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宦——乱吃佳人【完结】
时间:2023-12-22 14:39:10

  灶上架着的那只细砂釜内有了响动,嘴口处徐徐冒气一缕缕的白气来。
  萧曼愣了愣才起身,拿棉布包了手,揭开盖子,里头的药汤已经滚沸,汹涌的热气蒸上来,冲得人眼前发晕,浓浓的苦辛味儿立时便充斥了整间屋子。
  她蹙眉拿手扇了扇,等热气稍散,俯眼看看药汤的成色分量,又添了碗水进去,换做文火继续煮。
  只这片刻工夫,头脸上已是汗如雨下,浑身也黏腻腻的。
  小火慢煎少说还要一炷香的工夫,反正这宫里人少,一时半刻也不会有谁来,她索性大起胆子,去旁边打了盆水,先洗了手脸,然後把袍子肩上的暗结也解了,撩开半边,拿浸水拧干的手巾在胸腋间擦起来。
  虽然没风,但温水抹去了粘腻的汗,立时便清凉了许多。她顿觉浑身舒泰,把另一边肩头也袒开,连拧了几把手巾,擦得欲罢不能,全没留意已走到门口的身影。
  秦恪原只是想来望一望,没曾想搭眼瞧见的却是这个。
  这丫头还真是大喇喇的性子,只为个舒坦,连隔墙的耳目都不顾了。不过,瞧那精裁细削,玲珑有致的样子,小小年纪便有这等身量却是少有。
  他也没去管她,半倚在门口瞧了几眼,没等她回头便转身又去了。
  萧曼自也丝毫没有察觉,前後换了三盆水,上上下下都擦了个遍,这才长舒一口气。
  收拾停当,见药釜上白雾熏熏,估摸着时辰也差不多了,过去揭开看,里头汤水已煎干了大半,便端下药釜熄了火。静待片刻,等稍稍凉了些,不再烫手得厉害,就浓浓地沥出一碗来,放在托盘里,双手捧着走出门。
  这种天气煎药不易,又是给皇帝用的,她生怕洒了,刻意放慢步子,紧盯着那碗,暗地里寻思着还是要转给秦恪呈上去,不知他这会子在不在精舍里。
  正想着,冷不防左手边一扇小门忽然打开,那绯袍玉带的身影应声而出,斜刺里撞过来。
  萧曼一声惊呼,猝不及防间托盘一歪,那碗药眼见便要翻洒在地上,蓦地里却有股力气向上顶起,又将盘子托住。
  倾斜的瓷碗稳稳当当地立在那里,里面的药汤只翻腾荡漾了几下,便归於平静,竟一滴也没洒出来。
  “当心些,这般毛毛躁躁的,怎麽在宫里当差?”秦恪撤开手,抿唇不以为然。
  萧曼不禁心中有气,这人半点不提自己突然闯出来,害得她差点白白辛苦了半天,却还反过头来指摘别人的不是,简直是蛮不讲理。
  可转念想想,方才要不是他眼疾手快,这碗药便真的洒了,姑且算作功过相抵吧。
  她不想无端生那闲气,只作没听见,躬身把托盘向前一送:“药好了,请督主过目。”
  本以为他会像之前那样接过去,谁知等了半晌却没动静,不由暗觉奇怪,抬眼就见他也正瞧过来,脸上似笑非笑。
  “罢了,本督今日偷个懒,便让你去好了。”
  好端端的干嘛又改让自己去?
