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周仙——长安梨【完结】
时间:2023-10-08 23:24:46

  周莘环视一圈,这茶楼上下二十来桌,这得囤多少年才能人手一壶。
  “那倒不是。”卫玘看她三两下吃了碟糕点,又唤小二上了些糕点,语气淡淡,“这茶楼都是卫家的。”
  周莘征愣,心底里佩服起卫玘,难怪说庆阳军势力蔓延十三州,她以为就是个口谣,没成想是真的,她拱手作谢礼,“那可托侯爷的福了。”
  茶楼人来人往,却没有多吵闹,厅内供着冰,出奇的凉快,配着茶和糕点,也算舒适。
  周莘倒觉得有些奇怪,七月里樊阳还能供上冰,托腮疑问道:“这个天气,怕是北寒极地的冰挪过来都化了,茶楼里怎么还有这么多冰,难不成是侯爷变的?”
  是变的,不过不是卫玘变的。
  庆阳军旗下能人异士众多,樊阳三国交界鱼龙混杂,因着玉娘的关系,小妖居多,偶也有几个来自北寒的精怪也不足为奇。
  有个叫阿奇的小妖,得了庆阳军的庇护,为了报恩就加入庆阳军,然后他就发挥了他最大的效用,便是一直在后厨用他的妖力冻冰块。
  周莘听完脑袋里顿时就有了画面,低头轻笑出声,“倒…有趣的很。”
  兴许是卫玘带周莘来的巧,茶楼中稍稍坐了会便有说书的先生上了中间半高的圆台坐席,等入席喝定后,就有人起哄让说说玉人阁,那位说书的先生拈着胡须就拍了醒木。
  老先生在樊阳城呆了有五十余年,城里这些年发生大大小小的事情,也都知道的差不多,他说起玉人阁长长叹了一口气。
  “未曾想到,时隔二十多年,鲁公又再一次来了樊阳城…”
  周莘疑惑,转头问卫玘,“鲁公来樊阳了?”等到她看卫玘点头才做了然状,难怪她醒了之后玉人阁上下都忙的没空理她,就连玉娘也不知所踪。
  那说书的说及上一次鲁公来樊阳是为了看白岑的燕台春,说到当年白岑一舞多么惊艳绝伦,话中赞美之词滔滔不绝。
  周莘的记忆里,白岑没有跳过舞。
  她此刻想到的都是二十多年前她的生母该有多出众,她若是个男子也要为她的母亲倾倒,更何况周廷。
  想到这里周莘有些不解,鲁公二十多年前来樊阳是为了白岑,那今日来是为了什么,她微微震惊,看向卫玘满含笑意的眸子时得到了肯定。
  周莘四处看了眼,扯着袖子遮了半张脸坐到卫玘一边,凑近了低下头小声问,“该不会是为了我来的吧?”
  她这会儿不敢太冒头,细想下应该是跟她有些关系,可玉人阁上下半个字都给她说,若真是为她来的,她这会儿正在外头,鲁公连她面都见不上。
  卫玘稍稍低头才能听清她的话,盯着张望的周莘,眉梢微抬,语气淡淡,“小周姑娘,你这是…怕了?”
  “怕!怎么不怕?”周莘缩了缩脖子,烟青的衫袖遮了她半张脸,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清丽的眸子,“侯爷你身份高贵无所畏惧,我不过就是个小老百姓,鲁公肯不远千里来一趟樊阳,自然做了万全的打算。”
  鲁地王室,如今执位正是鲁桓王,是以九国尊称鲁公。
  他也实在是个风雅之人,王宫里美人众多,又喜好歌舞,樊阳地处交界,更是不必说。陈襄公尚且能来玉人阁带走舞姬,他鲁公就也有可能。
  周莘可应付不来这些场面,在朔城时,襄公瞧她的眼神就不太对劲,如今又来一个鲁公,她叫苦不迭。
  周莘反应过来还是觉得自己太过招摇了,这里尚且是鲁地,若是在越国惹出这么大动静来,那天玄早查出她来了,于她大事不利,脑袋里快速思忖着是不是直接跑出城比较好。
  她这般想着,人都要缩下去桌子底下,还是卫玘扶了她胳膊一把将她捞上来坐好。
  周莘皱眉,声音抖了抖,“这会儿叫人看见,鲁公听到可不太好,侯爷,你可千万不要害我。”
  “你以为鲁国比北晋如何?”卫玘波澜不惊的看着她,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周莘愣神,脑海里似乎冒出奇怪的想法,却又稍纵即逝。
  鲁国之于北晋,那可比不得。
  九国之中北晋最广,其疆土绵延辽阔,朝廷之利害,十三州内断没有第二与之分庭抗礼。
  南北两晋分裂至今,南晋仍够不上北晋其中之一,更别说其余七国。
  更有早年间传言“北晋乃主国,其余为诸侯”之说。
  周莘肯定道,“鲁地比北晋,那不是鸡蛋碰石头么!”
