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的粥早就售完了,这是她特意跑到街对面去买的,还有一份烧卖。
陆生尘接过她手里的粥:“刚刚在楼下干嘛?”
“在陪一个小孩聊天。”段凌波偏头看到点滴的速度,走过来,帮他调慢了些。
“怎么了?”陆生尘问她。
“她妈妈去给她买东西了,让她坐那儿等着,我不太放心。”
其实段凌波的性格,是不太愿意主动和陌生人接触的,只不过那个孩子看上去十分紧张,让她不由想起自己小时候。半大点儿的小孩,每天写完作业后,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待。
等爸妈回家,等他们陪自己吃晚饭,等到一次又一次失望,等得害怕,她不想让那个小孩也体会到那种心情。
好在最后,小孩被她的妈妈带走了,不像她的童年那般。
她的童年,多的是无尽的等待。
可她最讨厌等待。
没看出她的沉默,陆生尘问:“喜欢小孩儿?”
她点点头:“挺喜欢的。”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陆生尘轻笑了声。
第55章
陆生尘是在下午一点办理的出院手续, 段凌波跟着他一路走到停车场。
他抬手摁了一下车钥匙,解开车锁,拉开车门坐进去。
段凌波看到车门在眼前缓缓合上, 猛地想到什么, 人站在原地没有动。
陆生尘以为她会跟在自己身后上车,回头看到她还站在原处,迷惑地看着她:“怎么啦?”
段凌波指了指眼前的卡宴,问他:“你的车怎么会停在这里?”
他有些没明白她的意思,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 猛然回过味来,解释道:“田李开过来的,她昨天没喝酒,放心,我昨天整个人都晕过去了,绝对没有酒驾。”
段凌波满意地点点头, 走到另一边拉开车门。
车子一路往家的方向行驶, 却在小区附近的商场停了下来。
“我忽然想起来家里没水果了,要不要去超市看看?”陆生尘问道。
“好啊, 走吧。”段凌波说。
因为是周六, 这个点的超市人头攒动,冷柜前的购物车停了一长溜。他们推着购物车不紧不慢地逛着。
段凌波早晨出来得急, 随便套了一件露脐短袖就上医院了。这会儿在冷柜附近站久了,露出来的一小截腰被冻得拔凉拔凉,她忍不住抱住肚子。
陆生尘瞧出她的冷, 指着前边的睡衣区:“要不我们先去那边买件衣服?”
段凌波刚开始以为他是开玩笑的, 看了他一眼,瞧出他眼里的认真, 微微怔了怔,而后道:“不用,出了超市就好啦。”
下一秒,陆生尘的手便覆在了她裸露在外的腰上,段凌波猛地战栗了一下。
他的指尖温热,触在她腰上时热意蔓延,就像是燃起了一簇火苗,皮肤在燃烧,身体却不自觉地颤抖,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也不知是因为他的手指暖和,还是她的腰腹微凉。
段凌波感受到腰上的触感越发清晰,并且重重地捏了两下,她扶着购物车把手的手指一顿,被激得头皮发麻,有些站不稳。
她不满地看着他:“不要动手动脚。”
陆生尘的眼里全是暧昧,笑意浮浪,他微低下头,将唇贴近她的耳畔,温热呼吸拂在耳边,嘴唇若有似无地在耳尖研磨:“怎么,不喜欢这样?”
没等段凌波回答,他便移开脑袋,吻在了段凌波的唇上。
周围都是人,段凌波不自觉地推了他一把,眉心蹙在一团:“你正经一点。”
陆生尘又在她的腰上揉了一把,反其道行之,要多不正经就有多不正经。赶在段凌波不高兴前,笑了声,接着好好搂住她的腰往前走。
从超市出来时,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这是她逛得最久的一次超市,段凌波愤愤地想着,要不是陆生尘刻意撩拨,他们不至于逛这么长时间。
而陆某人浑然未觉,直到此刻,他的手依然贴在段凌波的腰上。
超市的出口处是一家珠宝店,那个以“男士一生仅能定制一枚”的定制模式诠释一生只爱一人的品牌,段凌波的脚步不由一顿。
陆生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轻笑一声:“喜欢钻戒?”
段凌波摇摇头,接着又点点头,这一刻,她决定忠实于自己的内心:“没有女生会不喜欢钻戒。”
“那我们进去买一个?”
段凌波的心咯噔一下,也不知他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她直视他,问道:“陆生尘,你以后会娶我吗?”
陆生尘扣住她的后脑勺,几乎毫不犹豫地说出:“不娶你,我还能娶谁?”他凑过来吻她,很深很深地吻,段凌波有些呼吸不过来,却在他的动作里感觉出他是认真的。
当然,段凌波还没那般冲动,那天到底拦下了陆生尘,没让他进去定戒指,这让陆生尘有些不开心,就好像段凌波不相信他的真心似的。
后来,陆生尘在宿舍里浏览那家珠宝品牌的网页,被路过的马目看到,他笑着说:“怎么,老陆,这就准备求婚啦?比我还急?我和田李都还没准备好呢。”
他懒懒地瞥他一眼:“这还需要准备时间?感情到了,水到渠成的事儿。”
“不是吧?你真准备求婚啊?”
