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宦——乱吃佳人【完结】
时间:2023-12-22 14:39:10

  谢皇後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慢慢收了哭声,哽咽道:“这话原不该本宫多言,可眼下这般又有什麽法子,往常都说君忧则臣辱,如今不正是你们替陛下分忧的时候麽?”
  她拭泪叹了一声:“罢了,祖宗有成法,陛下如今这个样子,万事须得以储君为尊,既然璋儿在这里,凡事便由他定吧。”
  先做样竖旗,叫你无可辩驳,再趁势以退为进,里里外外都拿捏得恰到好处,除了一句“贤良明理”外,让人什麽也说不出。
  毕竟是一步步登上後位,二十年屹立不倒的人,绝非泛泛之辈,一边博着贤後的美名,一边把别人的儿子养得连亲娘是谁都忘了,这手段当真了得。
  秦恪目光微转,身旁那既可怜又可笑的人还在抽咽着,似乎半点也没觉察到自己此刻的处境。
  “方才母後不是说了麽,眼下还有什麽事比父皇更要紧,司礼监和内阁兼着内外廷,自然要上体君父之忧,别管有什麽事,都先搁一搁,一切等父皇龙体好转了再议。”
  果然比亲生儿还贴心,连答话都是亦步亦趋的。既然连储君都开口这样说了,别人也就没有再置喙的余地。
  秦恪暗中瞥向张言,见他眼中交织着痛惜和忿然,随即眸光一定,像是下了决心。
  可还没等开口,焦芳却抢先上前一步,恭敬道:“太子殿下仁孝重义,倒是我等做臣子奴婢的有负圣恩。其实先前呈上来的奏疏,主子多半已御览过了,也有了明示,回头便可拟旨发回内阁,然後给各省布政司下急递。至於其它的,便由内阁会同司礼监先议个方略出来,实在拖不得的,再呈上来交予太子殿下定夺。”
  张言欲言又止,垂眼轻叹,硬生生把话忍了回去。
  谢皇後点点头:“这是正话,陛下的身子要紧,国事也同样不能荒废,便照焦公公说的办吧。本宫今晚要守在这里服侍陛下,璋儿你还要担着政事,不能两头都熬着,且先回去吧,等得了空再来。啧,这传了半天,太医院的人怎麽还不到?”
  秦恪听她说要留下,心念一动,顺势应了声:“臣去瞧瞧。”
  却退出去,刚到纱幔外,就被众人围住七嘴八舌地问着圣躬如何。他随口敷衍,快步穿过通廊,刚到门口,就看一班御医急急地上来。
  众人见是他,不知是什麽事,面上都是一肃,赶忙躬身行礼。带班的御医还没抬起头来,便听他俯在耳边低声道:“稍时记着些,陛下病体沉重,不宜有人在旁。”
第19章 夜半私语
  夜近三更,天空依旧不见星月。
  头上暗沉的灰和深邃的蓝绞缠了半晚,愈加混沌焦灼,已有些辨不清本来的颜色。
  萧曼在半山腰里斜斜地向上张望,山巅的灯火稀薄朦胧,浅浅勾勒出殿宇的模样,几不可见,反倒是那片光被重重黑暗覆压成一线,像随时都会消逝似的。
  这一愣神便堕在了後面,赶忙快走两步赶上曹成福。
  堆土而建的山并不高,须臾,那远望如海市蜃楼般的殿宇已近在眼前。
  从前在坊间总听人传说,当今圣上玄修之处如何巧夺天工,恍若仙境,现在瞧见真实,才知全然不是杜撰的那麽回事。
  尤其是匾额上“神霄宫”三个字,许是夜色凝重的缘故,此刻竟染了尘似的毫无光彩。
  她顾着规矩没敢多看,一路上了玉阶。门口当值的内侍都识得曹成福,一嗬腰便恭敬地放行入内了。
  殿宇深阔,四下里都点着灯,也不知有多少,却没什麽暖和气儿,莫名倒有几分灵堂的样子。
  沿通廊走到一半,曹成福见已没什麽耳目,便停下来低声吩咐:“之前的话不多说,咱家再提醒一句,这里可不比别处,哪些该瞧哪些不该瞧,哪些当说哪些不当说,一切都听督主吩咐,别想着自个儿拿主意。只管把交代的事儿做好,其余的天塌下来也压不到你头上。”