  卫玘斟了杯茶,精致的玉杯在他手中格外小巧,他缓缓将茶移到周莘跟前,“那鲁桓王比庆阳侯呢?”
  两人靠的甚近,卫玘衣襟上的金纹周莘看的一清二楚,淡淡的乌木沉香萦绕在她鼻侧,轻巧的话语落在她耳畔,勾连出方才她脑中她稍纵即逝额的思绪。
  卫家就算只剩一个卫玘,庆阳军单拎出来也令十三州震撼。
  周莘眯着眼,半晌才点头道:“我兴许知道了。”她腾出一只手接过卫玘的茶杯,另外一只手仍旧捂着袖子遮住半张脸。
  鲁公来了又如何,他卫玘在樊阳,叫一个舞姬作陪,鲁公还能来抢不成,更遑论这个舞姬还是明宗帝亲封昭华夫人。
  难怪玉人阁只有卫玘和她出来,原来打的竟是这个主意。
  周莘从没将这个身份贴在自己身上,她自知配不上侯夫人的名讳,等她成了事,就去退亲。
  周莘这会儿才发现自己和卫玘已经坐在一条凳子上,卫玘的手正撑在她身后,她能清楚的看到卫玘眉眼里的光,鼻息间都是卫玘身上的乌木香,她猛的挪了开,茶水洒了些在身上,她迅速放下低头擦拭。
  卫玘递过来帕子,周莘仓惶接过,脸颊还在隐隐发热。脑海里想的都是今日也不知怎的,卫玘身上这样香,令她失了神。
  等到茶楼掌了灯,卫玘才带着周莘离开。
  茶楼里一整个下午都在夸赞当年的白岑如何如何,又说及周莘如今出众,把周莘夸的无地自容。
第44章 、玉人阁(十二)
  玉人阁今夜也不算太平, 等周莘和卫玘逛完樊阳回来,整座楼还是亮堂堂一片。
  有眼熟的丫头见了周莘和卫玘前来相迎,等周莘问起来才知道鲁公还在玉人阁内, 她就停了脚步。
  大抵是见不着她不罢休了, 周莘心底里悔恨自己太招摇了,还没等她痛心疾首,那丫头就用玉娘的语气劝解她道“什么人来了玉人阁,还不是得听玉娘的安排?”
  纵使是玉娘派她来, 可若因她得罪了鲁公,也说不过去。周莘不想玉娘为难,连忙转了身就要过去寻玉娘, 却被卫玘一把拉住。
  “我瞧你也不太清醒。”卫玘立在她跟前, 低头注视她,“鲁越毗邻,边境商交往来频繁,越王鲁公自然熟识, 你是越国人,你就料定那鲁公未曾见过你?”
