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眉解了一半的金冠,又绕到左侧,她微微倾着身,身子靠在贺兰宴的左手上。
身侧的人微微发了一下抖,强行的忍耐下去。
两人靠得近,顾眉听到他喉咙里发出的闷哼,不动声色的,继续解下金冠,好似不留神般,金冠落手,掉在宽厚的肩上,顺着滑落。
顾眉劈手一抓,将那金冠接着,免不了就碰到贺兰宴的左手。
贺兰宴飞快地躲开,却还是拉扯到手臂。
“贺兰怀信。你可真能忍的。”顾眉抬眼望他,将金冠随手搁在梳妆台上,迅速地扯下他的衣襟,接着露出他手上的伤。
“孤无事。”贺兰宴想要拉回衣裳,却被阻止。“昨日出了点意外,受了点小伤而已。问题不大,你快去睡吧。”
他说着,就要起身。
谁知,才刚站起身,就晃了晃,摇摇欲坠的模样。
最后终于歪倒下去,靠在一侧的榻上。
高大的身躯,斜靠在榻上,好似没了生机。
顾眉顾不及其他,立刻要去叫人请太医,谁知手被拉住:“莫要叫太医。不能让宫中知道。”
贺兰宴半睁着眼眸,勉强地说着话。
顾眉带着几分冷淡地看着他,实在不明白他受伤为何不同她说。
“什么人下的手。殿下知道吗?”
顾眉问。
贺兰宴道:“孤急着回城,并未追上那伤害的人,应当是和宫中脱不了关系。”
实则贺兰宴手中还有东西没查证清楚,那幕后之人有些不可思议。
伤他好像是为了让他不能如约迎娶。
皇帝为了让顾眉更好的监视他,恨不得快点将人塞到府中。
绝不会做这样的小动作。
今日夜里,观礼的人多,顾眉团扇遮面,看到的人不多。
可贺兰宴不一样,他从始至终就分了一半心神在宾客上。
他看到豫章王世子贺兰臻隐藏在宾客中,当时的脸色那样可怜难看。
离开时满脸熏红,有些酩酊大醉的模样,是身旁的小厮扶着送他到马车旁的。
既然不能叫太医,那就只能是顾眉帮着处理伤口。
这些倒是小事,可今夜该如何安置?
屋内只有一张床。
顾眉看了眼窗边的罗汉榻,蹙了蹙眉。
“今夜大婚,孤若是不在新房睡,明日你必定被人嘲笑。孤睡罗汉榻吧。”
说着,他起身就往窗边走去。
顾眉一愣,摇头道:“殿下的伤睡在罗汉榻上不舒服。”
她咬着唇,一番天人交战,最终咬牙道:“殿下一同睡卧榻上吧。”
她在床里头卧下,侧身对壁。
身后,脚步声响起,朝顾眉走来,一步一步,犹如从顾眉心尖上踩过。
第177章 次日
诚如贺兰宴所说,若是新婚夜他不在新房睡,别说在东宫她立不了足,就是皇帝那里,也无法过关。
可罗汉榻小歇还可,若整夜的睡,再加上贺兰宴又受伤,根本不合适。
她也想过自己睡罗汉榻,但她知道贺兰宴不会同意。
干脆,就让他也在卧榻上一同睡。
可想归想,当贺兰宴真的在身边卧下,那又是另外一种感受了。
虽说卧榻很大,可贺兰宴身形并不瘦弱,再加上身上独特的佛香和药香,瞬间帐内就变得拥挤起来。
层层帐幔,隔绝灯火,昏黄中,那浅浅的呼吸声越发清晰,空气里都是带着一份热气,让人根本无法静下心入睡。
顾眉虽穿着薄薄的衣裙,却还是肌肤沁出细汗。
她保持着一个姿势太久,身子有些僵硬,无法,只能慢慢转身,谁知,才刚转过去,恰好贺兰宴也转身。
幸好,贺兰宴左手受伤,只能平躺,不至于两人呼吸纠缠在一处。
不过,顾眉还是稍稍地往后退了退,后背贴着墙。
“怀信哥哥。我想睡外头,可以吗?换个位置,你的手不会碰到。
贺兰宴放在身侧的手捏了捏,低沉地“唔”了声。
听到他同意后,顾眉立即起身,要从他脚边爬到外头去。
她迈过去半条腿,不曾想另只脚踩在裙摆上,将她绊倒,她整个人朝一旁栽过去,恰好,倒在贺兰宴的胸膛上。
坚硬如屏风的胸膛,滚烫的气息萦绕在顾眉的呼吸间,她手忙脚乱地撑着身子要爬起来。
也不知手按在何处,只听贺兰宴闷哼一声。
“顾姩姩。孤今夜倒是想做新郎,奈何有心无力啊。”
“而且,你是想要谋杀孤,好让皇帝如愿吗?”