  看她应了声,又嗬声一叹,瞥着不远处帐幔重重的地方:“没瞧出你还真是个有福的,咱家在司礼监也好些年了,最多也就把这条路走到头,你倒好,头回来就能进精舍里去面圣,啧,唉……”
  他明着发牢骚,一副自己眷少福薄的样子,萧曼却已听出那藏在话头里的意思,略略一想,便恭敬道:“我不过是有些用处而已,曹少监能把我送到这里,才是督主最亲信的人。”
  曹成福听得眉眼一舒,稍有些意外地上下打量她:“哟,还真会说话了,咱家不用你奉承。记住,人人头上都有一片天,咱们这些人的天在哪儿,自己可仔细想清楚,心思千万用对了地方,别这山望着那山高。行了,督主还等着呢,快走吧。”
  萧曼听出他心里受用,可後面那些话便有些不明所指了,她不及多想,跟着他继续往前走,很快便到了精舍门口。
  曹成福使个止步噤声的眼色,自己稍稍探近些,双手虚拢在嘴上,嘬唇学起雀鸟的鸣叫来,竟是清扬婉转,惟妙惟肖。
  里头并没有人应,他却只叫三声便停了下来,回眼朝里面示意。
  毕竟是天子居所,不由便叫人心生忐忑。萧曼点了点头,暗自吁了口气,轻手撩开帐幔,抬步闪身而入。
  落脚的一刹那,有种虚浮不实的感觉,仿佛踏到的并不是地面。还没等站定,那股奇楠香的味道就传入鼻间。
  蓦然抬眼,秦恪正负手站在对面的金柱旁,身上是一件窄袖直身,外面罩着薄纱的半壁褡护,头上也没戴冠帽,只用簪子束了个髻。
  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人不着官袍的样子,只觉与往常全然不同,虽然威势不减,却少了几分阴鹜,恍然间竟有点像个寻常的人了。
  萧曼瞧得发怔,有那麽一瞬的错觉,仿佛忘记了他是叫人闻之色变的东厂提督。
  秦恪也正睨眼打量着她,几日没瞧见,面色倒是好了很多,明里一副不甘不愿的样子,可也没亏待自己,进来这会子又开始发呆,连行礼拜见都忘了。
  这心性真能制出那等灵药来?
  他越瞧越觉得不像,可人已经来了,好歹不能立马再送回去,反正再不济也就是这样了。
  “跟我过来。”
  寒沁的声音忽然戳入耳中,萧曼这才醒觉,脸上登时尴尬起来,赶忙应了一声,跟他身後绕过柱屏。
  虽然没明说,但她知道自己刚才走神失态的样子都被他瞧去了,心里怪怪的,只觉四下里愈发压抑了。
  她来得匆忙,不知究竟有什麽吩咐,眼见进了东边的角门,窄廊里暗漆漆的,似乎没人的样子,虽然暗忖他不敢在这里怎麽着,可还是没来由的害怕。
  就在这时,他忽然停到一处小隔间旁,抬手在门扇上轻叩了几下,低声叫着:“干爹。”
  萧曼眉间一蹙,光听那称谓就知道是什麽人了,眼见那屋里还亮着灯,心里愈发糊涂起来。耳听得里面沉沉地“嗯”了一声,秦恪已搭手推开了门。
  房内局促,横在中间的条案上点着一盏细纱罩灯,不昏不明的光亮映出椅上那人苍然如刻的面容。
  她这次没再迟愣,当即便撩了袍子,伏地跪倒,咬牙叫了声:“拜见老祖宗。”
  先前软硬不吃,左右绕着弯躲,就是不愿叫一声“二祖宗”,现下这“老祖宗”却叫得有模有样,都不用人提点了。
  秦恪眉梢不自禁地挺动了两下,只做没听见,又向外瞥了瞥,就回身低声道:“不瞒干爹,这是儿子新近收在身边的,起了名字叫秦祯,家世干净,懂些医道。眼下圣躬违和,儿子的意思是,叫她在这儿伺候着,总比太医院那些人用着顺手。”
  原来是皇帝抱恙在身,叫她来瞧病……
  萧曼只听得眼皮一跳,不由想起家中的惨剧,朝堂上如此,宫中更是凶险无比,谁知道其中有什麽牵扯,况且以他的心机,当真只有这麽简单麽?
