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住在我梦里——斑筠【完结】
时间:2023-07-26 14:46:00

  沈梓溪静静地坐在她身旁,从下午到傍晚,一直在安静地陪着。
  起初段凌波十分平静,她便以为她心情平稳,没有特别绝望,于是放心地出门给她买晚饭。
  谁知买完晚饭回来时,段凌波仍旧保持着她离开的姿势,一点儿都没变。
  “我给你买了点儿粥,清淡的,你赶紧趁热喝。”
  段凌波点点头。
  就凭这一个动作,沈梓溪立马瞧出不对劲,她快步走过来,才发现段凌波的脸上满是泪痕,泪珠大颗大颗地落下来,眼睛肿得吓人。
  以往段凌波也会伤心难过,可是像这样神情憔悴的悲伤绝望她从未见过,她目光呆呆地注视着面前洁白的床单,就好像灵魂被人抽走一样,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了。
  “凌波。”沈梓溪出声喊她,“你没事吧?”
  她失神地摇晃脑袋。
  沈梓溪咬了咬唇,伸手握住她的手,安慰她:“凌波,你别难过了,吃点儿东西吧,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这样下去不行的。”
  她在知道结果的时候已经哭了好一会儿,此刻的嗓子嘶哑得厉害。
  可是段凌波就好像听不见她的声音一般,什么反应也没有,就只是面无表情地掉眼泪。
  那天她一直在哭,睡醒了哭,看着窗外的晚霞哭,偶然听到外头传来孩子的哭声,也跟着哭。
  好像一下子承受了人生最大的苦,没有别的途径可以发泄,只是一味地掉眼泪。
第65章
  陆生尘是在第二天上午赶来的医院, 因为沈梓溪实在放心不下段凌波,告诉他她住院了,让他过来一趟。
  其实陆生尘最近的状态也不好, 伤口感染使他接连发了好几天的烧, 吃过药后意识始终迷迷糊糊的,混混沌沌地过着一天又一天,也错过了好多来自外界的消息。
  昨天白天好似听到了段凌波的专属铃音,但他实在是太累了, 胳膊就像被灌了铅一样, 怎么都抬不起来。
  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稍稍恢复了一点儿体力,随后就接到了沈梓溪的电话,告诉他段凌波住院了。
  陆生尘的眉心不自觉一凝,着急地问道:“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严重吗?”
  那端的沈梓溪沉默良久,却没有告诉他,只说:“身体方面还好, 主要是心理问题, 你赶紧过来看看她吧。”
  “好,我马上过来, 麻烦你了。”
  那时是上午八点, 陆生尘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他皱着眉深吸了一口气,揉着太阳穴下床, 飞快地去洗手间洗漱,然后拿起床头柜上的车钥匙,往地下停车场走。
  车窗外的白杨高大挺立, 一棵接着一棵地擦窗而过, 陆生尘的脑袋里不断浮现出沈梓溪刚刚说过的话,她说主要是心理问题。
  他忽然想到高三那年。
  那会儿, 他旷了很多课,不断往医院跑,不断陪他妈妈去看心理医生。那时医生总说他妈妈的情况特别严重,不能让她一个人待着,她容易轻生。那一阵他特别焦虑,每一天都担惊受怕的,他从来都没有那么害怕失去一个人。
  他又想起更久之前,他爸爸总是早出晚归,总是不晓得厮混在哪个风月场所,父母总是吵架,吵得鸡飞狗跳,鸡犬不宁。他母亲陈因那么温柔的一个人,也会被他逼成那般情绪崩溃。
  后来他们离婚了,到现在陈因还要定期去医院检查,不断地进行疗养。
  有很长一段时间,陆生尘最怕的就是听到“心理问题”这四个字。
  进了医院,陆生尘按照沈梓溪给他发来的病房号找到段凌波。他推开病房门,看到段凌波正靠在床头,听到门口的动静,她偏头朝这边看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医院的环境使然,段凌波的头发半遮着眉眼,陆生尘总觉得她看起来过于憔悴与苍白,他赶紧快走几步上前。
  沈梓溪看到他来了,自觉起身,说道:“那我先出去了,你们聊。”
  陆生尘轻轻地点了点头,看到她出门,顺便带上了门,他在段凌波的病床前坐下。
  那年的夏天特别热,空气都仿佛裹着一层暑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可明明是盛夏,陆生尘却穿着一件黑色衬衫,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段凌波觉得特别奇怪,却没有问他为什么,只说:“这样穿热不热?”
  陆生尘摇摇头,注意观察她的脸色,问她:“出什么事了?怎么住院了?是阑尾炎吗?”
