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逼着自己镇定下来,若幕后之人真的想让她动手害贺兰宴,这已经不只是单纯想谋害太子,这是想拉着许家一起死。
想着,她心中已有算计,为了不引起敏锐的映芳注意,她只是不经意地问起一些琐碎的小事。
映芳有些奇怪,自家女郎以前从来不会如此细致地说起某些事情,总觉着她似乎以此来掩盖某种情绪。
里头的迷雾一时半刻无法拨开,到底是什么情形不得而知。
思索了片刻后,顾眉决定先将此事隐而不发,打探下情况再说。
还有那送食盒过来的人,也需得找到。糕点从何处而来。看来许家已经被人安进钉子。
想想也是,许家回京后,府中进了些新的下人,还有最近这些日子,因她要大婚,来往的人更是繁杂。
不过,事过留痕,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她思忖片刻,吩咐映芳:“问问今日大厨房是哪个厨子当差,这糕点很不错。若是可以,想向他请教下手艺。”
另外,她佯装生气,“还有那送食盒的,怎么回事?如今人多手杂,就那样将食盒放门边。万一出事,谁负责?”
这话倒真是一下触动映芳的心事,东宫那边的人过来传信,乃是让她好好看顾太子妃的安慰。
好似听说最近好些人家又对东宫虎视眈眈了。
因此,映芳对顾眉吩咐的事很上心。
次日是大婚的日子。
夕阳沉坠在西山之下,暮鼓之声隐隐传来,贺兰宴去了青龙寺,站在父母兄长的灵牌前久久不曾动弹。
“殿下。天快黑了。该回了。明日要早起,准备迎亲之事。”
青山几个来回踌躇之后,终是看了眼天色,擅自进殿催促贺兰宴归去。
贺兰宴收回擦拭灵牌的帕子,在心中默念他要成亲了,望父母兄长给予祝福。
当他们从青龙寺出来时,天色已暗,路过山腰的树林时候,听到山风将树叶吹得猎猎作响。
贺兰宴忽然停了脚步,刹那间,随着一声铮鸣,寒光闪过,朝他证明袭来。
昏黄的小路上,寒光若电,让人遍体生寒,竟来了一柄杀人的剑。
贺兰宴猛地转身,躲避剑刃扑面而来。
每一下都杀招,如吐着信子的毒蛇,没多会,就想要改取咽喉部位。
他身穿僧衣,看着身无防御之物,却不想那偷袭之人根本就近不了他的身。
青山和其他的侍卫早将贺兰宴围在正中。
这样的情形,在过去的五年,他们不知碰到多少。
然而,百密总有一疏,伴随着突如其来的尖锐之声,两支短箭从林中疾射而来。
闪电般的,贺兰宴躲过一支箭,另外一支终是划过他的皮肤,让他受伤了。细密的血柱,沿着他的手臂慢慢往下流,洇透灰色僧衣。
“殿下。”青山急死了。“你的手臂。”
此时贺兰宴根本不管那些偷袭的人,从中衣上撕下一片衣襟,叫青山帮他紧紧扎住伤口,随即赶回城中,留下人手搜捡偷袭之人留下的箭簇。
翌日清晨。
顾眉昨夜因那纸头的事睡得不是很好,人有些倦怠,更别说有丝毫紧张之感。
在婢女和全福夫人的服侍下,花了一个时辰香汤沐浴,又梳头开脸,穿上那层层繁复的大婚礼服。
黄昏日暮,迎娶吉时到,许家的前庭隐隐传来鼓吹振作的喜庆之声。
顾眉站在窗前,侍女捧着妆镜,全福夫人为她最后整理鬓发。
虽说皇帝故意将成婚的日子选得很仓促,就是不想给太子夫妇一个华丽盛大的婚礼。
但耐不住贺兰宴不同意,将婚礼往大了操办。
拜别外祖父和表兄之后,顾眉被送上花轿。
此刻迎亲队伍前后延展,迤逦前行,到处都是人马,哪里有仓促之感。
贺兰宴一改平日清润温和的模样,穿着大红礼服,背影挺拔地坐在马背上。
只是,他的手臂握着缰绳,那姿势怎么看怎么别扭。
尤其是到了东宫后,更加让顾眉感觉怪异,喝合衾酒时,他伸出右手,左手贴着身侧一动不动,仿佛有些不便。
他的手受伤了?顾眉留了个心眼。
第175章 来访
夜晚的宫灯如同萤火,照得整座东宫宛如黑夜中的明珠一般啊。
虽然婚期很赶,吉日是钦天监所卜,但吉时却是贺兰宴让明微大师精细算过才定下的。
婚礼虽被简化,细节处依然能见到主人的用心。
顾眉坐在喜床上,团扇遮面,耳边是热闹喧哗之声,无端地心中升起一阵紧张。
她嫁人了,新郎是贺兰宴。
忽然间,她的记忆深处涌现出一幕,五年前那个春日,东宫和顾家都没出事,他穿着一身大红的衣裳,笔直的站在她跟前,格外瞩目。
此刻,他着大红礼服,腰束玉带站在她跟前,和五年前那个少年郎重叠在一处。
“新郎新娘,喝合衾酒了……”
本该热闹的新房,因贺兰宴的身份,人并不多。
全福夫人笑着叫起来,只要喝了合衾酒,今夜这婚礼,算是快要完成了,只剩最后一步,洞房。
顾眉却扇,端酒,她的眸光一直放在身侧的贺兰宴身上,见他左手一直垂着不动,鼻尖轻轻翕动,有淡淡的血腥味。
喝完合衾酒,屋内的人倒是还想要再闹一闹新房,可对上贺兰宴那清润带着佛性的脸,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脑中想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新婚夫妇今夜会洞房吗?