  萧曼眼皮子一跳,隐觉其中有异,但这次却猜不出半点端倪来。
  “还愣着做什麽,亲手服侍圣上可不是谁都能有的福分,快去吧,记得回话的时候仔细些。”
  这话便更叫人起疑了,萧曼只觉心口扑腾起来,沉住气应了一声,只好捧着那碗药继续往前,走了几步,余光向後瞥,发觉他还站在那里没动,背上像被针刺了一下似的,赶紧瞥回眼加快步子。
  穿过窄廊,来到精舍,刚走到帷幔边上,就听里面隐约传来人声,除了皇帝之外,还有一个人,而且有些耳熟,略一回思,便记起是那晚突然赶来的瀛山王,只不过当时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她这才恍然,怨不得他这次不来送药,原来只是想躲人,省得瞧在眼里有气。
  如此一来,心里便松了口气,绕过殿柱走进去,很快就望见站在须弥座旁那个穿团龙锦袍的人,身形挺拔。
  她没着意去看,趋步近前,依着规矩行礼道:“陛下,该用药了。”
  半躺在那里的臻平帝没应声,却听瀛山王温声道:“儿臣来服侍父皇用药吧。”
  说着回身走过去,捧住那盘子,双眼微垂,就看见了那张精巧娟秀的小脸。
  萧曼正想收手,却发觉对方定在那里不往回拿,诧异地抬起头,立时瞧出他目光中的惊异,还带着几分怒色。
  她不明所以,一时间怔住了,却听臻平帝叫了声:“何事啊?”
  瀛山王眸色一凛,转身道:“回父皇,没什麽事,儿臣只是觉得这奴婢面生,从前没见过,不知是哪里调过来的。”
  明着是回话,暗地里却是责问。
  萧曼一时发懵,说是司礼监来的怕不成,扯谎又不知从何说起,这瀛山王可真是讨厌,总是莫名其妙的给人出难题。
  这时就听一个苍老的声音轻咳着走近,恭敬道:“殿下恕罪,这奴婢是老奴叫过来的,叫秦祯,原先在尚药局当值,懂些医理,人也谨饬,前些日子才升了奉御,老奴便叫她到这里来伺候主子汤药,要是殿下觉得不周,便仍叫她回尚药局当值好了。”
第27章 光风霁月
  萧曼没料到焦芳在这里,几句话就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不但解了围,还暗含几分诛心之意,隐指对方接圣躬违和之际便插管起皇帝身边的事来了。
  瀛山王果然脸色微变,唇间刚一动,臻平帝便叹声怫然道:“好了,好了,一个熬药的奴婢而已,哪里惹出这许多话来?”
  金口一开,便等同下了旨意,任何人都须得凛遵了。
  焦芳撩了袍子,伏地跪倒:“主子龙体要紧,千万莫要动气。殿下是一片仁孝,怕奴婢们出什麽差池,只怪老奴不请自专,甘领责罚。”
  萧曼也伏在那里不敢抬头,余光瞥见紫色团龙锦袍微晃了晃,就听瀛山王道:“父皇息怒,焦公公服侍父皇数十年如一日,忠谨可嘉,是儿臣一时孟浪,请父皇恕罪。”
  “罢了,朕谁也不怪,药放着,都退下吧……瑧儿,你也先回去,告诉你母後,朕过些日子便回宫,大婚之期照旧,不必延後。”
  臻平帝声音有气无力,不知是怒气未消,还是心力交瘁,但却听得出那话中的笃定,不容半点违逆。
  瀛山王像是有些怔愣,顿了顿才应声拜辞出了门。
  萧曼终於松了口气,瞧见焦芳暗使眼色,赶忙如蒙大赦似的退到帷幔外,刚一回身,就见秦恪负手站在不远处,眼中似笑非笑间还带着些许幸灾乐祸的意味。
  现在想想,他好像早就料到了一切,故意借着她去挑刺瀛山王,连焦芳也不得不开口遮掩,他可倒好,自己躲在一旁看戏,仿佛事不关己似的。
  萧曼只觉气往上冲,也不行礼,权作没瞧见一般,径自走向侧门。
  还真是脾气大了,居然当面就敢撂脸使性子。
  他倒也不着恼,反而觉得有趣,再想想方才那一幕的精彩,愈发有种乐在其中之感,朝帷幔内瞥了一眼,便不急不缓地踱到侧门处,作声轻咳。
  前面已走到廊间的人自然听见了,停住步子慢慢转回身来,垂首问:“督主有何吩咐?”
  秦恪发现自己顶爱瞧这副心不甘情不愿,却不得不恭敬听命的样子,兴致不由更浓,一步步踱近,只逼到面前,俯着她左右端详:“怎麽了,哪儿不合意?”