  卫玘的语气清清淡淡的,虽没点明白, 却也叫周莘在这七月夜里也如同浸入冰水里,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卫玘已经笑着擦过她的肩膀去了正厅方向,她听见卫玘说,若真要过去, 他最合适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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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莘两年前受过伤, 后来发了高烧, 差点要了她的命。那之后, 她有些零散的记忆丢了,现在听卫玘这么一说,脑海里浮现上一团团影子。
  她想,她应当是见过鲁公的。
  在某个宴会上,她眼前像是幻化万千景象,那个觥筹交错的光影里,她看见了鲁公,他那时正笑着和越公对酒。
  周家在越国太露锋芒,鲁公必定是知道她的,诚如卫玘所言,若周莘真的见了鲁公,那才是暴露。
  周莘一个人回了后院,她隔着窗子看着前厅那边,许久之后仍是灯火未灭,她心中隐隐有些担忧,却又无所适从,只得在屋里焦急,等到深夜她俯在案桌上眯了过去。
  窗下烛火朦胧,等到渐渐入了深夜,前厅的灯火才逐一熄灭,这会儿周莘睡的沉,神思却像是飘回了卫都。
  越国卫都并不富饶,可旧城中对天山一面却有座凌虚台,说是曾有人在凌虚台登仙而去,于是自越文王之后就定了卫都为京师,卫都这才渐渐兴盛起来。
  有甚者说凌虚台下有龙脉,越国这些年全靠龙脉庇佑,不然凭着几代君王的荒诞,越国早没了。王室信这些鬼神之说,凌虚台便做了天家祭台。
  卫都任京师数年,王室朝臣皆聚于此,周家也不例外。凌虚台更是被越国王室作为祭台,奉祭先祖。
  那年周莘尚且十二岁,越公祭天祈求越国平安,周廷在朝臣一列,周莘和白岑在凌虚台之下。
  越国这场祭天声势浩大,北晋鲁国都有来使,鲁国暂且不论,北晋来的正是沈才均。
  彼时他不过十六,正与北晋众皇子同习,祭台之上他与越世子立在一起,那节背影对着周莘,周莘也觉得他毫不逊色与越世子。
  周莘从小就顽劣的很,她没见过越国以外的人,那日正好赶上好时机,想去看一眼沈才均,等到祭天仪式正收尾的时候,她就悄悄在人群里溜了出去。
  越王宫里的人都认识她,自然不敢过多阻拦,她一路疯跑进了王宫里的大殿,听说那是使臣下榻之处。
  周莘寻着了地方,干脆就坐在殿门前的台阶上等人。
  周莘一身暗红劲装,及膝长靴,长发束成马尾高高扬起,十二岁的少女,远远瞧着实像个飞扬跋扈的公子哥。
  她晃着腿等了许久,左顾右盼的瞥见宫殿转角处一抹墨青衣角,内心一动忙不迭冲了过去,伸手还没碰到那人衣襟,就被他将手剪到身后。
  那人比她高出许多,也是个少年,眉宇间却横生厉色,看的周莘心里发毛,她自知身手上比不过人家,眼神却是不服输的瞪了回去,嘴里还有些恶狠狠道,“你是谁?”
  不在祭天时出现,又不是那个沈才均的背影,周莘摸不着头脑。
  那少年不回答,反而轻笑一声,“你又是谁?”
  周莘当下就不乐意听,连着伸脚踹他,被他远远推开,周莘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子。
  周莘是个急性子,这会正上头,两句话没说出口恨不能和那少年上了拳脚,一招一式都被那少年破解。
  她急不过张嘴就啃上他的手腕,那人抽手极快,周莘只咬上他的袖口,就那一口也叫衣料极好的衣袖松了线头。
  那人扯了几下,见周莘并不松口,有些无奈的笑道,“你是小狗吗?”
  少年啼笑的声音仿佛萦绕在耳,周莘能清楚感受到齿尖磨砺着衣料的声音,她猛的惊醒,后背闷了层冷汗,身上搭着的披肩自肩头滑下。
  窗外晨光亮的叫她睁不开眼,她细细思索梦里那些场景,才想起来竟不是梦,是她脑海里朦胧的记忆,原来她曾见过沈才均,还有卫玘。
  那时的周莘也倔得很,不回话也不松口,最后还是及时赶来的越世子和沈才均两人劝了好久,周莘才松口。
  周莘也未曾知道他是谁,只听沈才均叫他兄长,周莘总觉得与他合不来,去了王宫也不寻他玩,倒是和沈才均聊的多。
  现在细想想,那不是卫玘还能是谁?
