪,二人便无话可说。
段凌波凝了凝神,告诉自己要专注地记笔记,要沉下心来,可是眼睛总是跟意志相抗衡,时不时地就往那个方向瞟。看到那个女生还坐在陆生尘身旁,并且总是往他身边贴近,她感觉十分荒唐,心脏的位置也好像塌陷了一块。
李莫愁正讲到决策,涉及一道案例题,她让底下的同学互相讨论两分钟,说出在进行决策时,个人决策与集体决策哪一种方式更好。
语毕,教室里立刻想起一阵讨论声。
段凌波埋着脑袋,决定用沉默的方式度过这漫长的两分钟,毕竟她根本不懂决策。
明明老师说的是中文,PPT上的每个字她也都认识,可她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懂,就像看不懂那个人一样。
严恒思考了两秒,好似怕她尴尬,转过身子来跟她讨论,其实就是他一个人在说。
“个人决策有点像是独‖裁,具有局限性;集体决策的话相对而言就比较民主。科学意义上的个人决策,是领导在集中多数人的意见后,反复思考得出的决定,这样就不会独断专行。集体决策可以集思广益,但是效率低,所以我个人还是偏向于科学意义上的个人决策的。”
段凌波浑浑噩噩地听着,想到还在课堂上,对方在耐心地跟她解释,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认真听他讲话。只是意识飘飞,还是没能听清严恒说了什么,不过她极为配合地点了点头。
她觉得严恒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即便他们才刚认识不久,也没过多交流,但她就是觉得沈梓溪跟他在一起应该不错。
很快,讨论结束,李莫愁随机抽了两个同学站起来回答,双方意见不同,不过都挺合理。
下课铃声敲响的时候,段凌波飞快地收拾桌面上的东西,她听到陆生尘在前面喊他,手指一顿,不由地朝他那边看过去。然后就看到刚刚那个女生站了起来,扯了扯陆生尘的胳膊,问他老师讲的几道案例分析,他有何见解。
陆生尘偏头看了那个女生一眼,段凌波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飞快地抱起课本、挎过背包,抬步往教室外头走去。
她刚刚坐在后排的位置,对面就是楼梯口,段凌波抱着课本往楼下跑。许是跑的速度太快,也可能是课本没有揣好,刚走到拐角处,课本和笔记本、笔袋便统统滑落,掉在了地上。
掉得四处都是。
段凌波赶紧俯下身子去捡,一边捡,一边将笔随意地丢进背包里。捡到最后一支时,正准备伸手过去,一只修长的手指抢先一步将黑色的中性笔拾了起来,伸过来递给她。
段凌波接过来,低声说了声谢谢,便准备下楼。
刚踏出一步,就听到身后的人出声喊她:“段凌波。”
她回头看他,才发现是乔博闻,她有点儿惊讶。
上次乔博闻家里出事,没有加入他们的集体旅行,再上一次见面,就是那次聚餐了。说起来,也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
乔博闻刚刚来教研室交信息表,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段凌波:“你怎么会在这?”
段凌波如实回答:“帮室友替课来着,你嘞?”
“我过来交报名表,就是暑假在S市召开的国际论坛,你有报名吗?”
段凌波点了点头:“想试一试,希望能通过。”
“如果成功的话,我们到时候可以一块儿去。”
段凌波正在思考该如何回答,毕竟,她现在是个有男朋友的人,不管怎么说,都应该和异性保持适当的距离。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楼梯口响起一道冷冽的声音:“段凌波。”
陆生尘是在这个时候下楼的。
运动鞋踩在灰色的大理石台阶上,楼梯上好似有风,也可能是他走路疾,雪白衬衣被掀起了一个角。
陆生尘一手抱着书,一手抄在裤兜里,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两人。
他个子高,站在段凌波跟前,投下一道阴沉的影子。
段凌波下意识地想要走,刚转过身就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故意道:“怎么看我来了就走了呢?”指骨分明的手指拢在她手腕上,稍稍用了点儿力,段凌波便动弹不得。她挣了挣,奈何那只手像个铁钳似的,怎么都挣不开。
清冽的植物香气覆盖在她身上,宛若一个牢笼,将她困在了中间。
困住他的那个人很满意她的表情,开口说话,声音慵懒散漫:“这么巧,来找我女朋友什么事啊?”话落,他松开她的手腕,改为勾住她的后颈,将人往怀里带,段凌波的眉头不自觉蹙在一团。
面前的乔博闻没有想到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刚开始还以为陆生尘在撒谎,但见段凌波并未出声否认,表情立马黯了下去:“你们......”
