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瓷撇撇嘴,冲他做个鬼脸, 想挪回原位去。
才刚有动作,额前的力道一松, 她整个人被拦腰揽过去,手顺势落下,隔着柔软的衣裳触及少年结实紧致的肌肉。
昭瓷同触电般抖了下,立刻收手,眼神飘忽刹那,严肃谴责:“是你刚刚说我闹腾。”
“那我又没嫌弃。”
少年的嗓音懒懒散散的,头顶一道地落个稍重的物件。
昭瓷不用抬头,就习以为常地认出这是他的下颌。
他真的好喜欢将下颌搭上来,也好喜欢抱她——可能是因为她肉多?最开始还不好意思,现在抱多了,跟脱敏似的。
“只是你闹腾都一个人闹腾。一会儿和石罂花玩,一会儿又和那只白猫玩,没有搭理我。”薛忱平平静静道。
这是在说她不理他吗?
昭瓷摸到点门路,晃晃脑袋:“那你可以找我嘛。是你一直在看书,我不好意思打扰你。”
她稍稍仰起脸,发顶从薛忱的面颊擦过,麻麻痒痒的。
薛忱目光微动,不自觉用下颌蹭了蹭,微阖双目:“我怕你生气,气泡鱼。”
……这是在说她?
昭瓷瞪大眼睛,很快面无表情地后仰脑袋,狠狠叩在他下颌,听他“嘶”了声,这才展眉:“又说,你又这么说,我才不是气泡鱼。最近明明是你在大前天生气……”
话未说完,脸颊便被往两边扯,再一个字都说不出。像揉面团样,她的脸变成好多个形状。
“不准提大前天。”他故作狠厉地威胁。
昭瓷拍拍作祟的那只手,嘟嘟囔囔:“要捏瘪啦,松手。”
衣袖顺着手腕下滑,露出腕上带着的银链,闪闪发光。
薛忱当然瞧见这点饰品,微弯眉眼,依言松了手,望向窗外道:“到青云宗了。”
离开小半月,回来时灵药山脚种的花树已然结出细小的花苞,掩在青叶间,煞是好看。
昭瓷浑身舒展,透过车窗,瞧见了涂珊珊的脸。
“昭瓷!”
涂珊珊挥手笑唤,看着车窗内的姑娘家也露出个灿烂的笑容,然后从窗里消失,在大敞的车门里现出身形。
她跳得实在太快,涂珊珊心里咯噔,有点不好的预感:“你小心……”
话刚开口,昭瓷不晓得怎么就被绊了下,一副脸朝地摔倒的模样。
她倒吸口凉气,迅速就要冲上去,熟料有人比她更快,骨节分明的大掌揽着昭瓷往后带。
“左脚绊右脚,你还挺有本事的。”清朗的少年音从里头传出,带点无奈。
少年的身形逐渐明晰,广袖飞扬,乌发高束,露出的半边侧脸轮廓分明。他垂着首,目光只专注落在面前那人的身上,红痣依旧显眼。
很好,这张脸,涂珊珊眯起眼睛,不消仔细打量就晓得是薛忱。瞧他这副模样,连同昭瓷讲话的模样都是前所未有的温和,耳边金饰一晃一晃。
不对劲,肯定不对劲。
但说起来,涂珊珊许早就觉着他两不对劲,尤其是薛忱每日放课都来找昭瓷那会儿,只是昭瓷本人完全没觉着有什么。可现在,两人共坐一辆飞车……
她内心雷达作响,按捺自己拽住昭瓷一问究竟的激动心情,上前,礼貌客气地打招呼:“薛师弟,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薛忱松了手,由着昭瓷蹦蹦跳跳下去。只在瞧见她抱住涂珊珊时,神色有细微的变化。
“那我先走啦?拜拜?”昭瓷回头,冲薛忱摆摆手。
她也没想太多,飞车应当是一站一站,先到灵药山,那等会肯定就去御剑山嘛。早告别,他早回家。
昭瓷自以为贴心,没想到这话刚出,薛忱就压压眼皮,一副不大高兴的模样。
“怎么了?”她退后几步,仰着脸问道。
薛忱抬手将自己先前拨乱的头发又理齐,笑着摇头:“没事,回去休息罢。”
“好好睡一觉。”他温声重复。
涂珊珊在旁憋笑憋得难受,等上灵药山,她立刻忍不住,揪着昭瓷的耳朵八卦:“怎么回事?说来听听,你们有问题?”