  “抬起头来,我瞧瞧。”
  沉涩的声音凛过心头,萧曼伏地的手心已沁出汗来,却只能依言抬起头,对上焦芳审视的目光。
  那双眼很平和,但与秦恪淡然下蓄势待发的张扬不同,而是一种阅尽众生,处乱不惊的从容,内中还透着一丝怜悯。
  她心中也忽而生出特异之感,说不上亲近,却很安适,甚至这些天一个人呆在水月坊那宅子里都不曾这麽轻松过。
  焦芳默然看了半晌,微一颔首,转向秦恪:“你找的人定然错不了,瞧着些就行了,去吧。”
第20章 暗室欺心
  焦芳眼中泛起慈蔼,像至亲长者包容恣意妄为的孩子一般,说完这话便目光缓落,垂向案上的书册,仿佛刚才只是一件十分平常的事,云淡风轻,毫不萦怀。
  萧曼没料到他会应允得这麽快,自己还没半点准备,秦恪却已在旁边应道:“儿子明白,稍时再来回干爹。”言罢,一欠身便退了出去。
  萧曼也只得起身跟在後面,来到门外,脑中还有些发懵。瞧病这回事本来算不得什麽,现在却叫她有点不知所措。
  先前用针是因着自己,被瞧见纯系偶然,後来给他调制药膏也是心思单纯,半点没有奉迎卖好的意思,更没想过借此显山露水,结果却是自己把自己陷进去了。早知如此,便不该一时兴起,管他的闲事。
  她暗自後悔,一路回到精舍,心头兀自茫乱,没留神那重背影已近在眼前,迎面就撞了上去。
  她一声轻呼,整个人像顶在墙上,赶忙掩着酸痛的鼻子向後退。
  他是故意的。
  萧曼起先还在诧异,很快就看出他虚凛的目光中潜藏的那一丝谑笑来,不禁怒气上涌,实在不知自己又哪里惹了他。
  可怒归怒,也只能忍气恭敬说了句:“督主恕罪。”
  秦恪似乎很享受她这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尤其是轻轻抿动的樱唇,依稀就是那晚初见时的倔劲儿,瞧着竟比这份俯首垂眼的恭敬还快意。
  毕竟这时情势非常,他也没什麽戏玩的兴致,只要叫她知道自己心里不快便成了。
  当下走到金柱旁,将半垂的帷幔撩开一道缝隙,低缓着嗓音问:“瞧见了麽?”
  萧曼偏头朝里面望,就看到精舍正中那具偌大的须弥座,隐约能瞧见有个人横卧在上面。不知是哪里吹来的风,鼓动赭黄色的纱幔微微拂动,莫名竟有些诡异。
  她回望他点点头,那双眼敛着光,不辨清浊,更看不透深处想着什麽。
  “陛下昏迷不醒,你只管进去瞧,瞧完了便过来回话。”秦恪低声吩咐完,也不去瞧她,便径自走到殿侧一处打开的窗前。
  萧曼知道躲不过,只能照他的意思做,当下连吁了几口气,定了定神,撩开帷幔,闪身走了进去。
  周遭静寂,连半点声息也没有。鼻间充斥着炭火香烛、金硝药石积沉混杂的味道,或许在寻常人看来只是浅淡的一点,对她而言却有些浓烈冲鼻。
  她蹙了下眉,一步步走过去,踏上须弥座下的圆台,轻手揭开赭黄色的纱幔,就看到一张苍白清臒的脸。
  这便是当今天子?