“我们在一起了,怎么了?”陆生尘挑着眉,特别轻狂地说。
乔博闻的眸子顿了顿,好似在思考什么,最后却没说出口,只说了声:“那我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
陆生尘看着他黯然离去的背影,勾唇笑了。
段凌波自然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此刻,她只想尽快摆脱他,她一点儿都不想跟他待在一起。
她将陆生尘搭在她肩上的手拨开,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几步。
陡然失去支撑的胳膊落回了身侧,陆生尘自然瞧出她的不高兴,柔着嗓子问她:“怎么啦?”
段凌波冷冷地回视过去,眼中蕴着复杂的情绪:“你说怎么了?”
陆生尘表情一怔,慌忙开始解释:“刚刚那个女生在问我问题,我俩什么都没有,清清白白的,你可别误会。”
“是吗?清清白白的......”段凌波垂下眸子,“既然是清白的关系,问问题时需要挨得那么近吗?必须拉拉扯扯的吗?”
说不清为什么,听到这话,陆生尘潜意识地就上前一步拽住她的胳膊。
还没来得及解释什么,就被段凌波一把挣开,他听到她说:“为什么你的一颗心,可以装下这么多人?什么时候你能像我喜欢你一样,也喜欢我?哪怕是一点点,哪怕是万分之一也好。”这样,我就不会显得这般落魄。
“我怎么不喜欢你了?”陆生尘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立刻出声否认,“不是,我干啥了,你要这样想?”
段凌波眨了眨眼,只觉得眼底湿漉漉的,胸口疼得厉害,有些喘不过气来。好半天,才忍住汹涌的泪意,继续说:“看吧,你连自己做了什么让我难过的事都不知道,那就等你想明白,我们再联系吧。”
说完,她立刻转身下楼。
第53章
寝室门被推开的时候, 沈梓溪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她躺在床上问刚把门带上的段凌波:“李莫愁没点名吧?”
段凌波轻声回:“没有。”再没多说什么。
她从抽屉里翻出了一盒烟,推门走向了阳台。
沈梓溪不知道, 还以为她在底下坐着呢, 问她有没有看到严恒,问了好半天也没听到回复,将头往外探了探,才发现床底下空无一人。
段凌波趴在阳台的台面上, 点上了烟。青白色的烟气在指尖飘荡, 迷迷蒙蒙的,她将烟咬在嘴里,重重地吸上一口。烟雾弥漫在眼前,像冬日早晨森林里的雾,浓得她看不清任何东西。
她不记得抽了几支烟,直到双腿泛起酸意, 才重新走回寝室。
陆生尘在晚上给她发来一条消息:【波波, 对不起。】
没有收到回复,又发来一条:【波波, 不要生气了, 好不好?】
然后是:【波波,我错了。】
她并不觉得陆生尘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所以一概没有回复,之后陆生尘也没再联系过她。
她想,他们大概就这么断了吧,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在没有同陆生尘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里, 段凌波并不知道自己会这般矫情,也不知道自己会对感情的纯净度这么较真, 明明她一直都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怎么现在对他的要求就变高了呢?
陆生尘一直都是这样的啊,他根本就没有变,变的只有她自己。所以她不停地在自身身上找原因,一次次地自我剖析,结果变得越来越迷茫。
她太敏感了,也太不安了。
而所有情绪的源头,大概都是出于她对他的占有欲。
段凌波尽量不让这些情绪影响到自己,毕竟生活不只有谈恋爱,她还有一堆稿子需要翻译,国际论坛也得提前准备,听力需要练习,口语水平也得得到提升,需要考虑的问题有很多。
她把心思全都投入到了学习当中,拼了命地让自己变得忙碌起来,因为专注度过高,最近交的作业、翻译的稿件质量都很高,频频得到曲清的夸赞。
动的都是脑力活儿,所以没什么空余时间去想其他。
照常上课,照常去跟Davi交流学习,忙忙碌碌的过着一天又一天,只是偶尔闲下来时,还是会想到他。
沈梓溪是在过了好多天才瞧出不对劲来的,她发现段凌波比之前更忙,也比之前更冷静了。冷静的另一种解释就是,不开心。
某天见她对着电脑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沈梓溪侧目看她:“你跟陆生尘吵架啦?”
段凌波好像猛然惊醒,继而否认:“没有。”
说完,她自己都有些怔愣。
他们这样的确算不上吵架,没有急赤白脸,也没有面红耳赤,换句话来说,兴许应该算作她单方面的冷战。
可是明明问题出自于他,现在这样反倒显得是她在无理取闹。
段凌波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真可笑。
沈梓溪想了想,试探着问道:“那你俩分手啦?”
