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周仙——长安梨【完结】
时间:2023-10-08 23:24:46

  周莘苦笑一声,卫玘问她笑什么,周莘不语,等再次谢过卫玘,才想起来卫玘这几日不再,她多练了剑,这会正想使给卫玘看。
  周莘一套招式行云流水一般,卫玘看到中段就赤手空拳袭了上去,指尖堪堪碰上周莘衣角,周莘立刻将剑换手抵在卫玘指尖。
  几个回合下来,周莘接他的招也不虚了,卫玘才露出欣慰的笑容,夸她道:“难为夏侯老先生夸你有天赋,倒还没叫他失望。”
  周莘能听出来是真心赞扬,心里也不禁有些开心,能得卫玘指点,这些日子也不算白白留下来。
  她细算了下,一转眼来樊阳玉人阁已经快一个月了,玉娘是守信之人,她这几日也该离开了。
  周莘本想问卫玘为什么留下来,总该不会是为了她留下来吧,这不太合理,周莘还是甩甩脑袋把要问出口的话憋了回去,毕竟卫玘之前还说了要和她各凭本事争夺鲛珠。
  一月之期将近,周莘忙的分不了神,还要想着怎么跟玉娘开口提阿娘和离开的事,没想到玉娘自己找上了门。
  那日周莘练剑到深夜,回来看到玉娘在她房间坐着喝茶,似初见那夜清冷,周莘离了半丈远,隐隐觉得肩上作疼,咬了咬牙向玉无心行礼。
  玉无心坐在露台边,夜色正浓,微风过处她瑰红的衣摆微动,手指举着杯,侧目看了周莘一眼,示意她坐到旁边的位置。
  玉无心有百年修行,九尾道行,周莘近了两步觉得玉无心今夜散发的妖气甚浓,便不再靠近,动了动肩膀等着玉无心说话。
  “觉得疼么?”玉无心嗓音清冷,没有一丝温度。
  周莘心头微颤,原来她都知道,除魔鞭留下的穿肩伤,无疑是试探周身妖气的最佳仪器。
  周莘来时玉无心的强大妖气让她顿感压迫,可来了之后的这些天里,她一丝妖气都不曾察觉,她起过疑心,没寻到源头也就弃了,原来这一切都在玉无心的掌控之中。
  周莘释然一笑,感受周身的妖气渐渐散去,才坐在玉娘一侧,“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玉娘你。”
  “你以为我为什么知道?”玉无心略有感慨,像有万千往事要一一道来,“白岑来时,身上也有除魔鞭的伤。”
  周莘顿住,脑海里的破碎的线索像是要串在一起,“我阿娘?她那时候也被天玄伤过?”
  天玄,那个刻在在周莘脑海里的名字,他是越国的国师,是越国的神,也是周莘不共戴天的仇人。
  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天玄早已经和她阿娘有仇了。
  “偶然一次听她提起过,那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白岑长得绝色,还是魅族的女妖,寻常男人很难不心动,听说偏偏有个人看中她的资质,想邀她同修邪道。”
  “那人便是天玄么?”周莘眼中仿佛出现两年前的那个身影,暗红袈裟披在身上,眉心细红长纹,眸光如炬,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等到身上染了血才暴露出他的修罗本性来。
  “跟我们妖族不一样,天玄修的是用怨念堆起来滋养自身修为,至邪至恶,短短几十年修行,细算起来连我都未必是他的对手,更别提你阿娘了。”
  周莘眼中仇怨深重,手握成拳头垂在一侧,捏的骨节发白仍不知,还是玉无心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松些。
  “后来的事,我也略有耳闻,你来寻鲛珠的时候,我猜了个大概,秘术易得,珍宝难寻,周莘,若你成了仙,也未必是天玄的对手。”
  周莘沉默,并没有说话。
  玉无心叹了一口气,“我若劝你安稳生活,于你并不算好话,天玄这两年迅速拔起,在越国声望颇高,十三州内没几个人能制服他,况你只有这一次机会,鲛珠是否还在北晋宣姬身上都难说……”
  “玉娘。”
  周莘打断她的话,安慰她一般扬起笑意,眸中却异常坚定,“我都知道。”
  周莘默了半晌,玉无心手中茶都凉了,正欲回头看她,却听声音喑哑开口,玉无心只能顿住,“夏侯老先生也劝过我,可我没有别的路了啊。”
  那时周莘一身的伤,满身裹着纱布,夏侯复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一口一口的喂她,苦心劝她,周莘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只沉在自己的回忆里,眼泪止不住的流,声音哑的听不清,夏侯复只听出愤恨,“什么逝去之人希望活下来的人过的安稳平淡!都是狗屁!”