“没,我打算当作生日礼物送给她。”
*
回到家,略微收拾了一下,陆生尘问她要不要吃水果。
段凌波点了点头,准备跟他一块儿去洗,但是陆生尘没让,让她坐在客厅等着。
她静静地坐着,目光在四处扫荡,看到客厅里摆着的三角钢琴,记忆猛地蹿回了2007年,那是她爱情的开始,猛烈而灿烂。
但是在这儿,在陆生尘家里,她却从来没有听他弹过。也或许说,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听过。
段凌波怔怔地盯着面前的钢琴。
“想听我弹吗?”身后响起陆生尘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段凌波回过头来,轻轻地点了点头。
陆生尘喂给她一颗洗净了的杨梅,讨价还价地说:“那我要看你跳芭蕾。”
她的眸子顿了顿:“可我已经很久没有跳过了。”
“没事,我也好长时间没有弹过钢琴了。”他说,绕过段凌波,坐在了琴凳上,手指放在琴键上,“《天鹅湖》怎样?”
段凌波的目光呆呆的,好半天才回他:“可以。”
很快,陆生尘的手指便在黑白键上流动了起来,舒缓浪漫的琴音像是流淌在客厅里的湖水。
段凌波伴着钢琴声,赤着脚踮起脚尖,有规律地轻点着地面,先是左脚,再是右脚。她的双臂舒展,在客厅里左右转动,轻步曼舞,优雅高贵。
陆生尘在弹琴的时候,匆匆往旁边瞥了一眼,视线就好像被定住般,再也无法挪开。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屋内,落在她身上仿佛一层金色的羽翼。段凌波站在光影里,像是米开朗基罗精心雕刻的洁白无暇的雕塑,肤色是晶莹剔透的白,从头到脚乃至光线投射在她身上的光影,都透着一种优雅魅惑的美感。
站在陆生尘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出她的体态。从脖颈到手臂,再到露出的那一截腰肢,线条纤细优美,宛若一只高贵的天鹅。
他的目光一直游弋在段凌波的身上,不知不觉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段凌波的舞步蓦然停住,刚想回头问他怎么了,一条胳膊忽然缠在她腰上,猛地将她一拽。段凌波的身体往后趔趄,还没等她站稳,就被人一把托了起来,整个人被蛮力放倒在钢琴上。她的腿碰到了琴键,发出一阵巨大沉闷的的声音。
那张倾倒众生的面孔随之俯下,手掌抚在她脸上,段凌波刚要起身,就被陆生尘反手压倒——
客厅里的琴音忽然变得尖利,高昂,凌乱。面前如墨的眸子忽然染上了急躁和情‖欲,陆生尘看着她,在这样重重的声响中,热烈地亲吻她。吻从嘴唇游离至面颊、脖颈,然后在她的锁骨处细细摩挲,烫得她一时无法呼吸。
然而身后却是冰凉的,从背脊到腿根传来阵阵凉意。
她的身体颤抖,脚趾蜷缩,如同深陷冰火两重天,又冷又热,心绪难耐。
此刻的陆生尘不似以往那般温柔,动作粗暴地亲吻她,就像是要将她拆吃入腹一般迫不及待地吻着她。身下的琴音躁动激昂,一下下地敲在段凌波的身上,是不安,是渴望,也是饥渴难耐。
陆生尘的舌尖撬开她的齿关,湿滑的舌头勾缠着她的舌尖,在她的嘴里横冲直撞,如同一只迅猛的野兽在掠夺她的呼吸。段凌波下意识地勾住了他的脖子,仰起头迎合他。然而这头野兽尤不满足,手指固住她的腰肢,不让她动弹。
钢琴键不断剐蹭着她的肌肤,泛起鸡皮疙瘩的同时硌得她浑身都疼,段凌波有些受不了,用力地推了他一把。
猛地被推开,陆生尘的表情僵硬了一瞬,眼神还是意犹未尽的迷乱,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他将段凌波的双手反剪在身后,指间力道加重,吻落在她纤细的脖颈上,接着是含吮,啃咬。
段凌波实在是不舒服,手指一点点蜷起,身体微微颤抖:“陆生尘,我疼......”
他的吻落到了锁骨处,一下下地啄着:“哪儿疼?”
“背,腿,浑身都不舒服。”
陆生尘这才回过神来,他松开她,看到她的眼睛微红,面容隐隐不适,喉咙哽了哽,双手环抱她的腰肢,一把将人抱起,往主卧的方向走。
段凌波的脑子一片混沌,刚刚吃的那颗杨梅,仿佛是从酒水里捞出来的,以至于她忽然生出醉酒的情状来。
卧室的门敞着,陆生尘将她放倒在床上。
他的手撑在她脸侧,目光幽深地看着她:“接下来我要做的事,可能会更疼,害怕吗?”