段凌波盯着早已变黑的屏幕,空茫茫的:“我不知道,不过我们好几天没有联系了。他做了些事让我感到生气,之后有给我发消息道歉,但我没回复,再之后就没联系了。”
“那你是打算就这么散啦?”
“没有,我不想。”
“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但你既然不想和他分手,就不要一直这么端着。明明很想他,很不舍得跟他分手,人家主动联系的时候,就不要再别扭了。”沈梓溪说着稍稍停了会儿,颇为感慨道,“其实我觉得吧,人生很短的,要是还有感情,就主动去找他,跟他好好聊;没有感情的话,趁早分手也算是一种解脱。”
她承认沈梓溪说得没错,只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并不那么容易。更何况,她也不确定他们之间究竟还有没有感情了。好像从始至终,郁闷、憋屈、在意的就只有她一人。
他究竟在不在乎,她也不知道。
“我得想一想。”
后来沈梓溪再没提过陆生尘这个名字,她点到为止,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也不能干涉太多。
段凌波在那周的周末并没去陆生尘那里,她还是没能下定决心主动去找他。
6月2日,星期六,曲清让她去办公室交资料,段凌波交完资料便换好居家服,在床上躺下了。
整个寝室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丝动静,段凌波渐渐地阖上了眼睛。
过了不知多久,她被手机铃音吵醒。
段凌波从置物架里掏出手机,看到田李名字的那一刻,说不清自己是否有过失落。她将屏幕划开,看到对话框里显示:【凌波,你在哪儿呢?】
段凌波敏感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赶紧问她:【怎么了?】
一个电话立马打了过来:“陆生尘住院了,你知道吗?你俩是不是吵架了啊?”
她听到心脏的位置咯噔一声,没能立即接话。
田李也没留意,挑拣着重要信息,继续说:“昨天我们一帮人出去吃饭,本来还好好的,老四突然提到了你,陆生尘一下子脸色就变了。之后聊天再没插过话,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喝闷酒,等其他人发现时,他已经醉得不轻了。从饭店出来时,走路都走不稳,最后直接倒在了地上。”
陆生尘的酒量很好,在段凌波印象里,还从来没有见他喝醉过,她以为,他这样的人,永远都能保持清醒。
田李的语气颇为急切,她也不晓得陆生尘具体情况怎样,就她看到的如实说:“他整个人都晕过去了,着实把大家吓了一跳,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段凌波握住手机的手指紧了紧,问她:“在哪家医院?”
田李给她报了一个地名,是朔城有名的私立医院。
还没来得及问清病房号,段凌波就匆匆换上衣服,打车去了医院。
这家医院她没来过,一看就跟公立医院不一样。位置很偏,环境倒是很好,很适合养病,到处都是绿植,层层叠叠的。
每种植物都像是被特意修剪过,形态美观,极具观赏价值。
段凌波到医院时将近10点,到处都是忙忙碌碌的护士,刺鼻的消毒水味充斥着整个鼻腔。
她找护士站的工作人员问了声:“您好,能帮我查一下陆生尘在哪个病房吗?”
“你是?”值班护士看了她一眼,没动作。
“我是他女朋友,我来看看他。”
“好的,稍等,我帮你查一下。”很快,护士就告知了她具体的病房号,段凌波道了声谢,匆忙走进电梯。
段凌波走得很急,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到了里头的说话声。出乎意料的是,除了陆生尘的声音,还有一道男声,段凌波认出来是乔博闻,她的步子猛地停住。
乔博闻不知道说了什么,陆生尘不耐烦地说:“人你已经看到了,没死,还好好活着,你可以走了吗?”
“陆生尘,你可不可以不要总是这么说话?”
“那你想我怎样?”
乔博闻的声音陡然沉了几分:“爸出车祸也没见你回家,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是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亲爸。他今天听说你住院,还特意打电话给我,让我过来看你。血脉相连的关系,你知道,无论你怎么折腾,他都不会怪你的。”
“是吗?血脉相连......”陆生尘重复着这四个字,冷笑了声,“我想拜托你搞搞清楚,自打他和你妈搞在一起的那天起,他就不是我爸了。他怪不怪我又如何?你这么在乎他,这么在意他的心情,自己好好孝敬他去吧,我可不在乎。还有,我说过我们不要再见面了,麻烦你不要再像个狗皮膏药似的贴上来,行吗?”
乔博闻深吸了口气,努力压下胸中翻涌而上的火气:“我们好歹也是兄弟一场,你需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