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周仙——长安梨【完结】
时间:2023-10-08 23:24:46

  宣姬握着手伸在周莘眼前,张口血液顺着嘴角流下,她没有停止,张开手,掌心躺着心底一枚晶莹剔透的珠子。
  宣姬忍着疼,弯了弯嘴角,“我来之前听闻卫夫人身怀有孕,这颗珠子你带回去给她,可解那个孩子的咒诅。”
  周莘抽泣着接过,珠子滚在她掌心,她感觉到它的存在,那就是鲛珠。
  周莘抬眼看她,她的手叠在卫长风的战甲上,抱着他的脖子,带着恳求的语气道,“请你带话给卫夫人。”
  血泪顺着宣姬的脸颊滑落,她的声音颤抖,“我们鲛人认定一个人,就是一生。这本该是我一厢情愿的事,却不想因此害他被萧烨逼迫而死,可惜鲛人没有来世……”
  宣姬身上的血发黑,鳞片的光泽渐渐消失,“走吧,狼烟起了。”
  周莘最先回过神,十里一隔狼烟台,这里的消息能迅速传回去冰河大营,冰河大营自然也能传过来,只怕大营也出了事。
  周莘推醒心如死灰的陈征,忽而他暴起提剑冲到丹阙王旗跟前,怒吼一声,一剑将旗杆砍断,紧接着那把剑就要抵上他的喉咙。
  周莘眼疾手快,长生剑从他胳膊缝隙穿进,将他的剑砍断两截,陈征愣住,周莘狠道:“陈将军!”
  “陈将军,还未到末路,冰河大营还有秦师,上京城里还有侯夫人和小世子,卫侯爷若还在,也不希望你这样做。”
  周莘苦口婆心的劝着,撤了他手中断剑,又唤了后头身上都是血迹的将士,就要到宣姬和卫长风跟前,却被宣姬打断,“带着我们走不了的。”
  战场余下不过十人,正站在王帐前头,顺着丹阙的营帐往戎北看,有轰隆的鼓声传来,三三两两的人影映上瞳孔,是丹阙戎狄的剩余队伍。
  宣姬的妖力清空了战场的敌人,可丹阙的王帐是从戎北挪过来的,那里还有丹阙余下的族人,就算加上周莘和陈征,统共也不到十人。
  为首的竟是个女子,长发垂腰眉目冷厉,发上银饰坠在额上,穿着长靴异服,手中弯刀镶着宝珠,一步步向战场靠近。
  “快走吧。”宣姬没多少力气,催促他们离开。
  大营还有秦师和余下庆阳军,前有丹阙族人,后有萧烨的大军。
  周莘收回剑,叫了身后的人,将陈征架起来强行往回拖,眉目坚定朝卫长风和宣姬行了个礼,立刻跟上离开战场。
  离战场越来越远,周莘回头看见宣姬闭上了眼,看见那个女子提着弯刀挡在宣姬和卫长风跟前。
  ·
  战场的局势瞬息万变,狼烟能传递的不过寥寥。
  冰河大营自卫长风出战后,只剩百余人等援军,现在早被安排撤了个空,只余下三五将士和秦师守着。
  狼烟一起,秦师就焦灼不安,直到一瞬间大雾散尽,秦师慌忙就冲在大营门口,不多时有骑马的探马来报,刚停马人就从马上栽倒下来,秦师立马接住。
  那人断断续续说了几句,秦师听了个大概,人木着接了他呕出来的一口血。
  有人抬着探马撤退,秦师才回过神,那人说的是战场的人都死了,卫长风也死了。
  他不信。
  卫侯爷战无不胜,区区戎北,何至于此!
  旁边的人不敢喊秦师,他忽而扯过自己的衣摆擦手中的血,越擦越脏,他低头笑了一声,干脆又停了手,双手撑着自己站起来。
  身后有人要扶,他摆手拒绝,起了身就要往战场走。
  他脚步不稳,踉跄着走了一里路,就听见战场方向来了人,他瞥见不足十人,为首的正是带着余兵一路跑回来的周莘和陈征。
  “卫主将呢?”秦师拽着陈征的袖子问他。
  陈征抿着唇,神色哀伤,身后的余兵也都跟着不敢说话,还是周莘静了半晌回了他,“我与陈将军去迟了,丹阙人留了后手,备了利箭……”
  周莘没敢接着说,她看见秦师双眸发红,不敢相信的问了句,“万箭穿心吗?”