  活下来的,才是最痛苦的。
  等周莘好了,能下床了,夏侯复提了卷旧帛书,兴许是放弃劝她了,给她帛书时言语里都是怪责,“你这性子,跟周廷一样倔,三岁看到老,若这事没个结果,你只怕,也不肯放过自己。”
  秘术传自夏侯府,珍宝散落十三州。
  周莘为了这个成仙的秘术,来往枷楞山两年,无相花是不定之数,她须得确定了这厢,才能继续寻找。
  周莘运气不错,夏侯复等了五十年,她只等了两年,可是她依然过的不开心。
  玉无心听见细小抽泣声,余光瞥见周莘将脸埋在掌心里,她不再劝她,也不再说鲛珠的事,伸手抚上周莘的头,脑海里蓦地映上白岑那张脸。
  周莘的好皮囊,九分传自白岑。
  白岑眉眼多情,异瞳更加动人。
  “白岑是魅族里最出色的魅,在玉人阁时,进退得当温柔大方,初登台时半阙燕台春,足以令鲁国动容。”玉无心勾起些往事来,她抿了口凉茶,像是要引周莘走出这种情绪。
  “我从前想,白岑那样清冷的人儿,将来不知要为何人动心。许是鲁国王室,又或是陈国叶家,反正十三州好男儿多的是,样貌家室,总会挑一个能叫的上名号的,却独独没想到选了周廷。”
第41章 、玉人阁(九)
  夏侯复和周廷一起在枷楞山修仙的时候, 曾有过一次机会下山,那时夏侯复不过五十出头,仿佛是悟出了些天道, 深觉自己尘事未了耽误修行, 便要下山了却。
  夏侯家早不如当年,夏侯复虽是嫡出,上了枷楞山之后就与余下的夏侯家人断了来往,等到夏侯复认真想了却尘事的时候, 却发现自己亏欠的就只一个玉无心。
  可惜他认识玉无心时不过凡胎□□,怎么能看透玉无心是只妖,夏侯复想着, 玉无心如今也五六十的年纪, 大抵孙子都满地跑了,他去看一眼,总也不会耽搁什么。
  在他四方打听之下,才知道玉无心还在玉人阁里, 便与周廷一路直往樊阳城。
  那时周廷也才二十出头,意气风发,跟着夏侯复修了几年仙道, 也听过夏侯复早年间的俗事, 周廷是个直言的人,知道夏侯复的旧事后,还曾不屑一顾的笑他这么大年纪还沉迷儿女情长。
  夏侯复捏着胡子只笑不语,情之一字, 连圣贤都不敢深言, 更何况他还是凡夫俗子。
  朔城到樊阳, 两人用了不足七日的路程, 到玉人阁时,两人早定了雅座,刚坐下就赶上了白岑的燕台春。
  燕台春是鲁国名家大师曹寅用了半生写的谱子,老先生一生沉迷乐曲,半阙燕台春之后,鲁国上下追捧,可没有一个人的演奏能得老先生青睐。
  那之后老先生身体日渐虚弱,半年里还没等到合适的人,就驾鹤西去。
  十几年里,再提起燕台春都是唏嘘声,直到今日玉人阁重新演奏。
  白岑一席红衣,长发高高盘成双髻,簪了金花钿,发间系了长长的绸带垂在纤细的腰后,随着她身形摆动。
  大厅之中只闻丝竹声,正中央一抹红衣身影轻柔旋转,手中水袖和鼓声完美融合,柔美中带着飒爽之意,每个动作都如行云流水般,叫人沉浸其中,移不开眼。
  夏侯复倒是没什么兴致看,倒是周廷盯着舞台不肯移眼,夏侯复眯眼笑着打趣他,他充耳不闻,夏侯复只好摇摇头出了雅间。
