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三次,时间不定,风雨无阻。
就这么持续了一段时间,烧了人家粮仓无数,搞到最后蒙古兵营里乌烟瘴气,人人自危。
很快便不攻自破。
非常流氓。
却非常有用。
所以她在做那赌注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结果了。
她只是觉得好玩,看那些大臣们忐忑的表情。
明明不相信顾氏父子,却又强撑着抬头。
滑稽又可笑。
谢清韵道:“只是没想到,这群人没能力就算了,还如此怕死。”
天盛道:“陛下所言甚是。”
“这些人死了倒是不紧要,只是可惜还牵累到陛下声誉。”
天盛叹了口气。
尤其谢清韵向来不屑解释自己做事动机,反倒更是加重了误解。
“朕哪里还有声誉。”谢清韵自嘲。
她心知肚明自己在那些朝臣眼中的暴君形象。
不过她不在乎。
天盛几分犹豫:“陛下行事光明磊落是好事,只是那日丞相离开,同老奴谈起近年科举……”
“说是陛下这嗜杀之名越传越广,导致如今参加科举的人越来越少了。”
其实别说参加科举的人少,现在连掌管科举的吏部自己人手都不足。
吏部侍郎前几天大殿上的赌局里还抬了头,不知道此次刺杀事件,有没有他的参与。
有的话吏部又将雪上加霜。
“……”
谢清韵有些沉默。
良久,她才开口:“盛公公。”
“你说,选拔人才,一定就要通过科举吗?”
她从小就不大理解这件事。
为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会读书的人就一定会治理国家吗?
她也不懂为何女子不能参加科举。
当年她以女子之身做皇帝时,也遭到很多人反对。
然后她就把反对的人都杀了。
那时候便有大臣们说,齐国将亡。
可现在这国家不也照样被她管理得好好的。
除了大臣越杀越少外。
谢清韵觉得自己需要做一些改变才行。
“盛公公,帮朕拟道圣旨。”谢清韵道。
“今年起,准许女子参加科举。”
“另外,除文举外,再多加一个武举同技举。”
天盛问道:“陛下,这文举老奴明白,武举先朝亦有先例,只是这技举为何物?”
谢清韵笑笑,在纸上写下几个字来。
分别是:农,商,药,理,匠。
“先前齐国遭难,百姓穷困,是以朕登基后一直休生养息。”
“如今百姓生活安定,一切百废待兴,不若就从这科举开始改革。”
都说术业有专攻,一个国家的运转明明需要各行各业的协助和支持,如今却由一群只读圣贤书的人治理,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所以她想用一种更新的方式,去招揽更多的人才。
天盛点点头,对谢清韵的计划似懂非懂,但是有一个问题却摆在眼前。
“陛下,容老奴斗胆说一句,如今民间连科举考试都无人参加,您弄出这新的技举来,万一咱们到時候招不到人怎么办?”
“……”
这确实是个问题。
谢清韵有些苦恼了。
想了良久,才道:“这样吧,先将技举和武举的事情放出去,并说凡是参加并通过初试者,皆赏铜钱两吊。”
“以此类推,最终获得状元者,奖纹银千两。”
谢清韵又道:“再放个消息出去,高中状元者不必一定做官。”
按照以往的科举制度,凡中了举人,必有官做。
只是如今读书人惧怕做官,所以即便有银子做赏,也未必能吸引来太多人甘愿当官。
谢清韵现在只是想招揽人才,即便不是立刻做官,先选拔出一些人才也是好的。
不过话虽如此,这百姓不愿做官的事,倒是确实需要解决一下。
谢清韵有些不理解,看着天盛:“朕当真那么恐怖?”
恐怖到让人连功名利禄都可以视而不见?
可她怎么觉得她并不嗜杀,只是刚好赶上了自己朝中尸位素餐的人有些多罢了。
毕竟她杀的每个人都有正当理由。
或者对民无益,或者惹她生气。
天盛很想告诉谢清韵,大臣犯了错,除砍头外,其实还有贬官和流放等途径。
但他想了想,最后给出了另一个更为委婉的答案:“……遇到高僧后,陛下已经改善很多了。”
“是么?”谢清韵若有所思。
“说起来,前几日慈宁寺后,朕一直未再召见国师。”
“倒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天盛笑:“陛下气消了?”
