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长缨在她手——沈篆【完结】
时间:2023-11-11 23:13:04

  “帮我去衙门......”
  传唤衙役。
  刘玄淮眯着眼,只有如此才能勉强看得清门外的人。
  可他看见了倒退的百姓们,那拥挤的惊恐表情不必言说,已是明晃晃的拒却。
  心尖猛地缩了下,他接着就看见了百姓们身后的衙役。
  他们并非是没有抵抗李游私军的能力,那些长戟大刀若是拼杀进来,完全可以强行撕出一道缺口,带走李游。
  但是无人进来。
  他们甚至连府门都不看,便低头避开了他的眼神。
  “本官命令......”
  刘玄淮扔开铁链,猛地起步往外走,话说了半句,灵魂深处酝酿起来的气急攻心,冲撞中虚浮中使得他落下的每一步像踩在泥沼里。
  “嘭!”
  他再支撑不住,摔倒于在前行的路上,细碎尖锐的石子立马划破了他干净面庞,血丝溢出,顺着高挺的鼻梁滑入眼角。
  肖似一行血泪。
  好困......太累了......
  直至晕前的一瞬,刘玄淮眼中除了阴沉冷漠的人群,最后又冲出一道高瘦的身影。
  金冠点雪光,将袍坠红氅,一柄红缨枪。
  他晕死过去。
  但微笑。
  “玄淮兄?”沈辜半蹲,扶过刘玄淮的肩膀,探了探鼻息。
  虽然微弱,可好在没有性命之忧。
  “队官——”她掉头,禁卫队官大跨步走来。
  “带刘县尉去就医。”
  “是!”
  沈辜把人交托过去,俄而起身。
  望着负手而立的迟恕庸,她眸色微冷:“看来迟先生是不要您的学生了?”
  迟恕庸:“他未听我的话。”
  “哦,所以你就要抛弃他?”沈辜起眸,“我从不听你的话。”
  “你天性肆意,不宜拘束。”迟恕庸收起首揆相令,“要拿人,便等我走了。”
  沈辜匪夷所思地笑了:“你方才就是这样对刘玄淮说的,就这话把他气晕了?”
  “玄淮太激进,又天真,不是今日受不住,便是明日。”迟恕庸摇头,“与我的话无关,他自己选的。”
  沈辜静静地看着他,这位从她十一岁相伴到今的先生,年岁见长,而毫无苍老之态。
  甚至经年已过,矜贵之气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静气两相融合,更添无以言喻的吸引力。
  白衣在身,眼神清明。
  与庸鄙者站在一起,无疑是天上地下的比较。
  他着实是出尘的好看。
  也确实是捉摸不透的复杂。
  “迟恕庸,我知道他想我们怎么做。”她开口了,长枪背负在身后,枪尖顶着日光。
  “不过是把那私盐贩的尸体摁下定罪,而再换个巡盐御史以哄骗百姓。然后再——功成身退。”
  迟恕庸对沈辜省度人心的本事毫不怀疑。
  事实上,对她所做的任何惊天之事都是习以为常的心理。
  可又清楚,沈辜是天生的离经叛道者。
  知不可为而为之乃她一贯的行事风格。
  “李游。”迟恕庸侧身,“去。”
  李游满脸惶惑,“迟监军,大人他......”
  迟恕庸睥睨此人:“我会对你的死负责。”
  “监军!你说清楚,什么死,怎么就是个死了?!”李游兀然急了,他边被吓得哆嗦,边欲伸手拽迟恕庸的衣袖求教。
  迟恕庸却稍稍一动,便避开了他的手。
  出村以来,沈辜第一次见证迟恕庸的身手。
  方才那轻飘飘退避,已然见了三分功力。
  沈辜抬眼看了看迟恕庸,不曾料到他会有这般敦厚的内力。
  若不是她武功甚高,怕还瞧不出来。
  “来人,把人绑了。”
  沈辜收回目光,不再看。
  禁卫得令,立出四人拉着铁链,向李游走去。
  “谁敢!”李游怨恨地瞪了眼迟恕庸,转而大步后退进私军中,吼道:“我是关南总商,整个关南的盐运都靠着我!整个关南大大小小的官都靠我养着!凭什么抓我,凭什么?!”
  沈辜眸色浅淡,不无落井下石之意地轻笑道:“凭你现在对本将军抗令不从。”
  “你作孽,却报到了玄淮身上。”她眼底隐藏着深冷的寒意,语调也低沉下来:“他为这案子十几日来宵衣旰食、夜不能寐,而却在天明之际,给你弄得塌了天。”
  “他是君子,不谋私。但我沈辜是个小人,我偏要用你的命,铺我的路。”
  府中说话,除了李游的狂吠,一切言语都是近了才能听见。
  百姓与衙役们只隐约知道局面大变,更深的却不知了。
  “我,我要拉你陪葬!”李游疯了,扭头对私军们癫狂吼叫道:“杀了她,杀了她!!!”