  段凌波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抿了抿唇,自顾自地说:“你剪头发了。”
  其实陆生尘只剪了一点点,也不知道段凌波是怎么看出来的,他低低地“嗯”了声。
  他的头发很黑,乌黑的刘海底下是一双如墨的眼睛,透着无边的沉静与黑暗。
  段凌波眨了眨眼,说:“很好看。”
  夏天的早晨燥热无比,病房里没有空调,段凌波的鼻尖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陆生尘伸手替她拭去,等他将手放下时,段凌波冷不丁地说:“陆生尘,我们就走到这吧。”
  她曾经发誓不再喜欢陆生尘,要斩断对他的执念,可是感情却不受控制,她一次又一次地放纵自己。现在却发现,原来真的放弃,是不需要给自己提前做心理建设的,说出口也可以保持平静。
  她真的累了,这段关系让她感到特别疲惫,她不想再坚持下去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陆生尘正放下胳膊,病房内足够安静,只是微微有几分闷热。段凌波的声音不轻,陆生尘也肯定听见了,可他的表情有瞬间的凝滞,就好像没有听到一般。
  反应过来后,他伸手摁住段凌波的手背,笑着说:“又在闹什么别扭?我最近可没招惹任何人,你这么说我感觉很委屈啊。”
  他以为段凌波在闹别扭,像往常那般,陆生尘总是会第一个放低姿态,顺着她的意思,她想听什么,他便说什么,她不愿让他做什么,他就不做。
  可是段凌波却只是平静地说:“真的,我们分手吧。”
  她的语气特别平静,就好像在说晚饭吃什么一样,无波无澜。
  “行啊。”陆生尘很快答应下来,又问她,“分多久?给我个准信好吗?”
  “你认为我在开玩笑吗?”段凌波抬起头来,淡淡地看向他,“如果你觉得分手是我提的,不爽,那我收回,你来说吧。”
  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温软柔和,可是说出口的话却是毫不留情的决绝。每多蹦出一个字,就好像多出来一根针,深深地扎进陆生尘的心里,一下又一下。
  陆生尘的额角狂跳不停,脸色蓦地黯了下来,他的眼里有一瞬的惶恐,薄唇紧抿,一副委屈又气极了的模样。在她说出更绝情的话之前,出声打断她:“段凌波。”
  这是他少有的连名带姓地喊她,段凌波想装作平静的样子,至少也该面无表情的,可是颤抖的手指却明明白白地暴露她此刻的不安。
  病房内陷入片刻的死寂,只有点滴声在一刻不停地落下。
  “你什么意思?”陆生尘舔了舔后槽牙,他的声音转瞬变得更沉,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好端端的因为什么?”
  段凌波感到手背上的手指越发使劲,就好像一把夹过烙铁的钳子似的,烫得她手疼。段凌波下意识地挣了挣,可他却没松开。
  “因为我没有接到你的电话吗?可当时我——”
  “陆生尘。”段凌波用力甩开他的手,“14号那天,你是不是跟卫听南在一起?”
  他怔愣了一瞬,目光有几分空茫,没有否认:“那天是个意外,我是在医院不小心碰到她的,我跟她什么都没有。”他的语气听起来有几分着急,就好像辩解一般。
  “那你为什么要骗我?什么关系都没有,你的手机为什么会在她手里?”
  “我......”陆生尘本不想说自己的事,怕她担心,这会儿也不得不承认了,“那天我的手受伤了,一直流血,碰巧穿的又是口袋很浅的裤子,没有地方放手机。她看到了,提议帮我拿手机。”
  “是吗?”段凌波看着他,脸上一点儿情绪都没有,“她可是用你的手机给我发了分手短信呢。”
  “什么?”陆生尘满面震惊,像是难以置信般,他飞快地站起来,高大的身影将段凌波笼住,像是想要将她困在里头一般,可是没人知道他此刻的无措,“你别信那个,那都是假的,我没想要和你分手。”
  段凌波平静地听着陆生尘的解释,有一瞬间,她感觉自己似乎走神了。
  她想到当年跟在他们身后走过的每一条路,想到暗恋他的那么多年,想到收到短信那一刻的无措,以及她曾经那么天真、赤诚、认真地喜欢眼前的这个人,却听到他说刚开始并没打算认真跟她谈恋爱。
  就好像,有人将她多年来的梦给无情地击碎一般。
  现在,梦碎得七零八落,再也拼不起来了。
  “我知道......”段凌波的嗓子嘶哑了一瞬,她清了清嗓子,“你一开始并没打算认真跟我在一起,因为什么同情或者好玩的心态,我都不在乎,毕竟是我答应要和你在一起的。我也的确很认真地跟你交往了,全心全意的。”
  他们的距离很近,陆生尘能够清楚地看到段凌波的表情神态,她的神色始终淡淡的,但她越是从容淡定,陆生尘就越是慌张无措。
  “没有,波波,跟你在一起我也是认真的,并不是随便玩玩。”陆生尘认真地解释,握住她手背的指节越发用力,“我是真的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
  段凌波的脸白得近乎透明,眼神却没有任何波动:“我不在乎,陆生尘,你知道我们闹到今天这样,并不是一件事促成的,有很多很多原因。这说明我们并不合适,所以,就到这吧。”
  “就到这的意思是以后再也不联系,是吗?”陆生尘松开他的手臂,往后退开一些,漠然地看着她。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段凌波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然后她低垂着眼睛,说:“嗯,就跟你对待历任前女友一样。”