谢清韵嗯了声:“若国师真能帮朕止住这杀意,倒未必是件坏事。”
毕竟她再继续杀人下去,就真的要无人可用了。
“国师现在何处?”谢清韵问。
天盛道:“大抵在自己府中,可要宣国师觐见?”
谢清韵点点头:“宣。”
她站起身来,又想起一件事:“说起来,静心殿里不是还住着位高僧么?”
“刚好今日有空,盛公公便随朕去那边看看吧。”
“看他身体好了没,好了便回白马寺去,也好给国师个交代。”
第十八章 曾相识
谢清韵说走就走。
那边天盛吩咐了人去请国师后,也很快跟着谢清韵一道出发向静心殿去了。
正直黄昏,天光将暗未暗,有晚风拂面而过,带来丝丝凉意。
谢清韵没有坐轿撵,同天盛沿着宫墙慢慢散步。
“朕小时候经常走这条路。”谢清韵回忆着过去。
虽然宫殿重建了,但是路还是当年的路。
天盛笑道:“是啊。那时候陛下年纪小小,跑起来速度就已不输太子殿下了。”
太子体弱,虽是哥哥,但他二人无论比赛跑还是骑马或者射箭,谢清韵总赢过他。
谢清韵嗯一声:“是啊。”
那时候他们每日都是从这条路一路跑过去给父皇请安的。
他们在前面跑,天盛就在后面带人追。
“自从重建,朕还一次都没有去过呢。”
谢清韵说着,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个想法有些熟悉。
天盛应了句是:“那里如今已经不是当年的模样了。”
“是不是宫殿变小了?”谢清韵随口一问。
天盛惊喜地笑:“是啊,陛下真是料事如神!”
“……”
谢清韵本来没想这么说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就这么脱口而出。
好像她曾去过一样。
谢清韵自嘲般笑了笑。
另一边的皇宫外,受到召见的慧诚又喜又惊。
喜的是他终于等到了谢清韵的原谅。
惊的是谢清韵居然去了静心殿。
慧诚二话不说,迈步就往外走。
自从慈宁寺回来,他一直闭门不出,如今多少有些蓬头垢面。
连头发都生出了一些,他尚未来得急处理。
按理说这是大忌,只是如今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了。
慧诚随意披上僧袍,打开了府门。
就看见外面正站着几个和尚。
为首的不是慈宁寺的方丈又是谁?
只是慧诚现在没时间搭理他们,便垂下头打算绕开几人。
慈宁寺的方丈见慧诚要绕路,忙上前一步,将他拦下:“国师,我等是来道谢的。”
“不必。”慧诚冷冷道。
一闪身,避开了方丈阻拦继续向皇宫的方向走去。
方丈却没有气馁,仍是追上来:“国师,老衲见你有佛缘,实不该委身这宫墙之内,听命于一人,无异于自断前路。”
他一脸诚恳。
慧诚却不开心了。
“我先前救你们是出于善心,不是让你来对我说教的,更不是叫你来挑拨离间的。”
他听得出这和尚是在暗指陛下。
慧诚向来好脾气,只是如今对方说的不是他而是谢清韵,他便无论如何也忍不得听不得。
方丈叹息一声:“国师误会了,老衲并非是因为计较先前之事所以针对陛下。”
“是想说陛下有她的命定之人,国师若执意留下,不光得不到想要的,反而还会断了自身前路……”
他话未说完,慧诚已经发起火来:“胡说!胡说!”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嗔戒。
他生平第一次犯戒。
慧诚一愣。
慈宁寺的方丈满怀慈悲:“国师,回头是岸。”
慧诚甩袖疾走,不愿继续站在府门前留笑柄给人看。
慧诚那边匆匆忙忙想要快些进宫见到谢清韵,然而后者却正相反,此刻依然悠哉悠哉于宫中闲逛,丝毫不着急。
“盛公公可见过另一位高僧?”谢清韵问。
天盛摇摇头:“老奴没见过,但是听说云佥事很看重另一位高僧,常常往那边跑呢。”
谢清韵哦一声,提起几分兴趣:“云阳也会有看重的人么?”
倒是少见。
谢清韵慢慢走着,这会儿已经能渐渐看见静心殿的门了。
院门敞着,门口无人看守。
听说是那位高僧不喜被服侍,所以一个宫人都没留。
再往前些,院中全貌很快映入眼帘。
谢清韵微微皱眉:“盛公公。”
“不是说高僧不要下人服侍么?”
