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住在我梦里——斑筠【完结】
时间:2023-07-26 14:46:00

  陆生尘跨步走近医院大楼,又小跑着往急诊室赶。偏偏今天穿了一条口袋很浅的裤子,他的左手受了伤,右手拿着手机和钱包,十分费劲地摁着伤口,挂号的时候血不停地往外冒。
  他赶紧往急诊室走,意外地撞见了从别的诊室出来的卫听南,她几乎一眼瞧见了陆生尘手臂上汩汩往外冒的血,瞳孔骤然一缩,问他:“你怎么了?”
  卫听南从来没有见过陆生尘如此落魄,衣服裤子上都是血和灰尘,手臂的血不断往外渗,止都止不住。
  陆生尘实在疼得厉害,感觉都要神经衰弱了,没有力气回她。
  可是卫听南却没走,一路跟着他,见他止血费劲,提议道:“我帮你拿手机和钱包吧。”
  陆生尘回头看她,犹豫了几秒,还是将手机和钱包递给了她。
  伤口很深,医生处理完,给他缝了针、上了药,并且打上了绷带。听说是被狗咬的,又让他赶紧去打狂犬疫苗。
  等到所有事情处理完毕,陆生尘早已疼出了一身汗。他走出诊室,看到卫听南在看他的手机,陆生尘的表情有点儿严肃,他快走两步上前,问她:“你在干嘛?”
  卫听南吓了一大跳,虽然她早就把之前的通话记录和消息删除了,本来还想逗逗他女朋友,看到陆生尘这般情绪,这会儿也没心情了。她回过头看他,把手机还回去:“你还好吧?怎么会流这么多血?”
  陆生尘接过手机,轻轻地道了声谢,没再理她。
  他几乎折腾了一晚上,又是被狗咬,承受无妄之灾,又是紧赶慢赶地从家里跑到医院,来回奔波,现在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回到家,来不及洗漱,他倒头就睡。
  迷迷糊糊中,总感觉听到了手机响,是他给段凌波特意设置的铃声,可是陆生尘实在是太累了,没有精力再拿起手机了。
  铃声响了大概十秒,看他不接,就没有再打过来。
  这一晚真的过得十分艰难,到了晚上十点,陆生尘忽然梦到段凌波,梦里的她好像很难过,他看到她那样的表情也跟着难过。可他想靠近对方,却怎么都无法接近。陆生尘稍稍使了点劲,试图走到她身边,倏地一脚踩空,然后便从梦中醒来,出了一身汗。
  伤口还是很疼,疼得一抽一抽的。梦境里的画面也像是一只手,不停地揪扯着他的心脏和肺,让他喘不过气来。陆生尘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平复了好长时间才平静下来,接着他猛然意识到,他还没给段凌波打电话。
  拿起手机一看,果然有一个段凌波的未接电话,他赶紧给她回拨过去。
  铃声响了好久才被她接起,声音带着慵懒的困意:“喂?”
  “波波。”
  段凌波听出了他的声音,忽然想到了晚边发生的事:“你怎么了?”
  陆生尘第一反应是不能让她担心,但是又不想骗她,就大事化小地说:“出了点状况。”
  “我刚刚给你打了好多个电话,一直没有打通,你的手机似乎不在身边。”段凌波试探着说,“发生了什么事吗?”
  陆生尘并没有看到很多个未接来电,他猜应该是被卫听南删除了,为避免事端,模糊地回答:
  “还好,已经解决了。”
  “......那就好。”然后就没有回音了。
  陆生尘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机场接你。”
  “后天。”
  “好,那到时候给你庆生。”
  “好。”
  他们约定好后天见面,只是谁也没想到16号那天S市突降暴雨,一下就下了整天。
  段凌波的机票在傍晚,她坐在机场耐心等待,以为会有转机,却在起飞前听到了机场广播的声音:
  “尊敬的各位旅客,我们抱歉地通知您,您乘坐的XX次从S市飞往朔城的航班,由于受到S市当地气候影响,今晚无法按时起飞,请您前往前台办理退票手续。”
  段凌波望着窗外的大雨,整座城市都被暴风雨给淹没,雨声噼里啪啦的,就好像砸在她身上一般。
  陆生尘给她发来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到,他好准备去机场接她。段凌波暗暗地盯着手机屏幕,给他回说:【抱歉,我今天可能回不了朔城了。】
  陆生尘有点不放心,立刻打来了电话,段凌波再次道歉:“对不起,天气状况真的很糟糕,实在回不去,不能一块儿过生日了。”
  听到她的声音,陆生尘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他们不是非得今天见面,只不过今天是她生日,他想给她庆生,安安静静地陪在她身边。他今天刚去取了戒指,也订好了玫瑰花,买了一堆菜,准备等她回来,给她做顿好吃的。
  陆生尘看着厨房新鲜的蔬菜,想了想:“要不我飞去找你吧?”他拿起车钥匙,就准备往门口走。
  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好响起机场广播,女声不断播报。段凌波抬头盯着头顶巨大的显示屏,看到一趟趟被取消的航班,仿佛没有听到陆生尘的话,但其实她听到了。
  陆生尘已经出了门,段凌波听到了电梯铃响。
  这个提议真的太让人心动了,但是段凌波知道这不现实:“S市下暴雨,所有航班都停飞了,你过不来的。要不......你自己好好吃一顿吧?”
