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特意跑过来说呢?因为段凌波把他们所有人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不过他以为,已经做到了这步,他们就不会再来找她了,可没想到......
段凌波仍旧没出声,只是冷冷地看着段志锋。
这时,他兜里的手机铃音响起来,段志锋立马掏出手机、接起来:“喂,我在A大呢。什么?行,我一会儿过来。”
收起手机,段志锋又看了段凌波一眼:“那就这么说好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正准备转身,忽然听到身前的女孩出声了——
“我不会去的,我男朋友也不会去。你也不用再因为他的事来找我。”
段志锋的脸上还挂着笑,但是听到这话明显僵硬了一瞬,他还想说些什么,碍于有外人在场,到底没再继续邀请,只说:“那你以后想回家了,随时回来。”然后才转身离开。
段凌波愣了愣,不自觉地笑出声,这句话,未免迟到了太多年。
她静静地注视着他离去的方向,下一秒,耳边响起一阵嗡鸣声,她看到那辆黑色的轿车一寸一寸地消失在她眼前,鼻尖好似能嗅到浓烈的车尾气,还有一阵血腥味。
那仿佛血肉被撕烂开的味道。
无论再怎么掩盖,无论再怎么弥补也无法抹去的味道。
这股味道像一只无形的手,在她脑子里胡乱搅动,时不时又拉扯一番她的神经,按压她的心脏,不准她遗忘,不准她放下。段凌波平静地看着远方,直到车影彻底消失于街口,她也没转身。
校门口的人很多,来来往往的,陆生尘拍了拍她的肩膀,良久,段凌波才好似回过神般,开始朝宿舍的方向走。走出一段路后,她对陆生尘说:“你把水果扔了吧。”
陆生尘微微怔了怔,但是什么也没问,依言将它们丢进了身侧的垃圾桶。
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听到段凌波开口:“我来朔城是因为我爸。”
她说完,又沉默了一段时间,不过陆生尘没有追问,只是轻轻地揉着她的肩膀,安抚她。
段凌波向来不喜欢找人倾诉,只是今天陆生尘跟她提了自己的家庭,她觉得作为交换,她也应当说一说自己的:“我之前有跟你说过,我小时候父母工作忙,将我交给爷爷,我童年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跟爷爷度过的。妈妈开公司,那会儿是真的忙,三天两头就要跑外头去出差。爸爸也是,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比我妈还忙。”
她小时候总觉得父母很遥远,像天空一样遥不可及。明明近在眼前,却无法用尺子丈量彼此之间的距离。
可是太阳也很遥远啊,但它的光还会时不时地落在她身上呢。为什么父母比太阳还遥远?
段凌波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平静,只不过说一会儿会停一会儿。陆生尘倒也不着急,耐心地站在她身边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我17岁那年,爷爷生病去世了。没多久,他俩就离婚了,没有跟我商量过一句,就连我被判给谁,也没有知会我一声。我从小就比较喜欢爸爸,因为他偶尔还会关心我,但是妈妈一直强迫我做不喜欢做的事。从她那里我感受不到爱,我感觉她从来都不喜欢我。所以我想,他们要离婚,我肯定跟爸爸走,结果我发现,爸爸根本就没考虑过我。”说到这,她笑了声,“虽然妈妈也并不想要我,也不关心我究竟想跟谁,就挺搞笑的。他俩既然都不想要我,当初干嘛要生下我啊?堕了不就得了。”
说完这些,她沉默了好长时间,陆生尘揉她肩膀的手稍稍用了点儿力。
“当时我跟你说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你还记得吧?我父母在我17岁的时候离婚,但是那个弟弟才比我小一岁不到,你说可不可笑?”
“上次段志锋约我见面,跟我解释他的名字,澄澈、明朗,我就想说,他父母做的这种事,他还能澄澈明朗吗?”
段凌波苦笑了声,指甲深深地抠着掌心:“其实这件事本可以一直瞒着我的,直到他们离婚,我妈都没告诉过我原因。我不知道她是因为工作忙,还是觉得丢人才不告诉我的。偏偏这个段澄明,三五不时地就要给我发条消息,嘘寒问暖的,提醒我我父母的感情有多不堪。”
陆生尘一直没有吱声,直到这时,他才像是忍不住般,爆了一句粗口:“我要是早知道是这样,当初见到他就该揍他一顿的。”
段凌波无奈地摇摇头。
“他之后有再找过你吗?”
“我不知道,因为我把他们都拉黑了。”
“那你爸今天来找你是什么意思?”陆生尘不解。
“谁知道呢?可能年纪大了,就想要努力维系亲情了吧,可是我早就不需要了。”
她在最需要的时候,他消失无踪,留她一人面对母亲私下戳肺管子的话。不需要的时候,却拼了命地给她送过来。
可是对她来说,迟到的亲情就像丢入垃圾桶的水果,就只是一堆垃圾而已。
“现在感觉好点了没?放下了吗?”陆生尘问她。
段凌波摇摇头,她不知道。
十七岁想不明白的事,二十岁也想不明白。
十七岁受过伤、觉得疼,二十岁想起来也还是会感到疼。时间并不会改变什么,也并不会带走什么。
其实她有一阵特别迷茫,常常放学也不回家,一个人在学校的角落坐着。
看着操场上的人来来去去,好像所有人都是一样的,穿着一样的校服,戴着一样的校徽。可是明明那么不同。
你看吧,他们在笑,可你呢?你为什么笑不出来?