实在是这位太子殿下,在青龙寺清修那么多年,佛子的名声在外,此刻又是那样端方的脸。
宾客们心中不禁打鼓。
随着人群褪去,顾眉暗暗地吐了口气,有些担忧地望向贺兰宴。
终于,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只定了定神,让人将她身上繁琐的衣裳除去,换上轻便也能见客的衣裳。
贺兰宴让人送了热帕子,擦了擦脸。
“你先歇了吧。不必等孤。孤还有客要应酬。”说完就要出屋。
顾眉从中午起就没吃过东西,此刻那些人走了,屋内就剩映芳几个婢女,也想松快一下。
只她看了看贺兰宴的左手臂,迟疑一会,终究道:“殿下是不是不舒服?”
贺兰宴不欲顾眉知道,闻言心一跳,下意识地转身看她,将自己受伤的那一侧朝外。
“顾姩姩,何处此言?莫要胡思乱想,好好歇着吧。”他笑了笑,就要转身出去。
顾眉从条凳上站起身,停在他不远处。“你脸色有些发白,还有你的左手为何不动?”
“若是不适,还是要请太医看看。”
贺兰宴迎上她的目光,微微一笑:“不错哦。顾姩姩。才嫁给孤,就有新妇的样子。往后东宫事务就都交给你打理了。”
“孤很好。多谢太子妃娘娘关心。”话语中带着丝丝的促狭。
顾眉总觉着他看起来和平常有些不一样,刚要继续问他,门外有小内侍过来禀报。
“殿下,静妃娘娘来了。”
今日来得人很多,皇室宗亲几乎都要到齐了。
不过却不见皇帝和静妃这个太子殿下的亲娘。
大婚的前几日,御书房里皇帝请了太医,听说陛下染了风寒,静妃娘娘贴身侍候。
对于皇帝和静妃都没出现,旁人倒也不觉着有什么异常。
只是,没想到静妃这个点过来,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贺兰宴本笑着的脸微微下沉,喉结滚动,吩咐外头小内侍,“让管事的将娘娘带到护国大长公主那一桌即可。”
这就是不想单独见静妃了。
“贺兰怀信。你大婚时不请我这个亲娘坐上位也就算了,如今特意出宫见你,还想着避而不见吗?”
门外,传来冷然的声音。
静妃娘娘高傲地抬着下颌,带着人从外头进来。
顾眉没想到静妃娘娘这会过来,她愣了下,表情复杂迟疑,未及时上前行礼。
“怎么。连你也不欢迎本宫吗?”静妃挑眉,板着脸呵斥顾眉。
顾眉脚步抬起,正要见礼,却被贺兰宴拉住。
他周身气息压抑冰冷。
“多谢静妃娘娘。婚礼已经结束,若是想要喝一杯薄酒,去宴席上即可。不过多份碗筷之事。”
他揽着顾眉,只让她草草地行了平常之礼。
静妃望着贺兰宴,皱着眉头,眉宇间是一片凝重和苦涩。
“我知道你怨恨我当初没随你父兄而去,转身从了你叔父。”
“可我不过是个妇道人家,能如何?”
说话间,她刚刚进来时的高傲之色褪去,独留下苦涩与凄楚。
“娘娘的选择,孤无从置噱,只是既然做了选择,那就不要想着什么都要。”
“世间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既要了富贵,又想要亲情。”
“恕孤无法提供。”
静妃娘娘望着贺兰宴那张肃穆的脸,心里一阵扭曲,可碍于周遭一道道目光,她勉强道:
“那个时候,你想让娘怎么办?若是娘不进宫,你以为你能好好的去青龙寺修行吗?”