  私军们是他的毫无思想的提线木偶,令出随行,半点都没有犹豫。
  他们像一团团的黑云般聚集了起来。
  沈辜却笑了。
  她望着大敌临近的危机,细细地感受着从脊梁骨攀升而上的兴奋。
  她的面容忽然间很狂热。
  显然,对即将爆发的事情,她极有兴致。
  这时候的她,褪尽假面,露出最真实的好战之心。
  禁卫们望着沈将军的侧脸,觉得浑身都发起了热。
  沈辜的狂热无疑感染到了她的士兵们。
  如此迷人的沈将军。
  为她生死,在所不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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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下狱
  ◎新生事端◎
  沈辜按兵不动。
  等待李游的彻底失控。
  寒风席卷雪尘, 清冽的冷气自喉入腹,对面的虎视眈眈很容易击碎一个商人的信心。
  迟恕庸作壁上观,神色又冷又厌。
  私军长矛已临到一禁卫面前,李游忽然绝望地对迟恕庸大喊道:“迟监军!我为大人......做了十几年的事,从未有对不起他的时候, 大人为何总要抛舍我们这些忠他的......?”
  他又如何得知。
  他迟恕庸又不忠李持慎。
  李游没等到回答。
  闭眼,一行清泪顺着瘦削的脸颊而下, 带着旁人看不清的悲痛。
  “杀......不要伤了执金吾。”
  他抖着唇, 发出号令。
  私军倾巢而出。
  沈辜扭头:“打趴就行, 不要下死手。”
  “是!”
  一呼百应。
  府外又传出百姓们惊恐的尖叫声。
  众人一看,都皱起眉。
  独沈辜笑了。
  城卫们披袍挎刀, 个个军威逼人。
  他们一来,就把不作为的衙役们和看热闹的百姓们驱逐于外, 场外空空,秩序井然可观。
  拨出人在外守着,城卫甲带着剩下的兵进了府。
  李游府内私军顶破天不过一千之数, 商人豢养之兵, 外面看起来再怎么坚不可摧, 实力到底不如沙场将军有意严训的兵。
  两相交战,这边又有沈辜这么个百战之将助力,连半刻钟都未到,私军们趴的趴, 倒的倒,败军之势已现。
  队官搀扶着受伤的城卫甲,两人分别站在沈辜左右两侧。
  李游颓然坐在地上, 沈辜望着他低下的头, 想到:这又将是个李持慎的弃子。
  “把人带回衙门, 午后问罪。”
  至于那群私军。
  这些奴隶士兵们受伤不轻,但都一声不哼。
  沈辜思忖了下,挥手:“将这些私兵也带走。”
  府外城卫闻言,立马冲进门内,用下几十条铁链把私军们尽锁上推走。
  李游被队官锁上带离府门。
  最后这李府剩下沈辜和迟恕庸静立两端。
  沈辜侧首,想了想,还是不欲多说,转身便走。
  倒是迟恕庸冷不丁出声道:“李游能死,关南总商不会。”
  沈辜脚步顿住,“本将军自然不会止步于此。”
  “可是您,”她回头陶然一笑,“还是想想怎么在李持慎手底下保命吧。”
  作为监视她和刘玄淮的耳目,如今相当于在李持慎眼皮子底下,倒了他的亲信。
  其罪难辞。
  迟恕庸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平和道:“他没杀我的权。”
  沈辜盯了他一眼,声线低沉:“你究竟是谁?”
  为何要在小刘村隐世时口称忠君,出世后却效忠朝廷里最大的窃国之臣。
  他究竟是李持慎的附庸,还是李持慎的同盟?
  “......抚安,你当初若是不离开......”
  迟恕庸抿唇,不再说了,自先离开,半点转圜都不留给沈辜。
  沈辜眸色暗沉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假山翠竹中,仰面沐日光。
  一会儿后,什么也不说,转身出府。
  *
  县衙大狱从来没有哪一日像今天这样热闹。
  整个大狱上千所牢房,供不应求,住得满满当当。
  合县的大夫们也忙得脚不沾地,背着药箱给大狱里的犯人们治伤。
  县衙后设有给刘玄淮休憩的屋子,规格不高,摆设尽是寻常百姓平日用的。
  沈辜坐在床侧,执起刘玄淮的手。
  繁重政务将他削瘦了一大圈,眼下还横着乌青,唇面泛白,看着好不虚弱。
  无怪乎能在众人面前昏厥过去。
  沈辜低头给他喂了些药,又将其脸上的脏污擦净。
  李游下狱绝非是此案的终结,一些遗留的问题还需要刘玄淮出面解决。
  喂完药,沈辜定定地望着刘玄淮睡梦中仍皱紧的眉头,指尖微动。
  “沈将军,衙门外有个人,说是您的仆人,来给您送东西。”
  轻手轻脚进来个衙役,他瑟缩着肩膀,亲眼见证了沈辜对李游等人使的铁血手段后,便开始担忧他们的下场。
  沈辜这时不准备整治他们,闻言掀起眼皮,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
  “叫什么?”