  明明是他故意陷弄在先,还问别人哪不合意。
  萧曼心里不愿搭理他,却还是忍气摇了摇头:“陛下方才没用药,我再去备一副。”
  “那不急,稍时再归置也不迟。”他慢慢俯近,在她耳边轻嗬,“心里光想着陛下,就忘了旁人等着药用?”
  她听得一愣,鼻中却闻到那股浓淡相宜的薄荷味,随即明白这人又是在说他自己,而且还跟皇帝相提并论,听着都叫人心惊肉跳。
  一时间不知该怎麽应声,秦恪似乎也没要她回答的意思,翻手摸出那只白瓷小罐:“这膏子怎麽调的?”
  他揭开盖子,里面青玉色的药膏铺在罐底,堪堪已用去了大半。
  这一罐不算少,药力见效得也快,不知他怎麽用的,才几日的工夫便要见底了。
  萧曼诧愣间抬望了他一眼,真怀疑这人是不是会错了意,一边外敷一边内服,才成了这个样子。
  “你怎麽用得这麽凶?这是药,又不是吃食。”她没答他的话,见那双眼中依然带着探询,顿了顿才道,“也没什麽,不过是几味药而已。”
  “光只是这样?”他俯得更近,像要看进她眼睛里去。
  萧曼蹙着眉向後撤了撤:“还有……还有花露,加在里面,药味就不那麽浓了。”
  “好心思。”他赞了一声,唇间浅笑,忽又疑惑,“水月坊那里哪来的花?”
  果然说不了几句就转到疑心上来了,她鼻中轻叹:“督主忘了,那院子东墙下就有几株曼陀罗,药理中叫做洋金花,可以止痛安神,克制瘾症。”
  说到这里想了想,索性直言不讳:“督主日常用的那些熏香虽然可以暂时缓解头痛,却也会诱发成瘾,不是治本的法子。本身症状越来越重,只能依赖那些香,再也离不开,时日长了只怕会……”
  “死。”
  秦恪接口说出那个字,脸上却带着笑,像是毫不在意其中蕴含的苦痛。
  “这世上有多少人生下来就是苦,活着倒不如死了好,黄土一洒,什麽怨恨不平都盖住了,以後再不会有人知道。”
  萧曼听出他似是有感而发,就像那日在马车上一样,让人不由也跟着心中纠蹙得难受。她忽然生出想探究他的冲动,一个人究竟经历了什麽才会将自己的命也看得这般轻贱?
  他眼中的沉色只停留了一瞬,便恢复如常,拈着那罐子轻转,挑唇道:“这东西不错,下次多弄些。”
  她也舒了口气,正色回道:“督主有所不知,这药膏须得新鲜时才最具效验,尤其现在这天时,最不宜久藏,平日放在阴凉处,最多十天半月就不中用了,须得随调随用,常换常新才好。”
  秦恪手上一顿,唇角弯挑起来,转而望向她:“这麽说来,本督以後便离不得你了?”
  这话已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萧曼明知他在揶揄,双颊仍是火燎似的一烫,垂着头只作没听见。
  他也没接茬,收起那罐子,说了声“来”,便越过她朝前走。
  萧曼只得跟过去,随他来到之前那小间,刚一进门,就觉清凉扑面,激得整个人精神一振,浑身舒泰。
  瞥过眼来,就瞧见那架黄梨木的冰鉴敞着屉门,白气嫋嫋地盘曲而上,将一室暑气都化尽了。那原本空空的书案上此刻摆满了碗盏,果品、梅汤、酸酪,各色各样,足有十几份。
  萧曼从前在家时,夏日里也是用冰消暑,吃些冰镇的瓜果,可是从没见过这麽大的冰鉴,也没想过冷食会这麽丰富,不免看得食指大动,可又不明白他存的什麽意思,该不会是想叫自己在旁伺候他享用吧?
  “还愣着干什麽?”他朝书案上一指,“先前差事办得妥当,本督说过要赏你,怎麽,不喜欢?”
第28章 见微知萌
  这等热死人不偿命的伏天,哪个不喜欢贪凉清静的歇着?