  周莘沉默,秦师却咧嘴笑了,声音嘶哑。
  他眯着眼看阴翳的天,凭着他早年读的书,他在冰河大营留了好些年,卫长风何其信任他,令牌和私印都由他保管,他自认从未出过错,这场战事上自己没有坚持阻止他出兵。
  是他以为那位陛下还存有仁德宽厚之心,在战时不予追究,可嫌隙早生,便一直都是君臣之间的隔阂。
第77章 、鲛人泪(十六)
  秦师心中愧及, 额上青筋暴起,几欲喘不上气,眸中的光与热渐渐消散, 转而化为决绝, 忽然他弯腰咳了口血跪在地上,吓的周莘和陈征立刻过来扶他。
  他摇摇头擦拭嘴角的血迹,挨着起身,没说一句话。
  苍鹭江方向有派去的探子回报, 说是萧烨的大军已经上了岸,正往这头赶。
  陈征和周莘顾不及这时秦师的情绪,架起他带着剩余残兵离开营帐。
  营帐保持着随军时的样子, 除了重要的堪舆图和军信要件已经被送走。
  关外辽阔, 秦师叫人分了几拨路离开,而他们回赤霞关内的主要路程,正巧与萧烨派来的大军错开,只是需要多花费些时日。
  陈征对关外熟门熟路, 领着周莘秦师等人从冰河大营沿线绕过,隔着不过数百里,几人匍匐在地上, 就能看清浩浩汤汤的大军沿着苍鹭江主道赶往冰河大营。
  陈征骨节攥的发白, 忍住内心的愤怒,等大军全部进了营,才猫着身从这里撤离。
  不足十人的队伍骑着马,天黑时赶到了赤霞关城门楼下。
  周莘远远眺望一眼, 城门底下比她来时严查了不少, 就连城门上带刀的守卫都多了几番。
  周莘听卫玘说过, 萧烨并没有放过庆阳军的余兵, 追杀许久,致使陈征南迁汾州才活下来,那萧烨的大军踏平戎北,也是庆阳军铺的路,反过来却要赶尽杀绝,果真任何忠心在君权眼前,都不值一提。
  周莘苦笑,转头和陈征等人一起没入黑夜。
  几人寻了个溪边商量对策,眼下入关内不是最佳时机,他们人数众多,入关必定被严查。
  周莘倒是不打紧,可是陈征和秦师,一个军师一个副将,太过惹眼,只能商议分作三个小队进城。
  秦师靠在树干上,目光暗淡,从得知卫长风死讯到现在,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被陈征推上马,又下马,就连眼皮都没抬过。
  哀莫大于心死,卫长风至于秦师是深恩,如父兄手足,陈征站的远,不愿将这事再拿起来提,只能周莘去劝他。
  “我认识卫主将的时候,他也不过十几岁。”周莘刚站在他身后,就听见他微弱的声音。
  彼时卫长风正收复完齐国,他年纪虽小,端的是老气横秋的模样,在南晋一概将军中游刃有余,清点俘虏时独秦师孤身一人,见他拇指与食指生茧,抱着臂缚问他,“可会写字?”
  他怯懦的回了句会,又照着写了两个字,卫长风这才点点头安排他,“营中缺个执笔文书,你可愿留下?”