  夏侯复在玉人阁寻了半日也没见到所谓的玉娘,便是找了人来问,也不敢说出玉无心这三个字。
  他心中带着愧疚和遗憾,没找到人只得深深叹口气,想着兴许是缘分不够,便要回到雅间带着周廷一起离开,路过转角处看见周廷正一本正经的同跳完舞的白岑在廊上叙话。
  周廷性子直且倔,说话没个遮掩,偶尔也噎的夏侯复没话回,夏侯复总觉得他和白岑没什么结果,可廊上的白岑掩面眉眼弯弯,对面周廷正滔滔不绝。
  夏侯复对他刮目相看,正巧是碰上白岑这样合他心意的,他还在想这次回枷楞山还要不要带他一起的时候,身后冷不丁的女声却打断了他的想法。
  与他记忆中的声音合在一起,夏侯复立马变了脸色,不敢回头。
  “这位老先生,喜欢听人墙角可不是什么好事哦?”声音里夹杂几分戏谑,夏侯复以为是自己听的不真切,内心带着否认,若真是玉无心,此刻应该是苍老的声音,怎么还是如同年轻时一样婉转动听。
  夏侯复没回头,身后之人仿佛嗤笑一声,他听见身后人仿佛动了两步,“竟是个耳背的先生!”
  夏侯复这下确认了,这个腔调和语气,一如当年他败在玉无心手下,玉无心笑话他竟不会武功。
  夏侯复缓缓回头,那人倚在栏杆上,眉眼风情无限,红唇动人,云烟纱裙被风吹动摆在两侧,纤细白嫩的脚踝露在外面,绣鞋小巧,这不正是二十多年前的玉无心是谁。
  夏侯复目中震动,他修行这二十多年来,绕是个傻子,也能觉察出来这慢慢膨胀开来的妖气,他脚下有些不稳,心中微动,这究竟是不是玉娘。
  万千思绪在脑中,到了活了半辈子的夏侯复身上,颤着胡须喊她,“玉娘……”
  玉无心皱眉,微微震惊,像是有些疑惑,唇角笑意不减,“老先生认识我?”
  夏侯复退了两步,又想伸手,手在袖中不自觉捏成拳头,“玉娘,你…你……”
  “老先生,您是?”玉无心有些疑惑,歪着头问他。
  夏侯复半眯眼睛,半晌之后叹了口气,“是我认错人了,姑娘不要见怪,她若还在必不如你这般年轻。”
  夏侯复释然一般,转身从她身侧离去,头也不回的去雅间等周廷。
  那厢有动静的白岑和周廷早已经分开,白岑见玉无心盯着夏侯复离开的地方,不禁失笑,“想不到,一向冷静的玉娘,竟也有动情的时候。”
  “呵!什么薄情郎,也值得我动情?”玉无心勾唇嗤笑,似乎并未将夏侯复放在心上,白岑却笑意深深。
  离开的夏侯复久久不能平静,在雅间等了周廷半晌,壶里的茶见了底周廷才出现。
  周廷一副如沐春风的样子,眼底带着笑,头一句就是要多留几日。
  夏侯复猜了个大概,也知道是个什么结局,他一眼就知道白岑不是个道行浅的,别不是她的妖力狐惑了周廷。
  夏侯复正想极力劝他,周廷却不听,他起身欲找白岑,被周廷按下,周廷说,他知道白岑是妖。
  他在后院碰到白岑时就自报家门,白岑看的真切,他那双眸子含着灿烂的笑和热烈的爱意,原来真有人一眼万年。
  白岑一时起了玩心,嘴角勾着笑,眼神直盯着他道,“你是修道之人,不难看出我是只魅,你这般献殷勤,该不会是为了捉我吧?”
