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生尘愣了一下,心里生出几分不对劲,但是没多想,面无表情地拿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洋酒。
结果没想到这一杯下去后,紧接着便是一杯又一杯。
一晚上下来,对方压根没谈业务,只是一味地给他灌酒,介绍身旁的美人,聊一些有的没的,陆生尘渐渐没了耐心。
过了差不多半小时,陆生尘也不顾给不给对方面子,抄起方案书便走出了包间,他听到身后有一个甜甜的女声喊他:“诶,怎么就走了啊?不多待一会儿?”
第60章
陆生尘是真的待不下去, 也是真的厌烦这样的场合。从会所出来后,他立马打车回了家。
被灌了一晚上的酒,他明显有些喝高, 回家洗漱完便倒在了床上。
起初还好, 除了脑袋沉,什么反应也没有,等到过了差不多五六分钟,胃里忽然开始翻腾, 难受得要命。他极力忍耐着, 最终仍是没忍住,摁开了床头灯,从床上爬起来,赤脚跑到浴室,抱着马桶一阵狂吐。
陆生尘的酒量其实很好,前段时间是真的喝疯了才会晕过去的。今天, 大概是胃里没垫东西, 又喝得着急,各种酒掺着一块儿喝, 一下子喝多了属实招架不住。
到后来, 陆生尘实在没有力气再吐了,疲惫地靠在墙边, 缓了好长时间才起身刷牙漱口,重新倒回床上。
早上醒来脑袋还是懵懵的,头是真的疼, 浑身都不舒服。
床头正对着他不久前画的那幅画, 半明半暗的夜空下,女孩拢着一簇萤火, 陆生尘静静地看了好几分钟,抬手挡住眼睛。
昨晚睡觉前忘了拉上窗帘,刺目的光线直直射入房间,刺得他眼睛疼。
看样子时间不早了。
他赶紧从床上爬起来,去洗手间洗漱,凉水泼在脸上,意识渐渐回笼。陆生尘猛地想起来昨天忘了联系段凌波,慌忙从洗手间里跑出来,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看到昨晚七点段凌波给他发过来的消息,陆生尘的眸子沉了沉。
他飞快地翻到通讯录,给她拨去一个电话,电话响了好几声,最终提示无人接听。
下一秒,宿舍群的消息开始叮叮咚咚地冒了出来——
马目:【期末考考完了,大家要不要去散散心啊?】
老四:【好啊,上哪儿?】
马目:【附近省的海岛我觉得不错,你们觉得嘞?在此@陆生尘,你觉得怎样?】
等了好半天,也没等到陆生尘的回复。
老大:【hello???】
老二:【人嘞?】
陆生尘随意扫了两眼,正准备放下手机,马目的电话倏地打了过来:“在哪儿呢,怎么不回消息呢?”
陆生尘一点儿都不感兴趣,语气淡淡的:“不想回,怎么了?”
马目何其敏锐,瞬间听出了不对劲:“啧,大好的日子,谁又惹你了?”
一旁的老四听见了,立马凑过来,幸灾乐祸的:“别不是失恋了,你刚好撞枪口了吧?”
闻言,马目一顿,立刻回头用口型问他,真的假的啊?
老四毫不知情地耸耸肩。
陆生尘虽然没听到那边的动静,但也猜出了他们在干嘛,更加不爽了,啧一声:“有事没事?没事挂了。”
“有事,当然有事。去不去海岛玩啊?”
这人是缺心眼吧,听不出他正烦着呢,陆生尘没好气地说:“不去!”
正准备挂断电话,听到听筒那端响起田李的声音:“嘿,你们在干嘛呢?”陆生尘下意识地松开了放在挂机键上的手指。
马目笑着说:“研究出去玩儿呢,老陆一百个不乐意,心情跟被人甩了似的。”
“真的假的?”田李犹疑地看着他,想起什么,小声道,“不过凌波昨天回宿舍时,表情看起来是不太对劲,我问了半天都不说。沈梓溪说她看到一张照片,心情郁闷,我问是啥照片,她也不说,一个个的都不拿我当朋友,哼。”
田李瞬间变得气呼呼的,不过也就维持了一下下:“对了,刚刚出来时,我还特地往她们宿舍看了眼,门是关着的,里头很静,大概是回家了。”
手机这边的陆生尘不自觉收紧手指,眉心紧蹙:“她已经回去了?”
田李没有注意到马目的手机还在通话中,蓦地响起声音,还被吓了一跳。她怔愣了一瞬,才对听筒里的人说:“我猜是的,我刚刚下楼没听到动静。”
陆生尘飞快地在脑中回忆了一下昨天发生的事,以及段凌波给她发来的消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揣起车钥匙,跑出房门。
田李还在那边说着什么:“不过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她在寝室里睡觉也不一定。”没听到对方回复,把手机屏幕移到眼皮子底下,才发现对方早就挂了电话。
田李忍不住骂了声:“操!”