天盛道:“是呢。”刚说完,抬眼一看,也愣了。
说好的不需要服侍,怎么这院中熙熙攘攘站了一院的宫人?
他说怎么最近找人做事总是找不到。
原来都跑这里来了。
天盛有些尴尬,正要出声,谢清韵却给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迈进静心殿。
院里的宫人们似乎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丝毫没有觉察到皇帝的到来。
谢清韵离得近了些,隐约开始听到里面传来僧人讲经的声音。
是个年轻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这声音明明第一次听,却让谢清韵觉得莫名熟悉。
她没有吵到周边人,站在原地同宫人们一起,想要听听这天僧是如何讲经的。
只可惜来的实在不是时候,谢清韵刚准备细听一下内容,天僧那边已经结束了今日的讲解。
回过神来的宫人们正准备撤离,冷不防撞见皇帝就站在身后,一群人瞬间冷汗涔涔,齐齐跪了一地。
“陛下恕罪。”
“陛下饶命。”
求饶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吵得谢清韵一阵皱眉。
天盛板起脸不悦道:“咱家怎么说最近宫中总找不到人用,原来一个两个都跑这里偷懒来了!”
“你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点滚,莫在此碍了陛下的眼。”
他话音刚落,宫人们便好似得了赦令,纷纷长舒一口气,垂着头鱼贯往外跑。
挤得快了还有好几个跌了跤。
又惹来天盛一阵训斥之声。
谢清韵睨了天盛一眼。
天盛陪笑:“陛下息怒。”
“……”
谢清韵叹口气。
她本来也没想将这些宫人怎么样的,怎么宫人就算了,连天盛都紧张成这样?
“罢了。”谢清韵无心计较,迈步进门。
房间里,天僧结束了一日的讲经,正在整理经文。
抬眼就撞见了门边立着的少女。
一身明黄衣袍,乌发如瀑垂下,仅由一条金抹额将碎发束起,看上去贵气逼人。
天僧没有继续看,垂下眼:“见过陛下。”
谢清韵在门边站了许久,盯着屋中那和尚看,眼睛眨也不眨。
“你这和尚,生得真好看。”
这是谢清韵的第一句话。
“朕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这是谢清韵的第二句话。
第十九章 与君恼
天僧无波无澜:“不曾。”
谢清韵哦一声,不甚在意,随口道:“说不定是在梦里。”
她走进屋子,环视一圈。
木床木椅,木桌上放着木鱼。
仅此四样,再无其他。
她随意坐在木椅之上,抬头看天僧:“适才偶然路过,听见高僧在讲经。”
“只是听得并不真切,所以特地进来,望高僧能再为朕讲一次。”
谢清韵颇为随意,等着天僧开口应是。
但是她没有等到。
因为天僧说:“今日讲经已经结束了,陛下若想听,明日还请早些来。”
“?”
谢清韵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这和尚是在拒绝她?
她活这么大,从来没有人敢拒绝她。
谢清韵有些不悦:“朕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天僧却道:“听经文需结缘,陛下今日与经无缘。”
不卑不亢,不怒不喜。
说着拒绝的话。
谢清韵笑起来,笑意浮于表面:“若是朕偏要求今日的缘呢?”
天僧道:“那陛下可去别处求求看。”
就这样直接给皇帝下了逐客令。
只是天僧说这些话时脸上见不到任何情绪,既无谄媚,也无挑衅。
仿佛像在陈述天气一般,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温和有礼。
谢清韵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逐渐透露出危险和压迫。
皇权不容置喙。
再高的高僧也不行。
“高僧今日若不讲,便踏不出这门。”谢清韵道。
现在听不听讲经已经不重要了。
她不喜欢眼前这个和尚。
非常不喜欢。
因为这和尚,不听话。
只要他敢再拒绝自己一次……
谢清韵的眼底酝酿起杀意。
天僧刚要再度开口,就听见门边有一个急急的声音传来,瞬间打断了他二人对谈:“陛下!”
是慧诚。
天僧同谢清韵几乎同一时间朝他望去。
匆匆赶过来的慧诚见这一幕,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陛下……臣来迟了。”慧诚有些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