17岁的同学们快乐恣意,而17岁的段凌波却被困在某个笼子里,怎么都出不来。所有痛苦的根源,都不是她凭空想象出来的,是具体的,深刻的。
对于其他人来说,在明怀只要好好念书,考个好大学就好了,不用想其他的事,可她不行。
段凌波的脑子胡乱地想着,手指绞在一起,仿佛感受不到痛意。她的目光游离,神思也变得漫无边际,然后就听到一道响亮的声音——
“陆生尘,一会儿踢球啊?”
“好啊。”男生的声音低沉随性。
段凌波下意识地朝那个方向望过去,男生的笑容灿烂明媚,她好像看到了光。这道光太耀眼了,耀眼到仿佛为了他,她可以忍下所有的不堪与难过。
段凌波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有的没的,就好像把心里的垃圾给一一清理出去。
这是她第一次跟陆生尘提这些事,她不喜欢倾诉,是觉得说完也无解,还不如不说。可是对着陆生尘说了一堆后,她觉得轻松不少。
陆生尘一直平静地注视着她,直到过去好长时间,他才说:“波波,我不知道他们的婚姻状况、感情生活是否对你择偶及其他产生了影响,但你一定要记住,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你不能因为他们婚姻的失败,感情的肮脏,就对这个世界失去信心。这世上,还是有很多值得热爱的人或东西的。”
“比如你吗?”
“那是当然。”他笑了声,用拇指轻轻地抚着她的肩膀,是以安慰,继续说,“我感觉我们的家庭情况有些相似,但这不是我们的原因,不需要我们来承担后果。不论他们有多离谱,原生家庭有多令人失望,你都不要被它影响。如果实在走不出来,就试着离开它。”
所有人都在说做事不能逃避,只有他告诉她,实在不行,就离开它。
校园小径上的路灯一一亮起,暖色的,像是天上的太阳。他的身影被灯光笼罩,轮廓温柔。
段凌波认真地看着他,半晌才说:“好。”
第58章
那天后来, 他们又聊了好久,陆生尘始终与她十指紧扣,问她需不需要他再陪她待一会儿。
说实话, 段凌波犹豫了一下, 最终仍是摇摇头,直接回了宿舍。
沈梓溪早就回了寝室,在那儿狂补作业,看她的架势一个小时都没停下来过。
段凌波先去盥洗室洗漱, 洗完也抽出椅子坐下, 戴上自己的耳机开始听葡萄牙新闻。也不知是昨夜没休息好,还是心情烦躁,她听听力的时候总觉得脑袋闷闷的,干脆双手环抱趴在了桌子上。
她只是想找个舒适的姿势练听力,却没成想,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还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下着大雪, 大到好像要将整座城市给淹没。段凌波跟在一群人身后慢慢地走着,路太长了, 仿佛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 她呆呆地注视着前方,内心一阵麻木。
下一秒, 时空变换,她站在了自己家门口。门口黑沉沉的,黑得让人感觉不对劲, 段凌波有些晃神, 抬手想去按一旁的开关,却猝不及防地听到了屋内传来的哭声, 很小,很压抑,像是别人的,又像是她自己的。
她慢慢地收回了手,准备抬步跨入屋内,接着便听到了无休无止的嘶吼声、谩骂声,还有花瓶被砸落在地上破碎的声音。世界好像本来就是这样的,混乱不堪,喧嚷嘈杂。
心脏好似被人揪着,神经也悉数紧绷,段凌波感觉整个人都仿佛被施了定身术,腿僵硬地维持着要跨不跨的姿势,无法动弹。
直到耳边的声音倏地消失,段凌波才猛然惊醒,大口大口地喘气。
沈梓溪摘下她的耳机,问她:“你怎么了?”
好似突然从几年前穿越回了现在,段凌波有些反应不过来,目光呆呆的,好半天才眨了眨眼,看向面前的沈梓溪:“刚刚不小心睡着了。”
“做噩梦了?”沈梓溪看到她满脑门子的汗,手指也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慢慢松开手,先是干脆地摇摇头,过后又点点头。那些不愿想起的过往,刻意被自己隐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可不就是噩梦吗?
“还好吧?我看你吓得不轻。”
“没事。”段凌波摘下另一边的耳机,站起来,“我去洗把脸。”
“好。”
水使她的脑子清醒不少,仿佛一下子就明白过来那只是一个梦,从盥洗室出来,段凌波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沈梓溪不知道在研究什么,一直对着手机,见她出来,朝她招招手,段凌波便朝她走过去。
她是真的很喜欢研究一些奇奇怪怪、有的没的的东西,边研究边念叨:“本月中下旬会有牧夫座流星雨,据说非常难得,你要不要去看看?”