  可从他口中说出来,好话也叫人不踏实,总觉其中暗藏玄机,这甜头拿得心中忐忑,不知道後面又有什麽意想不到的事儿等着。
  不过想想,眼下连性命都捏在他手里,既是有心防着也无用,与其念着那些无谓的事,还不如顺其自然。既然他都说是该得的奖赏,那还有什麽可顾虑的?
  萧曼想到这里,心中泰然,便老实不客气地走到案前。
  这丫头虽说性子倔了点,可是却从来不会认死理亏待自己,倒是挺合脾胃。
  秦恪这时已坐到了椅子上,屈指轻弹着没有一丝褶皱的袖口:“这儿每日早午晚有人来换三次冰鉴,外面待不住了就来歇歇,眼头放机灵些,别等叫的时候找不着你。”
  原来还不是一时恩惠。
  她没料到,更有些喜出望外,垂眼瞧着手上刚端起来的那碗冰酪,想了想,把几样切做小块的果品加在里面,又淋了梅汁,槐蜜小心调匀,又拣了两块去了籽的西瓜,一并装盘捧过去,放在他旁边的小几上。
  果然不错,没只听那几句话就一根筋的只顾着自己,这眼头越来越有个伺候人的样儿了。不过,还得着意捶打,往後才能派上大用场。
  秦恪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瞥了一眼便转回目光:“记着,本督只吃稍加些梅汁的冰酪,去换了。”
  萧曼听了一愣,原本是番好意,没来由地又碰了个钉子,况且瞧他那样子,不该是个口味寡淡的人。
  她暗忖自己不会猜错,想来多半他是不愿叫人知道自己的食好偏爱,所以才故意这麽说。
  算了,既然是自己说的,便随他去好了,懒得管那麽多。
  她没再问,把东西又端回去,另舀了一盏冰酪,这次只加了两勺梅汁,稍稍拌了几下,仍旧送过去搁在几上。
  退到一边,端起先前那盏调好的嚐了一口,许久未曾嚐到的鲜甜的果味,和着清凉的乳香和梅酸在唇齿间漾开,勾扯着食欲,竟停不住手。
  她一连吃了好几口,才察觉有些忘形,赶忙停嘴缓下来,偷眼瞧过去,见他只是闲坐在那里望着门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知又在谋划什麽。旁边那盏冰酪还是好好的搁在那里,没半点要吃的意思。
  明明是开口要的,到头来却动也不动,瞧来自己果然猜得不错,他不过是随性说说罢了,根本不必当真。
  萧曼正在腹诽,外头廊间忽然响起脚步声,很快便到了门口,轻敲了几下,恭敬道:“禀二祖宗,老祖宗让秦奉御过去一趟,有话说。”
  这时候能有什麽话说?
  她微微一怔,立时想起方才送药的那一幕,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可能。
  秦恪却像早料到了,仍是一脸闲适地坐在那里,见她转望过来,也不抬眼:“瞧本督做什麽?老祖宗叫你,还不快去。”
  照理说,他对焦芳该没有什麽戒备,刚才那话中也听不出提点告诫的暗示,可又能隐隐觉出其中并不简单。
  她暗自留了心,放下吃到一半的鲜果冰酪,整了整衣冠,走过去推开门。刚到外头,那股子闷热便扑面而来,瞬间像捂了层棉被在身上,脑袋也被烘得发懵。
  那传话的内侍就候在门旁,见她出来忙躬身行礼。
  萧曼有些不情愿地随手掩了门,看他一副恭敬的样子,心想反正也不是司礼监那些知根知底的人,索性也不自矮身份,稍稍端着架势问:“老祖宗还在精舍服侍陛下麽?”
  那内侍嗬腰应道:“陛下刚用了药,这会子已歇下了,老祖宗还没走开,只叫小的来传,秦奉御请随小的来。”
  这倒还好,只要皇帝没起疑追问,便不至有什麽大麻烦。
  她又放心了几分,跟那内侍一路到精舍,里面纱幔帷帐都放下来了,重重叠叠将殿中央围得严严实实。四下里静得出奇,反衬脚步越发清晰,叫人心中惴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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