  她抬手扶额,闭眼间瞥上尚落在胳膊上的披肩,她昨夜就趴在桌上睡了,这七月里,也不知谁还替她操心给她罩了身披肩。
  周莘敛了披肩抚了面,正踏出门槛,就见玉无心立在门外等她。
  “哟~侯夫人醒了?”分明是轻佻的话语,从玉无心嘴里说出来,周莘反倒有些心虚。
  她转头玉无心正迎面上来与她并肩,眉眼弯弯发丝间都抿了抹锐利,好似要将周莘看透。
  “玉娘早呀。”周莘先买了个乖巧,等和她并肩走着,才忐忑的开口,“承蒙叶家老爷子看的起我,原本也算个好事,可我自知配不起这位置,想着等我大事了了,便要解除婚约。”
  玉无心轻哼一声,丹蔻指尖顺着胳膊披肩抚着,若有所思道:“昨夜听卫侯一说着实吓了一跳,再细想想,周廷游历那几年,在陈国呆的最久,与叶家认识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周莘点头,脑海里浮现叶云山同她说过的话,笑着应道,“叶家老爷子还说,他也动过许个女儿予我爹的心思,又嫌弃我爹太过狂妄,后来得知有了我,就还想着攀一门亲呢,碰巧我就去了叶家。”
  “那你与叶家倒还算有缘,叶家盘踞陈国多年,势力名声绝不输陈王室,能得上他们青眼,予你也有助益,毕竟叶家有不少好宝贝…”玉无心话头顿住,歪头看了一眼周莘,啧了一声,“你该不会是顺势骗了叶家什么好东西,溜来樊阳的吧?”
  这话头转的周莘始料未及,在玉无心如炬的目光里,她只得点点头承认,“到底瞒不过玉娘你,老爷子诚心待我,我做了这等事,心里始终愧疚。”
  玉无心一听,眼角氲开细碎笑意,“你是光记着老爷子的好,忘了侯爷了?”
  “嗯?没这意思…”周莘猝不及防,脚下一顿,心中不免想起来期间。
  在枷楞山时,卫玘救她,助她得了无相花根,在朔城时,卫玘娶了她,令她拿到长生剑,如今在玉人阁这几次,不仅教了她剑术,还替她挡了鲁公。
  周莘一时有些无措,若是枷楞山可能是偶然,又兴许是夏侯复托了他照顾自己,可后面种种,说起来卫玘确实没有必要。
  周莘眉头蹙着,脑海里不停想着自己是不是予卫玘而言有可益之处。她暗暗摇头,这很明显不过,她孑然一身,卫玘万贯家财,势力庞大,她图谋卫玘还说的过去。
  更遑论她还要和卫玘争鲛珠。
  周莘深吸一口气,心中有了定论,若玉无心这时问起,周莘必定回她两个字:巧合。
  她点头笃定,抬眼看见的就是玉娘带着几分戏谑的笑盯着她的脸,像是要把她心里方才所想看透,周莘移开目光跟上玉无心的步伐。
  “鲁公来势汹汹,像是得了传闻你是白岑之女,言辞间端着鲁公架子,态度强硬,必定要见到你。我安抚许久鲁公渐愈不耐烦,正想着是否搪塞过去,这卫侯爷来的及时,一面和鲁公岔开此事,一面又不准迹的表露你的身份,字句里都是维护你的意思,想来也是对你上了心的,卫玘是个可堪托付的,你嫁了他倒也不算亏。只是……”
  除开白岑这层关系,周莘这性子还是很叫玉无心喜欢。玉无心也听过周家在越国的行迹,便是周莘她也知道是个顽皮的孩子,大抵是这两年受了许多磨炼,将从前的娇纵和戾气打磨消散,更多的是懂事坚韧。
  若是白岑还在,心底里不知要多心疼,玉无心如是想。届时她心里又觉着卫玘看起来是个稳重托大的,若是他对周莘是上了心,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可惜北晋门庭复杂,前卫侯与夫人身死必定与皇室脱不了干系,卫玘内里也藏着不少事,心思比起她都深沉几分,更不论他身上的缚魔锦隐藏的秘密。
  这对周莘而言并不是个好去处,幸而周莘是个不开窍的脑子,现下对他没什么心思。
  玉无心的欲言又止,周莘顺着话头问,却被玉无心打断,“我见你前些日子给夏侯复写了信?”
  周莘来玉人阁之后确实给夏侯复去过信,在她登台前一夜将她来樊阳事统统写进了信里,整整三页纸,她足等了好些天都没等来回信,如今想来,她那封信里还提了玉人阁玉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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