  他们已经连着好多天只是简单地发个消息,单纯依靠手机联系,好不容易要见面了,又泡汤了。要说不失望,肯定是假的。但他知道这也不能怪段凌波,是天公不作美,她也没有办法。
  没有听到那边的动静,段凌波以为他生气了,她在电话里小心翼翼地说:“你准备了很多东西吧?真的很抱歉。”
  “不要道歉,波波。”陆生尘安慰她,表现得云淡风轻,“我就是觉得有点可惜,不能陪你过生日,不过没关系,大不了我们补过嘛。今年不能在一块儿,那明年一定在一起,没事的。”
  “你一个人在外头,要注意安全。”他刚刚听到了机场广播的声音,“天气不好,早点回酒店,一定要注意安全。”
  “嗯。”
  “生日快乐,波波。”陆生尘轻易地揭过他们不能团聚的话题,就好像一点儿都不失望。
  可他越是平静,越是云淡风轻,段凌波就越是难过,她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陆生尘的嘱咐。
  挂完这个电话,段凌波坐在机场候机大厅发了很久的呆。
第64章
  段凌波静静地坐着, 周围人来来往往,各奔东西。
  大雨仍在下着,雨声哗啦啦的, 伴随着几声响亮的轰雷, 整个机场都被包裹在声势浩大的风雨里。大自然的白噪音,充斥着人的耳膜。
  这座城市看起来热闹又喧哗,又好像清冷又孤寂。
  大家似乎都在等雨停,段凌波只是出神地坐在靠窗的座位上, 望着被雨浸透的玻璃窗, 雾蒙蒙的玻璃上倒映着她的影子。
  同样是被大雨困住的乔博闻办理完退票手续后,从值机柜台走过来,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段凌波,见她一直在盯着窗外的雨,笑着说:“怎么,你这是思乡情切啊?”他以为段凌波是想家了。
  段凌波回头看他, 目光怔愣了一瞬, 她好像说不出是因为在思念那个人,于是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对啊, 可想回家了。”
  乔博闻笑了声, 走过来,在她身侧坐下:“你准备什么时候去递签啊?”
  她想了想:“20多号吧, 里斯本大学开学晚,来得及。”
  “我也差不多。”乔博闻感叹了声,“时间过得好快啊, 转眼大学两年就过去了。”
  段凌波点点头, 说是啊。
  她开始回忆这两年的大学生活,更多的是回忆同陆生尘在一起的这两个月。
  开心、难过、纠结、闹别扭, 好像一眨眼功夫就过去了,时间走得匆匆忙忙的,她也好像过得忙忙碌碌的,如同窗外的雨,迅疾、猛烈、猝不及防,可她知道大雨总会停下。
  *
  大雨天所有航班都被迫取消,铁路部门也发布公告称列车禁止通行,整座城市的交通都仿佛陷入了瘫痪状态。
  乔博闻一直陪她等到凌晨,因为段凌波始终相信会有转机,她可以在12点之前赶回朔城,可以和他一起过生日。
  只是她过于乐观了。
  她一直不愿意走,乔博闻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在这待着,便也在一旁耐心等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段凌波觉得她和乔博闻像两个不怎么熟悉却志同道合的好朋友。
  如果能够撇开陆生尘这层关系,他们或许能够成为真正的好友。
  等到最后,段凌波转头看他,眼神平静,不像是那种不甘心的平静,反倒有一种认命般的释然。
  乔博闻的眸子一闪,问她:“怎么了?”
  “这雨大概率不会停了,我们别等了,回去休息吧。”
  他顿了顿,说好。
  其实这个点的机场已经很安静了,人潮不再汹涌,他们拽着行李箱行走在走廊上,车轱辘声仿佛都能够听到回音。
  乔博闻在回酒店的路上一直在思考,她是怎么突然决定不再等下去的,等了好几个小时,真就突然决定放弃了。刚刚碰面时,满眼的失落与不甘,好像只是一瞬间,就被她收敛起来了,情绪的转变也是突兀的。
  这样想着,一直回到了酒店。
  这场雨下了好久,段凌波本打算第二天去机场碰碰运气,但是这雨势毫不收敛,她觉得没有再试一试的必要了。
  窗子微微敞着,风吹来有些冷,段凌波眼睁睁地看着大雨打湿窗玻璃,一次又一次。
  她听着窗外的白噪音放空,突然感到一阵无力,她从来没有觉得世界如此聒噪,也从来没有觉得雨天会变得这般磨人。
  那两天她几乎都待在酒店里,一边整理着递签的资料,一边给陆生尘打电话,要打好几次才能打通。他似乎很疲惫,也可能是真的等到厌烦,心绪烦躁,段凌波总是会在沉默好长时间后,说着自己都无法确定的归期。
  那些天她总是趴在窗边看雨,就好像气象学家一般认真研究天气。段凌波是真的很想回朔城,对她来说,朔城像是她的第二故乡,比故乡更为重要的一点,那里有她深爱的人。她其实特别焦虑,焦虑中,还有一丝恐惧。
  对这糟糕天气的恐惧,也对陆生尘最近的态度。
  她知道等待总是令人心烦,她想起小时候在家里等爸妈,每次都满怀期待,然后又每次都希望落空。那段时光属实不怎么愉快,可她又不能劝自己不要等下去,人总是要怀揣着希望。
  她的爱情就像窗外的雨,可以来得特别迅猛,但是不知道何时会有终期。陆生尘给了她两个月的陪伴,可是接下来呢,他会继续给下去吗?