  秦师说,“愿意。”
  周莘立在他身后,只能看他消瘦的身影。
  “是我没能阻止他啊!是我啊!”他双肩颤抖,垂头啜泣,像丢了糖的孩子,身后几位将士听见他哭,也忍不住抹泪。
  这事怪不了秦师,怪不了宣姬,甚至怪不了丹阙,归咎到最终也只能怪到萧烨头上,他不愿相信兵权在手的卫长风,想叫他死在关外。
  周莘心头酸涩,老先生一向夸她嘴利,这会儿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拍拍秦师的肩,和他一起默默待了许久。
  秦师阖眼后,周莘才轻手轻脚的退开,挨在树干一侧摸到怀里那颗鲛珠,心头疑惑萦绕。
  卫长风已死,宣姬泄完妖力取了鲛珠,她一定活不成了,那为什么二十三年后的上京里,还会有个宣姬。
  周莘见过现在的宣姬,没见过二十三年后的宣姬,离开战场也只是看她闭了眼,至于她是否断气,周莘无从得知。
  这么想着夜已经深了,几人轮流值夜,周莘睡得并不安稳,醒来后仍有心悸,见人都歇着才安下心来。
  日出时刻,大家悠悠醒转,唯独秦师没动过,周莘瞧着不对劲,和陈征过去探看,他面色乌青嘴角溢血,没了鼻息,双手叠在胸前,夹了封信,陈征碰过去,发现他指尖早已凉透。
  秦师他吞金了。
  周莘闭眼咬牙,稳定心绪强装镇定,他早已经做好了打算,在夜里吞金挨了一晚上的痛楚,最终还是随着他的主将去了。
  那封信上写了也不过寥寥几个字,是他夜里背着火光写的,字迹有些潦草急躁。
  秦师说,他想葬在关外,守在这里。
  周莘默然,那夜里他说有机会想见见夏侯老先生,可是他再见见不到了。
  谁也没有开口打扰秦师长眠,默默在关外替秦师挖坑敛尸,立的碑上什么也没写,临别时齐齐向秦师行了礼才离开。
  一行人分了三批潜进去赤霞关内,里头巡查的大军随处可见,他们几人混在人群里不敢隔的太近。
  一声锣响,有着了盔甲的侍卫押了一群人从城门进来,
  “大家瞧好了,这些都是庆阳军的旧部,庆阳侯战死,他们却沦为叛逃出关的乱军。”
  身后押了十余人,那些人周莘认不出,可随秦师留在大营安排撤离的几位将士一定认得出,他们是最后一批离开的人。
  赤霞关外庆阳军守了数年,赤霞关内的城民自然熟识,听领头的押着人往城中走,人群也跟着涌动。
  十余人被铁链锁着手和脚,身上的衣服渗着血,领头拽着锁头,将人押到城中高台之上,身后的一众侍卫在台下排开,周莘等就窝在人群里。
  那领头的人站在高台上昂着头,瞥着跪了一排的将士,嘴里一口一个叛贼,说罢立刻叫人举了长刀处死他口中的叛贼。
  底下城民不服,有一二带头反驳,民愤骤起,侍卫们奋力拦阻,领头人面色凶狠,朝底下啐了一口,“陛下的大军过江一日,已在关外清剿丹阙戎北二族,庆阳军中之人守护不力,这只是其中之一,仍有叛军在逃,若有通报者,赏金千两。”语毕他转头朝身后抬手示意行刑。
  冰河大营撤离的人分了几拨,萧烨的大军众多,满关外的找寻难保其他队伍不会出事,他要在城内宣威的意义,就是引出其他潜藏的人。
  因为萧烨知道,重义之人绝不会弃战友而去。
  萧烨赢了,他了解卫长风和每一个他手下的兵。
  周莘几人散在人群里,一个眼神对视就已经明白对方所想,盯紧情势,伺机而动。
  周莘握住剑柄,靠近地下守着的侍卫,台上长刀下落,就有人飞上去接下,周莘抽出长剑在底下与侍卫对阵。
  百姓见了刀乱成一团,四散逃离。
  城中本就都是萧烨的人,这一乱,城楼那里来了大批士兵,周莘飞速解决完下面的人,跃上高台一一砍断那些人的铁链,随后和陈征拥着几人冲进人群逃离。
  萧烨的人追的紧,周莘等人从城门杀开一条生路逃往上京方向。
  上京本就处在北方,赤霞关更在其北,十一月的日子里,赤霞关就落了层薄雪。
  赤霞关往南,有座山头,上京方向从这里分开,再往正南就是南晋。
  这几日借助地形和身手,陈征带着众人躲在山里避开追兵,入了夜山里更凉,不能生火取暖,好在未入深冬。
  天色暗些还好,天微明就能看出来这几人有多狼狈,出了日头时陈征还有些迷茫,他是庆阳军副将,底下自是追随他,可他能去何处?