两个问句,让顾眉面颊滚烫。
“我……”
顾眉简直想要落荒而逃。
虽两人已经同榻过很多,甚至那样亲密的事更是不知凡几,可在这样清醒的,没有药物在中间发挥作用,这样的同榻实在是让人脑中回荡着各种以往旖旎的画面。
贺兰宴躺在卧榻上,胸前是顾眉半趴着的身子。
一侧手臂被她摁了下,隐隐作痛。
可入目的风光足以弥补这一份疼痛。
如玉的肌肤,衣领微敞,露出大红的小衣,随着她动作,有些东西颤颤巍巍,呼之欲出。
他目光幽深地看了眼顾眉。
“顾姩姩。你扯开小衣带子,要勾引孤吗?孤说了有心无力啊。”
顾眉满面通红,很想给贺兰宴一捶。
输人不输阵,片刻之后,她道:“殿下。妾的小衣带子松了,能不能麻烦你帮我解开后面的结。妾重新再系紧一些。”
她跪坐在卧榻的外侧,婀娜的身子展现在贺兰宴的面前,眼底的狡黠之意一览无余。
他赫然明白她在逗他。
贺兰宴咬咬牙,若不是怕吓坏她,他何须隐忍,他的手的确是受伤了,可还没断。
更何况洞房花烛夜,可无须用手来完成。
他紧紧地捏了捏拳,将脑中那些香艳的画面赶走,“顾姩姩。你信不信,再勾引孤,孤就将你关起来,一辈子捆在榻上。”
话音恶狠狠地,带着一丝阴鸷。
顾眉耳根一热,心跳加快,“快些睡吧。明日还要进宫拜见。”
她总是敌不过贺兰宴的脸皮,最后只能岔开话题。
贺兰宴目光深深地落下来,侵略性满满,许久才放过她般,闭上眼眸。
这一夜,顾眉睡得不是很沉,总觉着有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时不时地想要睁开眼眸,却又耐不住困倦,重新跌入梦乡。
贺兰宴躺在里侧,这一夜里,一直都是醒着的。
在青龙寺那五年,他一向少眠,但明微大师带着清修,也让他哪怕思虑再重,到了应当休息的时候,都能慢慢入睡。
而像今夜这样,虽不多见,却都与身侧的女郎有关。
他凑上去在熟睡的顾眉侧脸旁吻了吻,接着转移到她白嫩的耳垂上。
在顾眉受他顽劣的骚扰下,有醒来的意思前,他又不动了。
如此,这一夜过去,第二日天光大亮,新婚的太子夫妇都罕见地赖床了。
两人的婚仪在东宫举办,若是要拜见皇帝,还需行很长一段路。
顾眉醒来时已经早过给皇帝请安的时段。
她感觉不好,怕得罪帝后,尤其是皇帝。
昨夜的婚礼上,宫中皇后和嫔妃并未出席,就连派个女官去祝贺的事都没发生。
贺兰宴见顾眉要进宫去拜见,害怕时间晚了,让宫中的女眷空等。
贺兰宴淡然地靠在床头,“不用紧张。宫中的拜见想几时去就几时去。”
有皇帝不参加太子的婚礼在前,宫中的女眷绝不会随意地接受新妇的拜见。
如贺兰宴所说,皇帝的确没有命后宫众人齐聚,等着太子夫妇的拜见。
“陛下。”静妃看着皇帝,微微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她的荣辱将来总是还系在太子身上。
皇帝笑了笑,“你想说什么?让朕去叫皇后召集嫔妃吗?”
“爱妃,莫要忘记你的身份。你是朕的妃子……”
他淡淡地注视着静妃。“你与朕才是一家人。”
也就是让静妃不要管贺兰宴的事。
静妃再不敢说什么,皇帝越是语气平淡,越是发怒。
她的余光往周围瞥了瞥,轻声道:“陛下。你让人送的信已经到了顾氏的手中。究竟是要她做何时?”
静妃也送了几个人许家做帮手,谁知那日皇帝知道后,就让御膳房做了糕点送到许家。
说是传信给顾氏。
可究竟是要顾氏做什么,皇帝却没说。
她才刚说完,就看到皇帝脸色一变,冷眼道:“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好好做你的宠妃。”
皇帝板着脸很有神威,对静妃一如既往的训斥。
过后,又搂着她:“你本该是朕的女人,却偏偏服侍景升太子。朕不嫌弃你,就要知足了。你的一切是朕给的。”
静妃在皇帝凌然不悦的气势下,终于再没问贺兰宴的事。
顾眉与贺兰宴踏上往宫中去的撵车。
外头的街道极为热闹,叫卖声不歇,顾眉掀开帘子一角,想要看看外头的风景。
只目光才在街上没停留多久,一个身影快速地从车旁穿过,接着有东西扔到顾眉的怀中。
第178章 拜见
小乞儿溜得很快,转眼就消失在人海里,顾眉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
扔到顾眉怀里的是一个小小的纸团。
她侧身坐着,背对着身后的贺兰宴,那乞儿人小,只是稍稍靠近,瞬间就被外头的侍卫喝退。
若不是那个纸团,只以为是误闯的路人。
她微微抬手,将那纸团拢入袖兜里头,放下车帘。
身后靠在车壁上的男人动了动身子,声音低柔。
“若是喜欢街市,过几日孤空闲下来带你出来逛一逛。”
顾眉捏了捏手心,担心他将刚刚小乞儿的动作看了去,此刻见贺兰宴神色如常,微松一口气。
“多谢殿下。”顾眉笑着道谢。
不知纸团里有什么。
绝不会是无缘无故扔进来的纸团。
她想到点心里的纸头,后来再没半点讯息传来。
这会是当初那人送来的吗?