昭瓷不大好意思地捻弄衣摆,垂眸,小小声地道:“理论上,是你想的那样。”
“什么叫理论上?实际上看着也是啊。”涂珊珊狠狠一敲她的脑袋,昂首挺胸,颇为骄傲道,“很好,快把你两的事和我说道说道。明天我写出来,保管在青云宗内大卖。让你一炮而红。”
一听这话,昭瓷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发辫连着打在脸颊。她立刻捂住涂珊珊的嘴,稍一瑟缩:“就,也不用这么大张旗鼓啦。我都还没和别人说。”
药修总是比较闲的,八卦热情自然高涨。涂珊珊的大作要真写出来,她保不准每日都得活在数不尽的盘问里。
昭瓷打定主意要杜绝这事的发生。
“行吧。”涂珊珊将她的手拿下来,勉为其难点头,“但你们这样,只要眼不瞎的就能发现得了。”
“之前也是。”她补充。
……这样的吗?
昭瓷视线飘忽,想半天也没觉着怎么样。
院内一切如旧,青叶随风摇曳。推了门,花香扑鼻,墙顶、窗前、楼梯边挂着的小盆栽生机盎然。
好想扑到床上哦。
昭瓷看眼整洁的大床,又看眼脏兮兮的自己,停下动作,失望地撇撇嘴。
“这个点,藏经阁是不是闭馆了?”昭瓷问着,想去查查古籍有关百妖夜啼的事。庞晓山说的实在让她放心不下——不过庞晓山,贺川长老也没说怎么处理。
“不是今天闭馆,是这几天。”涂珊珊帮着她把行李拖到角落,解释道,“藏经阁引来批新书,还在编目,连着几日都不开放。”
“你要去做什么?”
“查点资料,你听过百妖夜啼吗?”
涂珊珊摇摇头:“那什么东西?好像有个临时藏经阁,你要想的话,我明天带你去,这个点肯定闭馆了。”
“没事没事,你可以告诉我位置在哪,我自己去。”昭瓷立刻摆手。
“得了。”涂珊珊狐疑望向她,“我总觉着你有点喜欢迷路,还是我带你去吧。”
在昭瓷下次开口前,涂珊珊腾出只手,一拍她的脑袋:“好,就这样说定。”
她的耳垂空荡荡的,只有个插着茶叶梗的耳洞分外明显。昭瓷一拍手,突然想起点什么,扎到那堆行李里,掏出个小包递给她:“首饰,给你带的。”
余光瞄着旁边那个小包,昭瓷悄悄把它收进芥子囊里,丁零当啷一阵脆响,煞是好听。
涂珊珊以为是她递来的那包,没多在意,拆开后给她一个虎抱:“谢谢!都很好看,非常感谢!”
昭瓷被挤得脸都不成样子,含糊不清道:“不客气。”
时候不早,涂珊珊帮着收拾完行李,简单关心几句,便没再留着。
房内小窗被根木棍支起,隐隐可见将升的皎月。清风入内,桌面那支枯枝左右晃动,时而撞击瓶壁,发出细微的声响。
昭瓷抬手拨了拨,没舍得将它丢进奓斗里。花瓶旁摆着的,就是同那束三秋花一齐送来的无字卡片。
她拾起来在手里掂量着,确实没瞧见半点玄机,一如阿紫给的那张。
明天要去找阿紫,要去藏经阁,还要打听下庞晓山……好忙哦。那现在呢?
石罂花不晓得跑哪去了,白猫黑狗晃着尾巴而过,几乎听不得半点声响。
神识在芥子囊里晃着包裹,丁零当啷,明显饰品叩击的声响阵阵传出。
昭瓷盯着瓶里的枯枝,半晌,突然掏出张纸。她转笔半天,才试探着写下:“你睡觉了吗?”
刚写完,又把这张纸揉作一团,重新写:“你在忙吗?”
又丢。
来来回回几次,瞧着纸上的黑字,怎么都觉着别扭。
昭瓷瘫在桌上,听风声呼呼而过,想是不是因为太委婉了才奇怪,转笔半天,她小心地写下:“我可以去找你吗?”
纸面的字最多算得上清秀。
昭瓷有点儿嫌弃,将她折成蝴蝶,捏了个诀附上。
蝴蝶在她期盼中飞出,又在她翘首以待中归来,成了张小笺。
上边简单的一个字:来。
其实也没什么事啦,可能就睡不着,有点想知道薛忱在做什么。
昭瓷嘿嘿一笑,将小笺叠整齐收进抽屉,搭上外袍,就直接翻窗而出。不知何时,她做这动作已然分外熟练。
一路奔着往御剑山去,夜风和煦,枝叶簌簌,连带着浑身心情都轻松不少。
御剑山许是在做什么活动,满山热闹,连薛忱门口都挤着不少人呢。昭瓷走到正门的脚步一顿,硬生生拐了个弯,到后边的院墙。
可以爬吗?应该可以吧?