  段凌波突然有点儿伤感,特别是在这样一个落雨的天气里,情绪越发敏感,多了一些患得患失。
  她一整晚都没睡着,任各种思绪侵占大脑,右眼皮狂跳不停。人们常说“左吉右凶”,她其实不信这些的,但这会儿总感觉心里不太踏实。
  惊慌,无措,不安。
  第三天早上八点半,段凌波微微睁开双眼,下意识地朝窗边看过去,然后嚯地从床上起来,因为她发现窗外的雨已经停下。
  她赶紧起来收拾行李,给陆生尘发了一条消息:【我大概12点会到朔城。】
  消息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最近似乎总是这样,段凌波微微皱了皱眉,继而眨了眨眼,将所有情绪都隐藏在薄薄的眼皮底下,然后下楼办理退房。
  前往机场的路并不怎么顺利,大概是受前些天航班取消的影响,这会儿往机场赶的出租车特别多,她乘坐的那辆车一直被堵在路上,堵了大概有一个小时。段凌波着急地看着拥堵的交通状况,到达机场已经将近十点。
  机场的行人脚步匆匆,段凌波也很急,她的步子迈得飞快,一边紧紧地攥着手机,一边往机场柜台跑。
  三个多小时后,飞机降临朔城机场,段凌波将手机开机,许多不重要的消息接连跳出,陆生尘仍旧没有给她回复。
  她给陆生尘打了一个电话,铃声响了一声、两声、三声,最后淹没在嘈杂人声里。
  段凌波一边拖着行李箱走,一边给他打电话,可是始终无人接听。
  她突然感到喉咙一阵苦涩,从来没有这般无力过,也是在这时,肚子开始隐隐作痛,不知道是因为没吃早饭还是什么原因。
  她找了一个靠近窗户的位置坐下。
  朔城的天气很好,烈日当头,蝉鸣喧嚣。
  段凌波再次给陆生尘去了一个电话,仍旧没人接听。她几乎打了有十个不通的电话,感情上告诉自己他也许忙,也许和别人聚会去了,没时间看手机,她不该多想。可是理智却在劝她不要太过天真。
  她感觉全身上下都透着疲惫,各种情绪如同S市暴烈的雨,劈头盖脸朝她砸下来。明明是很寻常的一天,可她总觉得四面八方都传来破碎的声音。
  段凌波又坐了一会儿,本来打算自己打车回陆生尘家的,机场离他家也不算很远,但是肚子的痛感不断加重,异于以往任何一次例假,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头翻江倒海,不断撕扯着她的内脏。
  段凌波的身子不住地发抖,握住手机的手指也慢慢感到无力,她忽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浑身都冒着寒气。
  段凌波伸手捂住腹部,赶紧给沈梓溪打了个电话,她猜她应该还在朔城,麻烦她过来接自己一趟。
  电话里的沈梓溪语气特别爽快:“行啊,那你在那儿等着,我马上过来接你。”
  “你说巧不巧,我们昨天刚回来呢,你但凡早一天回来,我都不能去机场接你。”
  段凌波静静地听着听筒里的声音,有那么几秒钟,她感觉自己听不见声音了。
  她缓慢道:“谢谢啦。”
  沈梓溪微微蹙起眉头:“跟我客气啥啦?等着啊。”
  挂断电话后,机场的喧嚷声再次传入耳畔,可是段凌波却渐渐失去了意识。
  迷迷糊糊中,她仿佛听到了沈梓溪的声音:“凌波!凌波!你怎么了?凌波,你别吓我。”
  “不行,得赶紧送她去医院。快,严恒,赶紧过来搭把手!”
  世界蓦然安静下来,段凌波好似坠入冬日的冰湖,听不见任何声音,浑身冷冰冰的,也分不清是冷还是痛。
  下午四点,段凌波从某个难言的梦中挣扎着醒来,浑身仿佛遭受暴击,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她的眼珠子乏力地朝四周转了转,才发现周围尽是白色的墙壁,一派死气沉沉。
  她猛然意识到这是在医院。
  病房一片死寂,段凌波微微偏转过脑袋,她看到了沈梓溪通红的眼眶,她的难过和不忍全写在脸上。段凌波静静地看着她,没等她出声,她突然感到呼吸凝滞,命运之手仿佛掐住了她的咽喉,让她无法呼吸。
  不用沈梓溪告诉她,身体里某种东西被剥离的痛感异常强烈,这意味着什么,她特别清楚。此刻的她就像是被暴雨淹没的某种植物,蔫得毫无生机。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