  这一笑,周廷乱了阵脚,什么修行的术法都忘了个干净,他只记得他和盘托出自己的一切。
  夏侯复和周廷在樊阳停留好几日,燕台春开场之后,鲁公不远万里从沂州赶来看白岑一舞,两人上赶着都没能从玉人阁挤进去,等出来寻了个满人的凉亭喝茶才慢慢交谈起来。
  周廷跟着夏侯复修行并不太久,他打定了主意是一定要娶白岑,夏侯复却有些沉默。
  夏侯复自认是个信念坚定之人,此刻就着周廷的事内心犹豫不决。
  他想知道玉娘从一开始就是妖还是自他离开之后成的妖,看着玉娘一如当年的容颜,而他如今已是白发丛生,他以什么身份来了都不合适,满腔话到了嘴边,不知要怎么和周廷说。
  周廷比他幸运些。
  夏侯复最终还是没有劝周廷,他没有立场替任何人做决定,只了了几句觉得白岑身份不太一般结束这场交谈。
  等鲁公一走,燕台春算是彻底落幕,整个樊阳恢复往日宁静,周廷与夏侯复正是道别便是那个时候。
  周廷选择留下,夏侯复和他匆匆告别,连夜回枷楞山,夏侯复走时还曾言日后要和他再一起修行,没想到这一别再未见过面。
  夏侯复到底还是没敢和玉娘说一句话,深觉是自己负了她。
  同年,白岑离开玉人阁,随周廷回了越国。
  周府原就是越国的大户人家,周廷有出息,回去不过短短五年坐到太宰之位,同年周莘出生,后周暄出生。
  这些都是玉娘听底下小妖传回来的消息,至于白岑和她,只书信来往两次,一次怀了周莘,一次是周莘及笄。
  白岑过的好,玉娘也放心,只是她再没有等来那个人而已。
  那个人是齐国夏侯府的公子,夏侯府世代经商,掌握齐国财政命脉,夏侯复也是个不受管教的性子,从小只对修行一时感兴趣,后夏侯府渐渐浮生凋零之相。
  那时十三州动乱,齐国澄水一脉旱了三个月,齐公荒诞不思朝政,都城外难民成灾,差点推翻王宫齐公政权,是夏侯府散尽家财替齐公按下民怨。
  到底是天要亡齐,天灾拢在都城,内忧外患不断,南北晋表面不合,联手攻进齐国都城之时,异常齐心,为首的将领正是卫家庆阳军。
  铁骑踏平齐国都城,齐公跪地献国,夏侯府嫡系不肯侍新主,两位当家人以死明志,与齐国共存亡,夏侯复当时并不在齐国,等听到消息策马回来时,齐国早已被瓜分。
  夏侯府两位当家人被厚葬,夏侯复没有怨言。
  有人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不复仇?夏侯复摇摇头,他心底清楚的很,他并不是主张冤冤相报之人,十三州这几年看似和平,实则全是假象,若不是南北晋,还有陈鲁越楚来瓜分齐国,这样的动荡之时,齐国注定是牺牲品。
  夏侯复看得开,卫家并没有为难他,他心境却不似从前那般坦荡,他顶着万人骂名,即便是和玉无心有了约定,也不敢回去找她,几番挣扎之下头也不回的进了枷楞山。
  再次见玉无心正是二十多年前,他没敢再相认,灰溜溜的等了周廷几天,又从樊阳跑回了枷楞山。
  玉娘大抵也猜到了,鲜少动怒的她,执了满地的瓷器,骂夏侯复是胆小鬼,咒他死在枷楞山。
  夏侯复和玉无心还有这段过去,听的周莘胸口有些闷闷发堵,她轻轻唤她,“玉娘……”
  玉无心不知何时将茶换成了酒,回头看了眼周莘,示意她安心。
  玉无心初见周莘是在玉人阁门口,只那一次擦肩,玉无心就认出她来。
  周莘出生后白岑法力大减,担心天玄卷土重来,托了玉娘查天玄踪迹,一连到周暄出生后,白岑彻底成了普通人,她胆战心惊的过了几年才安下心。
  周莘及笄前夕,白岑才写信给玉娘,叫她不必再找天玄,她如今已是个平凡之人,对天玄来说已没什么大用,还说她们多年未见,过后几日是周莘及笄礼,请她赴越国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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