在穿梭人群并被围观走正门,和悄悄爬后墙之间,昭瓷没犹豫多久就选了后者。
要薛忱不高兴,她下回就一定一定不再这么干。
嗙!
昭瓷刚撸起袖子,回首,瞳仁里映出片腾起的绚烂烟花。
热闹不断。
薛忱随意地睨眼墙外的烟花,轻揉太阳穴,被外边那堆人吵得脑子疼。倒有点理解昭瓷之前给他吵醒时的怒火,想睡睡不着,实在烦得很。
“你不是睡下了,怎么还换件衣服?有句话怎么说,士为知己……”白鸟停在窗边,瞧他着白衣、束乌发的模样,嘎嘎乱笑。
薛忱冷冰冰一望,它立刻用双翼捂嘴。
突然间,轻飘飘的叫唤自不远处传来。
“薛忱。”
十米的院墙上,探出个乌黑的发顶,紧接着是乌睫红唇,还有在月光底下熠熠生辉的耳坠。
姑娘家伏在墙头,半披乌发,露出的肌肤白到发光:“你之前有在睡觉吗?”
“没。”薛忱面不改色,目光长久停留在她的耳垂上,微弯眉眼。
寂静间,月华倾泻,满地树影斑驳。
院墙说不得高,但也不算矮,至少同少女小巧的身影相比,过分庞然大物了。
薛忱抿抿唇,仰着脸望向她:“你先下来。”
“好的。”昭瓷点点头,吭哧吭哧地迈过条腿,动作极其熟练。裙摆上扬,露出片白皙的肌肤。
薛忱指尖微动,立时错开目光:“你用术法下……”
余光里,突然有点不同凡响的动静。
许是滑了一跤,又或是踩空,青衣的姑娘家一时不察从墙头坠落。宽袖翩跹,与不久前飞入窗棂的纸蝴蝶有些微相似。
她未发出丁点声响,安安静静地摔下来。
薛忱瞳孔剧缩,未及多想便已然冲了过去,怀里落入个软绵绵的东西。温暖的、香气萦绕的。
面颊似乎一道拂过阵阵热气。
薛忱被这股冲力撞得踉跄几步,背抵石桌,手却骤然收紧力度,小心的捧住怀里的人。
混乱间,指尖挑到什么。
等一切复归正常时,垂睫,他才瞧见姑娘家披散乌发,半跪在他膝盖,自上而下俯视着他。
被扯掉的,正是她束发的发带,混着青丝柔软地勾在指尖。
第086章
“好端端的门你不走。”薛忱叹气, 将姑娘家往上托了托,空出只手拨理她些微凌乱的乌发。
“外边有人。”昭瓷小声辩解,手顺势搭在了他的肩上。
两相对视, 薛忱率先败下阵,轻捏她的后颈,无奈道:“那我明天将这墙拆了。”
昭瓷摇摇头,也不说话,眉眼翘成月牙似的,俯身凑近,摁着他肩膀的手转而揽住他的脖颈。
她只是将额头抵住他的额头,指尖碰了碰他睑下的泪痣, 唤道:“薛忱。”
被她摸过的地方在滚滚发烫。
和之前梦过的,如出一辙。
薛忱轻颤乌睫, 伸手探上她的额头, 轻轻道:“你又喝酒了?”
冰凉凉的, 沾点夜的寒意。他稍稍蹙眉,隐约记着方才觑到点赤红莲纹。
“没有, 就觉着你挺好看的。”昭瓷摇头, 如实道来。瞧见薛忱的红痣时, 她总手痒想戳一戳, 方才就是。
抵额头那下, 可能心血来潮?她也不大晓得, 就突然间想那么做。脑子没追上动作,就那么做了。
“我觉着你更好看。”薛忱不假思索道,轻揪她的脸。
他说得好真心实意, 漆黑的乌瞳和鲜红的泪痣一道对着她。
昭瓷回了神,本来就对刚那举措行为不好意思, 闻言更不自在,视线飘忽,又想应急性发呆。。
薛忱轻弹她脑门,不满道:“和我待一处时,可以不发呆吗?”
温热的呼吸被风载来,带起片战栗
“下次努力。”昭瓷一缩脖子,松开摁住他肩膀的手,边要往下跳,边岔开话题般解释,“刚刚好像是腿抽筋,所以就摔下来了。”
方才一切都好好的,只突然间,她手脚麻痹刹那,无可避免地从院墙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