  萧曼有一瞬的诧异,眼前这人并不是想象中日角隆准帝王威严之相,眉宇间反而书卷意十足,风雅中更透着颓唐的暮气。
  不过,这样子倒与那避居西苑,不理朝政,一意玄修的昏君形象十分契合。
  不知不觉间,萧曼已没有之前那麽心乱忐忑了,瞥着他眼袋微微泛出的青紫,已经猜出了七八分。
  她并没有立刻诊脉,而是先大着胆子伸手拨开他眼皮,对着瞳仁看了看,然後又撩起袖子裤腿查探他的手脚。
  果不其然,那上面肌肤粗粝,还起了不少殷红的斑点,接连成片,瞧着便叫人心悸。
  这时已可以确定,再没什麽可疑。
  好好的皇帝不做,非要学什麽道士,迷信神仙方术,难怪会是个昏君,到头来不光害人,现下连自己的命也快保不住了。
  萧曼叹息着摇了摇头,转念又想,这些症状并不算特异,太医院的人早便应该瞧出来,或许是怕忠言逆耳,触怒了这位迷恋仙术的皇帝,所以不敢明着说,以至到了今天这个局面。可秦恪还非要让自己来,莫非是想治好这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
  她隐隐觉得不会那麽简单,可也不敢再往深处多想,按脉搭了片刻,就起身往外走。
  挑开帷幔出来,秦恪还负手站在窗前,目光定定地望着远处,也不知在瞧什麽。
  黯淡的夜光倾泻下来,和近处流润的灯火同时映上他的侧脸,浅薄的灰与迟重的鎏金色交融在一起,陡然间仿佛磨去了他身上所有的棱角,整个人裹在一层蒙蒙的莹光中。
  她稍愣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说吧。”秦恪没去瞧她,问得依旧直截了当。
  “陛下脉象细滑,气血两亏,上阻於脑,是中风的症状,当是常年饮食无律,心神抑郁的缘故。”
  萧曼说到这里抬眼瞧了瞧他的脸色,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但这并非主因,我方才查看过,陛下双瞳泛红,眼袋见青,身上有好几片红斑丘疹,邻近的肤色暗淡,摸着粗如砾砂,这些都是长期服用丹药,以至水银之毒积於脏腑中的表象,陛下这次中风也与此有关。”
  秦恪听到此处点了点头,嗬声轻笑:“不错,单凭这几句话,在太医院也能排个班次了。怎麽治法?”
  她只当没听见他话里的揶揄,继续回话:“中风的状况虽然凶险,但并不难治,先施针,再辅以药,日後悉心调理,自然可以痊愈。至於体内积聚的毒质,时候太久,已经伤了根本,只怕很难……”
  “活不了了麽?”他蓦然转过头,冷眼中含着逼迫的意味,不容半点辩驳。
  萧曼不愿看那副凶相,避开他的目光,咬唇想了想,然後道:“也不是,以现下的状况,等人醒了之後,首一步便是要停了丹药,万万不可再服食了,然後再分几段用药疗食补的办法,一点点把毒从脏腑里排出去,究竟能不能成,也难说得很。若是还一意孤行,继续吃那些丹药的话,那便神仙难救了,再怎麽调养,最多也就拖上两三年吧。”
  “两三年还不够麽?”
  那话中阴沉的调子带着轻斥,又像在自言自语。
  萧曼打了个寒噤,抬眼就看他又转向了窗外,唇角勾起的浅弯竟闪着针刺般的锋芒。
  “不用费心思琢磨怎麽驱毒了,想个法子,让陛下明儿一早来人的时候醒过来。”
第21章 铤而走险
  让人明早醒过来,还得是来人的时候,这究竟什麽意思?
  萧曼背上那股寒凉还没退去,这时又顶了上来,心中更是惊疑不定。
  “积跬步方可至千里,可要真是一路走到底,见了真章,也未见得是什麽好事。不如在前头打个底,最後那几步就留给太医院那些人去走好了。”
  秦恪似笑非笑,目光又移回来,见她兀自懵懂的样子,面色微沉。
  一时不能明白倒在其次,关键是做不做得成。毕竟只是个才及笄的小丫头,就算师承再好,时日也必定尚浅,这等须得把分寸拿捏得精准至极的事,是不是太过强人所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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