“咋了?”站在身侧的马目不明所以。
“没事。”
*
陆生尘在等电梯的过程中,一遍又一遍地给段凌波打电话,但是无人接听,他烦躁地挠了挠头发。
她肯定是生气了,但他想不明白因为啥。
陆生尘习惯于通过肢体语言或者表情变化来判断一个人的喜怒,比如拥抱时,手指的力度;比如眨眼,眼底遮住的情绪。又或者,是说话时的语气。但一晚上过去了,什么都没有,仅仅只是一条Q.Q消息。
电梯铃响,他大步跨进去,在脑中复盘田李刚刚说过的话。
段凌波昨天看了一张照片,还问他在哪儿,那就说明照片跟他有关。而什么样的照片会让她这么郁闷呢?陆生尘绞尽脑汁地想,想了好几分钟,也没想明白,昨天发生的事跟跑马灯似的在他脑中闪现。
他昨天忙着考试,考完试本来准备同她一块儿去机场送人的,临时被事情耽搁了,就打电话告知她。听筒里她的语气格外平静,应该不是那会儿。之后陆生尘就去忙自己的事了,至于是什么事儿......陆生尘不自觉拧了拧眉,忽然就想通了。
昨天他在夜总会和人谈事,那照片肯定就是在那会儿拍的。
他飞快地启动了车子,滑出车位,脑子里忽然窜过那天在教学楼楼梯口发生的一幕——
段凌波问他:“什么时候你能像我喜欢你一样,也喜欢我?哪怕是一点点,哪怕是万分之一也好。”
那时她误会他跟班里的女生牵扯不清,满眼都是失望,那现在呢?现在是绝望了吗?
*
段凌波从机场回来后就一直在等陆生尘的消息,整个人恹恹的,一点儿精气神都没有。
后来没等到,她就干脆撇下手机躺到了床上,其实完全睡不着,但她就是不想再看手机一眼。
怕失望,怕难过。
沈梓溪是中午离寝的,走之前还问她:“你什么时候走啊?今天傍晚要封寝哦。”
段凌波缓缓开口:“一会儿就走。”
但是直到沈梓溪离开一小时,她也没走,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自己又该上哪儿去。
发了好一会儿呆后,段凌波从包里拿出电脑,找了一个搞笑的综艺看。结果看了没几分钟,她发现自己越看越郁闷,完全就没有看搞笑综艺的心境,她又找了一部纪录片,讲芭蕾舞演员生平的,耐着性子看了一会儿。
这部纪录片她之前打开来看过,不过只看了一小段,就被别的事耽误了,之后就忘了。现在正好有时间把它看完。
纪录片讲述的是一个世界顶尖芭蕾舞演员的生平,从小家境优渥,事业也顺风顺水,虽经历过伤病,但不断克服,凭自己坚强的意志力成为了芭蕾舞团的首席。
段凌波一边看,一边想,如果自己没有因为伤病放弃,在这一行坚持下去,会不会也能取得一定成绩?想到半路,她慌忙摇摇头,否定了这一想法。首先,她并不喜欢芭蕾,学舞蹈也是被逼无奈。其次,人生根本就没有“如果”这一假设,就跟做数学题一样,无论你换什么方式去解,结果总是必然的。
想明白后,她继续看纪录片,等到纪录片看完,窗外已经慢慢暗了下来,寝室门外不断响起行李箱滚轮滑动的声音。
是时候回家了,段凌波想。
她摘下耳机,合上电脑,将它重新放入书包。拿过一旁因为看纪录片一直处于静音状态的手机,才发现,手机屏幕上有十多个未接来电,陆生尘的消息不断跳出来——
【波波,你在哪儿?】
【生气了?】
【回我消息好不好?】
【我在你们宿舍楼下,看到消息了,给我打个电话好吗?】
段凌波还没来得及继续往下看,下一秒,陆生尘的电话便拨了过来。她盯着屏幕上不断闪烁的这个名字,犹豫了好久,才划开接听键。
电话接通后,两端俱是沉默。段凌波没有主动说话,陆生尘也没开口,听筒里,只有双方清浅的呼吸声。
段凌波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嘴唇开开合合,最终选择了保持沉默。
电话那端没听到她的声音,也跟着沉默。
她忽然就想到了昨晚的那张照片,还有她发过去石沉大海的消息。如今一晚上过去了,他才打电话过来,是想说什么?想开口解释吗?
她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儿难过,仅仅是听到那边的呼吸声都感觉难过得喘不上气来。
整栋楼的人差不多都走完了,连滚轮摩擦地面的声音也消失了,电脑已经被她收了起来,没有任何声音从里头传来,整个寝室寂静无声。
段凌波静静地等着,终于,她听到了陆生尘的声音,很低,又带着一点儿沙哑,他问她:“你在宿舍吗?”
段凌波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力般说:“你昨天去夜总会了,是吗?”