顾眉偏头,对上一侧明润透亮的眸子,微微张嘴,一时不知要不要告诉贺兰宴。
贺兰宴笑了笑,“呆会入宫莫要怕。你是太子妃。”
这是给她撑腰的意思了。
他伸出手握住顾眉的。
顾眉能感受到紧握她手的力道是很有分量的,是在传递给她足够的力量。
此刻时机不对,还是等晚间回府再告诉贺兰宴。
顾眉暗暗下定决心。
不管是不是真的,若是父亲真的还活着,那将该是一件多么喜悦的事。
很快到宫中。
按照规矩,成婚后,太子妃要跟宗亲们认认人的。
殿内,帝后高坐在上首。
贺兰宴带着顾眉三拜九叩。
皇后看了看一侧皇帝的脸色,温声道:“好一对璧人,陛下真是慧眼识珠,给殿下挑了一位好太子妃。”
说着,又转过头对静妃道:“说起来,太子妃也算是妹妹看着长大的,看来这世上的缘分都是有定数的,谁与谁是一对,连天都帮忙。”
不好的姻缘,老天都要拆散,就为成全有缘的那一对。
皇后神色坦然,话里听不出别的意味。
可静妃却是勉强地一笑。
“可不是。两个孩子都不容易。往后好好的过日子。”
再没说半句话。
皇帝看着下方那对夫妻行云流水的动作,心中说不上舒坦。
明明是昨日才成婚的夫妻,怎么看起来那样有默契?
皇帝心里,又泛上一股不清不楚的气闷。
当初他登位时,为了彰显大度,更是为了稳固在朝堂上的好名声,明微大师说要让贺兰宴过去清修,他假意说将来社稷还要靠这位侄儿。
清修可以,却不能落发。
若是早知如此,就该让他落发,如今也不会以太子之位重归朝堂。
眼下,为了钳制他,又给他娶妻,或许不久之后,东宫还会诞生新生命。
为什么,贺兰宴在当初那场变故里,就活下来了呢?
事情走到这一步,皇帝也只能慢慢筹谋,希望顾氏是个有用的棋子。
想着,皇帝犹如家常,笑道:“太子大婚既成,朕的一桩长久心思就也了了,往后你夫妇牢记,互敬互爱,白头偕老。”
顿了顿,他叹息一声,“将来黄泉之下,朕见到父皇和兄长,也算是能交差了。”
贺兰宴恭声道:“臣谨记陛下的厚爱,必不辜负。”
顾眉跟着贺兰宴一起叩谢圣恩。
面上虽不露声色,心中却是嗤笑不已。
座上的这位皇帝,笑容亲切,言语真挚。
倘若不是那日自己亲身经历,今日这一幕,她该如何的感激。
更不会想到,在这张笑脸背后,埋着何等深沉的猜忌和无情的杀心。
皇帝看了眼顾眉,笑容满面,道:“怀信,带着太子妃去认认宗亲吧。”
贺兰宴受命。
待两人转身后,皇帝的面色顿时变得冷漠疏离,几乎要掩不住。
皇后坐在皇帝的身侧,看着他脸色瞬变,唇角微微勾起。
太子内敛深致,太子妃美丽端方,世人所期盼的明主模样这两人身上都有。
更别说下头的皇室宗亲,护国大长公主还有翠微观里的静一元君,没有不喜欢这对新婚夫妇的。
有护国大长公主坐镇,其他的宗亲没人当着她的面挑剔顾眉,也没人不识趣地说些不好听的话。
唯独虚尘真人和元贵妃。
虚尘真人只对贺兰宴微微颔首,对顾眉则是直接无视,连装都不装。
“恭贺殿下新婚大喜,只不知可还曾记得当年的陆御史和他的家人。”
她的话中,带着深深的敌意,分明是在为她的徒弟陆樱打抱不平。
在她看来,分明就是顾氏勾得太子五迷三道,这才让弟子紫樱铤而走险,想要看看自己在太子这里的重要性。
谁能想到,最终却落得那样的结果。
如今人虽没死,却和活死人没什么区别。
听说素心公主如今也是窝在元贵妃的宫中不敢出门。
贺兰宴携着顾眉的手,漫不经心地看着虚尘真人。
“真人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派个人去请了御医给你看看。孤与大师也学了些皮毛,看真人的表相该是口舌生疮。需得休闭口禅才对。”