  他瞥见周莘掏了几个珠子出来数,站在一旁问她,“你日日捧着这些珠子,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周莘也不避讳他,点头笑着,“是。”末了想起陈征这几日的状态,问道,“陈将军,你可曾想过现下要去何处?”
  上京城那是龙潭虎穴,外头天地虽广阔却叫他心无归处,陈征茫然,摇摇头却又停下,“上京险恶,我等不敢再回,不知能否再见主将后人。”
  “一定会的。”周莘拍拍他的肩,声音笃定,“这里便要分道上京之地,我要回去上京带给夫人消息,陈将军,你可以往南走,去南晋。”
  “去南晋?”那是陈征从来没想过的路,他满是疑问,眼前的周莘却目光灼灼。
  庆阳军以北晋萧家为军,这时南晋诸侯未乱李渊还没上位,算不得明政,若南北正要一统,南晋往后的那位女帝未必会输,她不能促成,要等陈征自己看清局势才行。
  “你们在外已成叛军,只有在南晋的疆土可保一线生机,陈国叶家是庆阳侯姻亲,卫夫人和小世子只要还活着,就一定会有再见的时候。”
  周莘这番话给了他莫大的信念力,兴许去南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只要还活着,一切就还有转机。
  周莘不是庆阳军的人,她孤身一人要比和他们一起安全的多,自后山下来以后,两人便要分别。
  这些日子经历太多离别,陈征离开时难以抑制,“不知何时再见?”
  周莘拱手行礼,“一定会再见,可能会许多年后,还请陈将军勿要放弃。”
  周莘那一眼太过从容平静,她像一阵风一样的出现,不知归处,像知道所有的结局,穿梭这其中却又干净洒脱。
  陈征默然,静静看着她离去,半晌后带着人往另一面走。
  他要往南去,去寻另一个结局。
  作者有话说:
  来迟了来迟了
  本章有红包掉落
  提前预警,下一卷可能会完结
  最近在安排番外,有想看的可以稍微说下啦
  感谢所有小可爱的支持,比心~
第78章 、鲛人泪(十七)
  渭水之上, 血色染红大片水面,传回的是南晋的捷报。
  席灼远是个猛将,带出来的兵也是莽, 在整个渭水上游刃有余, 方轻舟打的略显吃力,向卫玘报战况时,卫玘稳坐主座之上,一脸平静。
  战场在水面, 打仗全靠船,两军相近船只相抵,席灼远和卫玘终于打上了照面。
  九环刀在纷飞的战火里直砍卫玘面门, 纵然他反应迅速, 挡过来的臂缚仍被削了个平。
  方轻舟看的心惊肉跳,恨不能跳过去替卫玘挡刀,奈何脱不开身,只能一点点往那只船上挪。
  “席将军, 好久不见。”卫玘面上不惊,手中长剑翻转,抵上席灼远的刀。
  “你这宵小之辈!在南晋时胆敢诓骗郡主与我!”席灼远眸中带火, 声音像刀锋, 夹杂毫不掩饰的凛冽,九环刀在他掌中打了个转,随即用蛮力推过去,从卫玘鼻尖划过。
  周遭乱石飞火, 两方主将在船头交手, 谁也不敢冲上来。
  卫玘这船右翼原先就被乱石击裂, 席灼远九环刀还砍断船帆, 导致整个船身□□,水不断蔓延进舱,两人来回交手仍未停战。
  方轻舟回神看,那头船已经沉了大半,船舷上的卫玘身上挂了彩,席灼远劲头十足,九环刀闪着火光,他心里暗道不妙,招了几人开始搭桥,谁知卫玘下一个转身,整个人从舷窗跳下,席灼远紧跟上,直到船身沉末,两人都没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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