她不想假装不知道,不想欺骗自己。她想要个解释,她在等他的解释,虽然她也不知道他会说什么,不知道他的解释是否能让自己满意。
“嗯。”陆生尘闲闲地倚在楼底下的树上,承认道,接着就不说话了。
段凌波听到心脏轰的一声,接着开始猛烈跳动,沉默让这声音变得愈加响亮。
她想要他承认,又害怕他承认,现在他承认了,段凌波感觉自己要疯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两个人的感情好好的,怎么就变成了这样。难道是因为最近忙,忙得没有时间见面吗?
段凌波握着手机,呆呆地注视着窗外,眼前忽然变得模糊不清。她想说那就这样吧,我要回家了,下一刻,陆生尘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去找人谈创业的事,我也不知道对方怎么会把地点约在夜总会的。周遭乱七八糟的,那人也不谈正事,一个劲儿地给我灌酒。我后来喝懵了,回家就倒床上了,一直到傍晚才醒,醒来才看到你的消息。我不是故意不回的,是真的喝醉了。”
“波波,别生气了,好不好?”
段凌波的眼睛眨了眨,努力忍下翻涌而出的泪水,声音却已经带上了哭腔,她极力忍了忍,用平静的语气对他说:“你说真的?”
“真的,我什么都没干。”陆生尘解释道。
“我在楼底下等了你半小时了,要封寝了,你准备什么时候下楼啊?可别被宿管阿姨锁里头了。”陆生尘缓缓道,放软了口气,“我保证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别难过了,宝贝。”
听到这两个字,段凌波的眼泪忽然不受控制地往下落,一颗接着一颗,陆生尘听到那端压抑的哭泣声,心脏乱成一团。隔着好几层楼的距离,他上不去,她也不下来,他感觉自己要完了。
段凌波拿着手机,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哭,陆生尘听到她的哭声,只觉得心脏疼得厉害,跟着难受:“别哭了,波波。下楼来,好吗?让我抱抱你,下来好吗?”
他不住地安慰她,求她下楼来,段凌波不断擦眼泪,哽咽着说:“等......等我一会儿。”
“好,我等你。”
“我东西已经收拾好了,一会儿......就能下楼了。”
“好。”
他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过后,段凌波说:“陆生尘,我的仙人球快死了,怎么办?”
陆生尘笑了声,语气柔柔的:“带下来,我回头问问阿姨,看还有没有救,争取给它救回来。”
“好。”
第61章
马目一行人正拖着行李箱下楼的时候, 接到了陆生尘的电话,他开玩笑道:“怎么了,复合啦?”
“复你妹, 压根就没分手好吗?”陆生尘没好气地说, “你们人在哪儿呢?”
“咋了?正准备出校门呢。”
“你不是说要去海岛玩吗?一会儿走呗。”电话那端,陆生尘漫不经心地说。
马目把手机拎到跟前反反复复地确认了三遍,确定听筒那端的人是陆生尘后,忍不住说:“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你疯没疯我不知道, 反正我没疯。”陆生尘一边往行李箱里头塞衣服, 一边冲他说,“快决定吧,不然一会儿我就跟凌波两人出发了。”
“不是,你这会不会太冲动了?我们票还没买呢,酒店也没订。”
“现在订呗。”
挂了电话,收起手机的马目愣在原地半天没动, 即便陆生尘表现得再淡定, 再随意,他还是觉得他疯了。
老四问他在这儿愣着干嘛呢, 马目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 并问他:“你觉得他是不是在发疯?”
听到这话,老四笑了:“这不正合你意吗?”
“那也不是这么个合法。”马目重新抓过一旁的行李箱拉杆往前走。
不远处的白杨树底下, 田李坐在行李箱上。已经到了7月,即便是夜晚,北方城市也是闷热无比。她一边用手扇着风, 一边看马目在前方磨磨唧唧的, 打个电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神采飞扬的。
田李坐在这儿静静地等着, 等到他们一伙人靠近了,才听到马目说:“老陆说今天就飞海岛。”
她从行李箱上起来,步子一顿,表情由不耐转为惊讶:“真的假的?”
马目顺手拉过她的箱子:“反正他们已经往机场出发了。”
“那我们也得赶紧过去。”
闻言,马目整个人呆住,他觉得不是他疯了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
段凌波自打下楼后就被陆生尘搂进怀里,不停地唤她宝贝。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称呼,段凌波鼻腔里的那股酸楚总是不受控制地涌上来,她努力地攥了攥手心,指甲陷进掌心里,才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没有在他面前失态。
陆生尘一手搂着她,一手拖着他的行李箱,脚步依着她的节奏,慢慢悠悠的。
他问她:“放假了,想不想去海边玩?”
“什么时候?”段凌波用力地眨了眨眼,想把哭过的痕迹抹去,抬头看他时,双眼仍旧红红的。
陆生尘微微俯身,将吻落在她的眼皮上:“今天怎么样?”
段凌波觉得他在逗自己,也没放在心上。谁知刚回到家,陆生尘就开始马不停蹄地收拾行李,边收拾边跟马目打电话,通知他们赶紧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