这么些年,静妃娘娘一旦觉着委屈,想要说服贺兰宴做什么时,就将这事拿出来说。
好似她进宫,都是为了贺兰宴一般。
顾眉心头震了震,她记得父亲的手札上,记录着当初贺兰宴去青龙寺的缘由。
求了明微大师这个好友出山,让他收下贺兰宴。
贺兰宴听闻静妃娘娘旧事重提,阴沉着脸,薄唇紧抿,眯起的眼里满是阴郁。
“滚。”
他心底的怒意一下被点燃,当即要将静妃赶出新房。
顾眉对冲进来的侍卫摆摆手,拉住贺兰宴。
不管是作为亲生母亲,又或者是皇帝的宠妃,贺兰宴今日都不能将静妃赶出去。
否则明日就会被御史弹劾。
她虽不能完全了解当年静妃转投小叔怀抱的原因,但她知道静妃的不齿。
宽大的袖摆下,她握住贺兰宴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静妃娘娘说当年殿下去往青龙寺修行,是娘娘牺牲自己而得来的成全。”
“妾真是佩服娘娘,能为儿女做如此大的牺牲。”
她笑盈盈地望着静妃,只话锋一转。
“既然娘娘说当年是为了殿下才服侍陛下,那妾想请问娘娘,您这样一遍又一遍地道出缘由,是想让殿下内疚呢,还是想侮辱自己呢?”
“更何况妾知道,当初明微大师出山,究竟是受谁所托……”
静妃娘娘忽地面色惨白,不禁后退一步,“你如何知道?你知道什么……”
贺兰宴愣了下,忍不住偏头去看顾眉。
第176章 赶走
顾眉的话充斥着质问与冷漠,掷地刹那,静妃脸色煞白。
正巧贺兰宴的目光投射过来看,她如芒在身,感受到来自他的威压。
顿时,她紧紧地捏着帕子。
“不管明微大师如何,可本宫进宫,难道就错了吗?没有为殿下谋到一份宽容吗?”
“宽容?”顾眉嗤笑一声,“是帮凶吧。”
静妃心头一震,越发害怕,滴滴清泪从眼眶中滑落。
“若是娘娘真心实意为殿下好,如何会对殿下的婚事不闻不问,早就该出宫帮衬。”
“可您却是躲到这一刻才来体现你的母爱,不觉着太迟了吗?”
顾眉不轻不缓地问。
静妃脸上青一片白一片,“我不出宫,那是陛下病了,需要服侍……”
“陛下向来对殿下宽容,连太子之位都传给他,不传给儿子,难道会苛求这个?”
顾眉话中满是讽刺。
贺兰宴将顾眉往后一拉,挡在她身前,身姿挺拔如松,铿声:“今日是孤大喜之日。娘娘服侍了病患又来孤府上,没得让这喜房沾染晦气。“
“来人。送静妃娘娘回宫服侍陛下。”
这话不可谓不难听。赤裸裸的逐客令,甚至刚刚请静妃去席上坐坐的邀请都收回了。
静妃面色大变,再受不得这样的羞辱般,甩袖:“怀信。你会后悔今日所为。”
“娘娘。孤只想说一句,太过聪明之人,恐也遭聪明反噬。更何况,娘娘还没有那份聪明。”
他说完,朝进来的侍卫颔首,随即静妃就被带了出去。
这一个新婚之夜,对贺兰宴而言,注定不同寻常。
他没想到当初明微大师会收容他,是因为顾唯栋。
在大红喜烛映照下,贺兰宴面容显得有些僵硬,人若正陷于一种恍惚的神思当中。
“殿下。外头的宾客还需你应酬……”青山在外头催促。
贺兰宴回神,对顾眉低声道:“你先歇了吧。不必等孤。”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屋。
顾眉出嫁,除去映芳,她将送到王氏身边的映月又掉了回来,再加上许家的几个老仆,此刻见贺兰宴走了。
纷纷上前,端了吃食和热水进来,服侍顾眉洗漱用膳。
“太子妃。这是殿下此前命人备好的吃食。”映月忍不住说道。
顾眉端着茶碗,看着桌上的吃食,都是她爱用的,想必做的人是花了些功夫的。
她垂着眼皮,刚刚她将父亲手札上记录的内容说出来,戳穿静妃是顺带,主要是想说给贺兰宴听。
这么久,她也知道贺兰宴对父亲当年的事耿耿于怀,甚至可以说是怨恨。
她想让贺兰宴知道,父亲并不是他想的那样无情无义。
往后她要与贺兰宴一道过日子,总要将两人之间的疙瘩解开才成。
虽说贺兰宴让她不要等,但顾眉哪能真的不等?
她靠在床栏上,脑中想着父亲手札中看到的东西,也许她该把那手札拿给贺兰宴看才行。
也不知想了多久,终于听到外面再次传来隐隐脚步声,廊下有宫人呼着“殿下。”
顾眉一下惊醒过来。
门轻轻吱呀一声,一道身影转过屏风,贺兰宴回来了。
他看起来也没喝多少的酒,走路颇为稳当,只是左手,紧紧贴着身侧。
进来后,当手想要去解头上的金冠,谁知拆了一半,金冠耷拉在头侧就怎么也解不开了。
屋内的人在贺兰宴回来后,就已经全部退出去,此刻屋内就剩他们二人。
顾眉的心跳得飞快,她也不知为何而跳,见到那金冠摇摇晃晃的,上前接手。
“殿下坐着吧,妾来为你解开。”
贺兰宴背对着她,听到她的话,动作一停,随即坐在梳妆台前的绣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