段凌波下意识地看了眼她的手机屏幕,缓缓收回视线:“有时间的话,就去看。”
“我和严恒是准备去看的,毕竟机会难得。你也别错过啊。”沈梓溪说。
段凌波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不过话是这么说,之后就开始了繁忙的期末考试周,她也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最先考的一门是体育,比其他考试提前一周。
段凌波很早就到了体育馆,因为紧张,整个人的神经都是紧绷着的。
陆生尘来到她身边,一手抄兜,一手握着球拍,站在她面前问她想不想去看流星雨。但是整个体育馆闹哄哄的,也可能是她全部心思都集中在考试上,耳朵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声音就好像在体育馆跑了好几圈,才慢慢传到她耳朵里。
陆生尘见她一脸紧张,顿了顿,好似明白过来什么,就没再继续问。
段凌波是真的不得不紧张,她乒乓球基本没上过几节课,突击练习也就练了那么一回,要想通过考试,还真的挺悬的。
不过那天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陆生尘的水平着实高超,他给球给得很稳,段凌波也接得足够坦然,最后成功地接到了30个球,顺利通过了考试。
考完走出体育馆,段凌波长舒一口气,然后拉着他的手说:“陆生尘,我们去看流星雨吧。”
她是真的好激动,激动到这句话连说了两遍。完全没有注意到,被她拉着手的陆生尘正在垂眸看她,眼里都是笑意。
他说:“好。”
周五那天段凌波特意查了一下天气,降水概率为0%,因此他们决定晚上去城郊看流星雨。
陆生尘开着车,段凌波坐在副驾驶上,时不时地望两眼窗外的风景。
已经进入盛夏,城郊的路一片绿意盎然,郁郁葱葱的树木点缀了一路。晚风从地面卷起,伴随着车辆的风,将路边的草吹得四下飘摇,树叶哗哗作响。
陆生尘打开她那边的车窗,让晚风肆意地涌入车厢,他勾起唇角,对身侧的女孩说:“想不想感受一下婴儿的肌肤?”
起初段凌波并没反应过来,过了好半天才想起来是自己之前说过的话。
她点点头,将手慢慢伸出窗外,却没想到外头的风超级大。不一会儿就将她的头发吹得凌乱不堪,她忙不迭地收回手,开始整理发型,结果越理越乱,完全没有心思再去感受风的力度了。
“不行,风太大了,我感受不到。”
陆生尘笑着摇了摇头,重新将她那侧的车窗升了起来:“行,那就下次再感受。”
刚开始他的车速很快,但是进入郊区后,路越来越偏,便慢慢放慢了车速。
段凌波静静地坐在车内,看着窗外不断擦窗而过的高大树木,心情越来越好。她很喜欢这样的时刻,他们静静地开着车,在一条一望无际的路上,两旁都是高大的树木,她和相爱的人在一起,仿佛能够走到地老天荒。
可是这世上哪有路通不到尽头呢?车子到了目的地,总是会停下的。
城郊离市中心有点儿远,等到了目的地,段凌波已经睡着了。陆生尘叫醒睡着的她,给她递了一块薄毯,段凌波披着毯子下车。
来这边看流星雨的人有很多,不少人是组团过来的,紧跟着来的还有不少商家,卖望远镜,卖各种有关流星雨的明信片、冰箱贴。
陆生尘对这些东西都不感兴趣,但是段凌波想去看两眼,他便跟着她一块儿去看了。
周围很暗,但是摊子亮起温暖的灯光,使夜晚明亮不少。这个摊子生意还挺好,面前围了一堆人,老板根本忙不过来,不住地对他们说稍等一会儿。
段凌波跟他十指紧扣,认认真真地看着面前的物品。别说,东西还不少,不过大多样式一致,没啥收藏价值,她环视了一圈,也没挑出喜欢的,二人便去找地方看流星雨了。
他们面前是一个硕大的湖,烟波浩渺,波光粼粼。这晚是下弦月,湖面上倒映着一弯乳白的月影,远远看着,就像是一支在水上漂着的小舟。
陆生尘挑了一块平坦的草地坐下,段凌波坐在他左前方,他顺势从身后抱住她,紧紧地搂在怀里。段凌波下意识地往后靠,靠在他身上,脑袋贴在他颈侧,迎接他轻轻的吻。
那天他们没等多久,流星雨便像瀑布般,排山倒海地从空中撒落下来。一颗接着一颗地划破夜空,绽放出绚烂无比的光芒。
看完流星雨后,人似乎又多了起来,有人在湖边走,有人在放烟花。
有一个父亲带着两个小孩在旁边放仙女棒,但因为照顾不过来,便只能看着小女儿,让儿子在一旁等着。
陆生尘隔着一小段距离,看到孩子脸上难掩的失落,走过去问他,需不需要他帮忙点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