  府里可没哪个仆人敢擅自给她送东西。
  嘴上问着,心里已有了几分猜测。
  果然,那衙役躬身回道:“似乎叫什么青蓝,属下听见这二字。”
  沈辜往外走,“从牢里揪出个大夫,来这看着你们刘县尉。”
  “是。”衙役赶忙去了。
  远远便能看见一道单薄的身影,站在雪满枝头的枯树下,端着食盒,低眉垂眼,娴静无比。
  可沈辜尚未近前,他却像雪地里找到食儿的鸟一样,寻觅到了她的脚步声。
  立马抬起头,静默的眼被喜悦填满。
  “小将军!”他抱着食盒,笑盈盈地朝她奔来。
  沈辜站住脚,等着他跑来。
  两人见面,才发现青澜的眉睫上都结了细白的雪絮,随着他眼睛的眨动,上下翩飞宛若白蝶。
  不经意驻留的雪花淡化了青澜面容的妖媚,徒增纯洁之息。
  沈辜一忽儿好像看见了他在北疆时的样子。
  露齿而笑的时候,更带着被一大帮莽汉取笑时的羞涩。
  “等了多久?”沈辜从青澜手中接过食盒,一触到他的指尖,只感觉很凉,没有半点热气。
  青澜秀气地皱皱鼻子,露出个在她面前才有的孩子样,“小将军总是问我等得久不久做什么呢,不管等多长时候,青澜总会说是没一会儿啊。”
  他鲜少的撒娇让沈辜有些惊讶,她抬眼道:“为什么?只因为我把你带出黑市?”
  青澜笑:“什么只呀,小将军您在北疆时,也救过我许多回的。”
  “况且您还给我改了名,让我脱胎换骨啦。”
  沈辜抿唇,拎着食盒说:“给我送什么了?”
  “两碗姜汤。”青澜喉上下滑动,“在府中听说您和刘县尉去抓人不易,冰天雪地的,青澜担心您受寒。”
  “我乃习武之人,不惧寒暑,其实无需麻烦。”沈辜打开盒盖,果真是两碗冒着蒸腾白雾的姜汤,没有很浓烈的姜味,倒是嗅到了不浅的甜味。
  青澜似乎一直在观察她,见其因不寻常的甜味而皱眉,很快说道:“我记得小将军在北疆的时候很喜欢抢.....的战利品是蜜饯。猜到您喜欢吃甜,才在熬制时放了许多糖。”
  沈辜眉骨微动,“这点小事亏你还记得,我还以为你只知道莳花弄草呢。”
  “是我错了。”青澜苦笑,“太怕死了,没过过那种炼狱一样的生活。”
  怕倒不是罪过,谁都有怕的事物。
  沈辜点了头,看不透是何意思。
  她把盒盖盖好,“天冷,你早些回府吧。”
  青澜慌了,一把搭上沈辜的小臂,“小将军,让我留在这儿伺候您吧。”
  “我不需要人伺候。”沈辜侧身,避开他的触碰,“衙门今天血腥味很重,你不是怕这些吗?”
  青澜几欲想回到过去,给畏缩的自己一巴掌。
  他早已不怕什么血了,他怕的也根本不是血。
  “小将军,我不怕,我现在不怕了,真的。”
  他的脸有些苍白,沈辜眼睫抬起,目光夹杂探究:“青澜,你离我不行吗?我等此案结束,是不会将你带入京的。届时,你该怎么办?”
  什么?
  她要离开?!
  青澜兀然怔了,唇色尽失,整个人难过得像碎了一样,“小将军......我不知道怎么办......您为何不带我,是我胆子太小了,对您没有用吗?”
  “你跟着我能做什么?”沈辜思索,带着两分真心劝道:“京城里虎狼盘踞,我本身是朝不保夕,你跟着我只是再经一遭血战罢了。”
  可是他现在又不怕死。
  身无长物,但他可以学着在其他地方为她效力的。
  青澜沉默下去,沈辜以为他想开了,便要走:“你尽早回去罢。”
  “等等!”
  青澜快步追上,败絮似的哀求沈辜:“小将军,他们说您有要务去忙,但因担忧刘县尉才没去。照顾刘县尉的事情交给我,您去忙,好吗?”
  “......青澜,你为何一定要留下?”
  况且,他和玄淮的关系一直不融洽。
  留他孤身照看玄淮,她心中并不能完全放心。
  青澜落寞地垂下头颅:“小将军,青澜求求您让我为大家做些事情吧。不然青澜也无颜活在这世上了。”
  “屁话。”沈辜忍不住低骂道,“你的命可是我花了好些银钱救出来的。你这样随意去死,不念及我,也不念及我三五年俸禄吗?”
  青澜一听,知道有望,眸子亮起,振作道:“那将军便让青澜给您做点实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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