段凌波这种怕疼怕极了的人,也不知道从哪儿生出的勇气,柔声道:“不怕。”
陆生尘勾了勾唇:“我会尽量温柔的。”
段凌波感受到绵密的吻落在她身上,让她足够放松,足够松弛,她缓缓闭上眼睛。然后下一秒,猛地挣开双眼。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
她此生感受过最痛的时刻是纹身时,而现在就像是被纹身针穿透整个身体,从头到脚,由外而内。
不过现在给她带来痛苦的不是纹身师,而是陆生尘。
陆生尘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是刚出院的病人,仿佛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儿,他尽可能地给她温柔的疼爱,只不过情到最后,仍是痛入骨髓。段凌波忍不住,偏过脑袋,一口咬在脸侧戴有佛珠的腕骨上。
完事后,陆生尘抱她去洗漱,给她清理的过程中,看到她手臂上长长的疤痕,从手肘处向下,约莫10厘米,很长,很深。他摸了摸,问她疼不疼。
彼时的段凌波已经生出困意,上下眼皮直打架。
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因为困顿,脑子也有些麻木了,陈年的伤痛好像也跟着沉入岁月的洪流,提起来毫不费力:“之前滑滑板摔的,那天也是真的不小心,非得挑战高难度,然后就摔破了。很疼,但我当时完全没哭,一直坚持到回家,被妈妈看见。她不安慰我,反而说我是自找的,我一下子情绪崩溃,怎么都忍不住了。其实没有很疼,只不过伤口太深了,留疤是避免不了了。”
那时候难过的不是受伤,不是留疤,而是她妈妈对她的冷漠。什么样的母亲,会在孩子受伤时,说她自找的呢?
即使后来她带段凌波去了医院,及时处理了伤口,但是她的话语就像一把刀,狠狠地戳进她的心里。每当她对她展现出几分温情,那把刀就会.拔.出.来一点点;她一狠心,那把刀就猛地戳进去,扎在血肉里。
到现在,是怎么都拔不出来了。
陆生尘抬起她的胳膊,吻了吻她的疤痕,湿滑柔软的触感,带着温柔的亲昵,让段凌波感到一阵安心。
然后她便被他抱了起来。
段凌波靠在他的肩头,迷迷糊糊地听到他问:“生日礼物想要什么啊,波波?”
她的脑子已经困得不行,完全无法思考,嘴巴张张合合的,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好像说了句:“你的佛珠。”
恍惚中,听到陆生尘笑说:“这可是我的姻缘诶。”
不记得之后他又说了什么,她已经困得睡着了。
第56章
再之后, 他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
段凌波是被手机铃音吵醒的,挣扎着睁开双眼。看到屋内一片漆黑,窗帘被拉得密不透风, 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 也就无从得知是几点了。
她在床上艰难地翻了个身,伸出手去摸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掏过来放在耳边,轻轻地说了声:“喂。”她的声音听起来还带着事后的沙哑。
电话里不知道说了什么, 段凌波整个人都是懵懵的, 脑袋好像醉酒般昏昏沉沉,耳朵却已经清醒了过来,分明听出一道年迈苍老的声音,她猛然惊醒。
她将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眼,屏幕上的“外婆”二字好似被放大了3倍,刺得她眼睛疼。段凌波感到一阵惊慌, 握手机的手猛地哆嗦了一下。想要把它重新放回床头柜, 又觉得不妥,犹豫了一会儿, 险些没拿稳, 将手机摔成两瓣。
她想着是否应该挂掉,她不应该替陆生尘接起这通电话的, 最后出于礼貌,仍旧硬着头皮跟对方打了声招呼。
老人笑了声,也没问她是谁, 就开始跟她闲聊。
她以前听人提起过陆生尘的家人, 外公当官多年,爸爸从商, 妈妈从艺,却鲜少有人提起这名外婆。从陆生尘的嘴里,也只是偶尔听到过她信佛,至于其他的,她一概不知。
大概是因为常年敬佛,心境也比常人清净许多。听他外婆讲话,总感觉很平静,很柔和,像是看破一切的平淡随性,又有几分带有信仰的善意自然。
除了爷爷,段凌波没有见过祖父母那一代的人。难得跟老人讲话,总有一些怯生生的。她不善于同陌生人打交道,但是在他外婆的引导下,也放开许多,基本就是外婆轻声问一句,她柔和答一句。
外婆在那端说了很多,过了很久才问她:“尘尘呢?”
段凌波偏偏脑袋,朝四周望了一圈,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时,看到陆生尘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他似乎没想到段凌波已经醒了,步子一顿,伸手摁开了卧室的灯。
段凌波被突然亮起的光线刺得眯起了眼,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挡眼睛,适应了半分钟,才将手缓缓放下。
陆生尘倚着浴室的门,微斜着脑袋看她,他的头发还没擦,缀着颗颗晶莹的水珠,往下是刚洗漱完清爽干净的脸。
段凌波用口型比了个“你外婆”,又对听筒里的老人说了声“您稍等”,爬过来将手机递给他。
他拿起毛巾囫囵擦了一把头发,接过手机。
陆生尘倒也不避开她,就坐在她身边跟外婆通电话。他在长辈面前特别正经,跟外婆聊了好久,言语间俱是亲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