  “呵。”听到这话,陆生尘忽然冷笑了声,一瞬间的惶恐不安全都消失不见,他开始口不择言,说话的声音又低又沉,“行,那以后我们就再也不要联系了,你也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陆生尘以为自己的威胁与凶狠会有效果,以为段凌波会不忍心,会退缩。他看着段凌波,在心里揣测她此刻的情绪,以为会有退路。可他从来都不知道,段凌波一直都是个软硬不吃的性格,曾经一再地原谅他,仅仅只是因为她爱他。
  她的表情没有一刻松动,说话的声音也是一派平静:“好。”
  陆生尘向来都是天之骄子,从来都是他甩别人,没有被人甩的。他也有自尊,怎么可能能够忍受段凌波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出“分手”这两个字。知道已经无可挽回,陆生尘寒着脸说:
  “行,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来找你。”
  他转过身就走,即使心里还有微末的期待,期待她会挽留。
  可是段凌波并未挽留。
  直到走到门边,段凌波突然出声叫住他。陆生尘的步子猛地一顿,以为段凌波也放不下,想要挣扎一番,他的脸上浮过一刹的惊喜:“波波。”
  结果段凌波只是把手腕上的佛珠摘了下来,朝他的方向递了递:“这串佛珠是你的,你外婆给你求的姻缘。现在看来,姻缘不在我,所以你收回去吧。”
  陆生尘垂眸看她,一瞬间哑然,接着气极反笑:“东西我已经送出去了,既然你不要,干脆扔了吧。”
  没等他说完,段凌波手一甩,就给它扔到了地上。
  陆生尘敛了敛眉,看着地上那一串佛珠,曾经多少爱意包裹,此刻就像垃圾一样被人扔在地上。他笑了声,转身走了。
  段凌波在窗口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感觉眼眶渐渐泛酸,心口就像是被人拿针扎一般,一下又一下。陆生尘的步子迈得飞快,就好像一刻也不愿在这里停留,背影逐渐消失在医院大门。
  这一次,他同以往一样,没有回头。
第66章
  沈梓溪回来的时候, 给段凌波带了一碗米线。她没看到陆生尘,以为他是出去给段凌波买东西去了,就没多想。直到段凌波将一整碗米线吃完, 也没见他回来, 她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犹豫了好长时间,还是试探着问了声:“凌波,陆生尘上哪儿去了?”
  段凌波的睫毛颤了颤,平静地说:“我跟他分了。”
  “什么?他提的吗?在这种时候?”沈梓溪一脸难以置信, 甚至有几分压不住的恼火。
  “我提的。”段凌波淡淡开口。
  这倒让沈梓溪不解了:“为什么啊?你不是很喜欢他吗?”
  “为什么, 可能一开始我对他的滤镜太厚了吧。”段凌波说,“刚开始是我暗恋他,我需要仰视,那是我一个人的事。但是在一起后,感情就变成了两个人的事,所有的矛盾、冲突, 都会消耗双方的感情。这段关系本身就不是对等的, 再加上我总是敏感多思,太累了。”
  “我坚持不下去了。”
  沈梓溪静静地注视着段凌波的眼睛, 最后无奈地偏开了目光。
  从那天过后, 段凌波在医院又住了两天,她的心情一直不怎么样, 脑袋也是恍恍惚惚的。沈梓溪感觉她又变回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冷淡,除了自己主动找她说话,她几乎不发一言, 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
  在医院里留院观察两天后, 第三天段凌波就乘飞机回了宁江。
  她在机场跟沈梓溪告别,跟这座城市告别, 就好像从今天开始,她再也不会回来了。那个人,她也再也不会遇到了。
  其实后来段凌波有见过陆生尘一面,是在葡萄牙驻上海总领事馆的门口。那天她去面签,跟签证官面谈了一会儿,非常顺利地拿到了签证。
  从领事馆出来,段凌波的肚子忽然有点儿疼,她站在门口缓了好一阵,才准备往酒店的方向走,然后就意外地看见了陆生尘。其实只是个背影,但她实在是太过熟悉了,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天他穿了一身雪白的运动装,从头到脚都是白色的,纤尘不染。
  头发又剃了些,跟初见时一样短。当年看到的是这样一个帅气的后脑勺,现在也是。
  美国驻上海总领事馆距离葡萄牙总领事馆车程大约十分钟,照理来说,他们是不会碰面的,可段凌波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儿见到他。
  她像是重新回到了高中时期,最迷恋他的那一阵,鬼使神差地就跟了上去。她跟了好久,陆生尘始终没有回头。
  走着走着,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段凌波下意识地脚步一顿,想要转头,接着便听到一个娇滴滴的女声抱怨道:“干嘛不等等我啊?”
  段凌波的步子蓦然僵在了原地,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再也没有跟上去的勇气。
  她的小腹实在疼得厉害,附近有一家南昌瓦罐汤,她想找个地方休息会儿,便走了进去。
  店里几乎没什么人,段凌波找了一个靠窗的角落坐下。甫一坐下,正在厨房里待着的老板娘便走了出来,问她要吃点啥,热情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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